走廊上,启帝养的那只毛色珍稀的玄凤鹦鹉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隔着一扇窗,小姑娘两腿一伸,支着脑袋在书案前打盹儿。
橙橘色的太阳高悬于碧蓝天边,眯眼去看,隐约浮现七彩的光圈,流云不止,微风不燥。
清风徐来,将娇艳脆弱的桃花垂落,颇有些不解风情的意味,这些散落的花瓣有的落在地上,有的则是被风卷入流水之中,被懒洋洋晒太阳的红锦鱼一口吞下。
长剑接过桃花蕊,剑气惊动落英纷纷,雪昙灵巧地翻动手腕,剑尖直直指向亭台水阁中央,那垂眸专心研读经书的男子。
男子缓缓抬眸,清润的目光中不含丝毫惊惧无措,淡然的姿态仿佛兰草高洁脱俗。
他的目光触及阳光下闪着白芒的剑尖,剑尖之上,一朵浅粉的小花完整地停留。
“好看吗?”
雪昙问他,这株桃树花期比其他几株略晚了些,却是开的极艳,乱落之时如红雨纷纷。
扶风放下经书,认真夸赞道:“好看极了。”
目光偏移,不落在剑尖桃花,却落在庭中舞剑的人身上,身法云淡风轻,潇洒写意,一根玉簪挽青丝,几缕细碎墨发附在额角,随风摇曳。
当真是美极,悦目极。
轻抖花瓣,飘飘然坠于水面,被红鲤逮着机会一口吞吃,雪昙微红了双颊,收回长剑,“让你看花,不是看我……”
雪昙提着剑鞘,迈入水阁,细细打量片刻,倏地开口:“你这头发近几日倒是长了不少,看样子不出半年便可蓄起发髻,到时我帮你束发。”
“好。”扶风薄唇轻挑,他们相遇太晚,但未来还很长,许多未曾共同经历的事情还大把时光去完成。
……
杜嬷嬷来报,说门外有位读书人来访,说是雪昙的一位故人。
雪昙只身前往大厅,便见到坐在椅子上,正紧张摩挲虎口的灰衣书生。
一看,的确算是位故人。
“袁侠士!”书生一见他便喜悦地瞪大了双目,腾一下起身。
不同于初见,此时的雪昙并没有刻意遮掩面容,精致的容貌入眼便令得黎远呆了呆,袁侠士竟生的这般出色么……
尽管如此,自幼饱读圣贤书,黎远只一眼便恢复了清明,眼神清朗。
雪昙微微颔首:“黎公子,听阿嬷说有故人来找,没想到是你呀,真是许久不见了。”
那日竹山小路上单纯莽撞的笨书生,如今脸上多了些许成熟稳重,儒雅端方。
书生站直身子的模样,许多年后的杜嬷嬷回忆起,已然依稀能分辨出几分他将来一身红袍,松柏般的,越然立于庙堂一众官员前方的宰相,风骨峻峭。
“袁侠士,当日闻你之事,我本想即刻寻你,奈何恩师病重,幸而如今恩师转好,才得空拜会侠士。”黎远扶手弯腰。
雪昙扶额:“统统,这家伙真是一点儿也没变,说话还这般文绉绉的。”
系统:“宿主记得回礼哦~”
它不喜欢和文人打交道,就因为礼节太多。
同样的礼数回了他,扶起黎远,雪昙笑道:“外公已然同我讲述,那日若不是碰见黎公子,外公便不会来的那般及时,在下也便不会那么容易脱困。”
黎远慌乱地摆手:“不不不!袁侠士哪里的话,小生只是碰巧遇见了老先生,并未帮上什么忙。”
二人聊了许久,其间黎远双眸明亮,毫无保留地讲述了他那日匆忙离开后,又因书舍先生介绍,只身前往苏陵郡拜入恩师门下,也就是如今的大儒,周理人。
一次回乡探亲中,黎远又去了一趟南音寺,惊闻骤变,随后愤怒不已,不由担忧起雪昙的安危,幸好一切无恙。
雪昙是位很好的聆听者,耐心听他将一路见闻娓娓道来,“小生也曾听闻袁侠士的事迹,侠士实在高义。”
雪昙摇头浅笑:“黎公子谬赞了。”
黎远却不觉得,他听说有一位青衣侠客剑法超群,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便猜此人正是雪昙,内心对他越发倾慕。
“其实小生今日来此还有一事,不知那位老先生是何许人士,小生的恩师得知老先生的存在,激动不已,不等病好便想要上门拜访,小生冒昧求问,老先生可有空闲?”
闻此,雪昙便让杜嬷嬷请示一下启帝。
……
黎远有些好奇:“不知老先生是何身份,竟能压制知府大人?”
“只是在京都有些小关系罢了,不必在意。”启帝缓缓从后堂走出,淡然道。
黎远随雪昙一同起身。
“你就是周理人那老小子的关门弟子?太过有好奇心可不是件好事……”启帝眼神意味不明。
黎远连忙行礼:“是小生唐突了。”
启帝挥手:“看在乖孙的面上,这次便算了,周理人那小子身子骨也忒弱,正好闲来无事,我便去瞧瞧他,你来带路吧。”
“是,老先生。”黎远虽不舍与雪昙分别,但他将心迹藏的很好。
“听周理人写信抱怨,你身为解元却偏爱经商,倒是少见。”
“许是小生家中自幼贫寒,对数字较为敏感。”
“原来如此。”
…………
又过几日,启帝见过曾经的官场刺头,故人老友后,也算游遍了苏陵郡,遂再次启程南下,临走前大手一挥送了雪昙许多一路收集购买的珍品宝物。
“乖孙,外公走了,待到南游回京,你可要来看望外公。”
“自然是会的,那时我陪同娘亲一道探望您。”
启帝吹了吹胡子:“谁希望那逆女来看望朕。”
说是这么说,老人脸上的笑容浅浅浮现,他是父亲,自是想念女儿的。
“楼叔要照顾好外公,也照顾好自己。”
楼燧点头:“遵命,小昙也保重。”
…………
比起雪昙那边的亲情温馨,王阳羽与顾清玄则是忍不住怒气冲天。
“你说什么?!尔等勾结外寇,出卖家国,怎么有脸说是朝廷逼迫?”王阳羽气得咬牙切齿。
江刃被锁在地下室,面容枯槁:“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兄长痛失独子,身为弟弟,他只是出了些馊主意,如何铁玄门的剧毒暗器已经到了那些外寇手中,覆水难收了。
“那图纸呢?你们如何拿到的?”顾清玄问。
江刃缩了缩脖子:“夺取图纸的具体计划只有我与大哥知晓,藏星楼一直不愿卖,我们的人也打入不了内部,压根没见到什么兵器图纸。”
王阳羽与顾清玄对视一眼,既然不是铁玄门所为,那么藏星楼的图纸的外部设计是如何流出的?
看来事情远比他们想的还要复杂。
王阳羽不做停留,立刻休书一封送往翎羽山庄和藏星楼,询问他们有何人见过那张图纸的细节。
不过送出书信后,王阳羽又想起来,貌似听说裴星迩也来了苏陵郡,这些年他也逐渐接手藏星楼的内部事务,应该知晓一部分情况,倒不如直接问他。
“清玄,我即刻动身前去找星迩,你……你就留在此地看守江刃吧。”王阳羽迟疑道。
“你去吧,我留下。”
顾清玄没有意见,更何况他明白王阳羽的顾及,裴星迩此刻恐怕不愿见他。
舒了一口气,王阳羽跳上屋顶,几个闪身后便不见了人影。
……
长廊拐角,屋门大敞,满屋的酒气四散而开,斜躺在墙角的俊秀男人已然醉的不成样子,眼神迷离却满目凄怆。
侍卫担忧地递上醒酒汤,“少楼主,您不能再喝了,这样喝下去身体可吃不消啊!”
“别管我…嗤……你来啦?”不耐烦地驱赶自家多管闲事的侍卫,裴星迩握着酒瓶又灌了一口,目光不经意看向屋外,嘲讽地笑了。
王阳羽从对面屋檐飞越而下,瞧他这副模样猜测他这大概是求和被拒,也只有那人才能令得骄傲了二十余年的裴大少爷如此落魄颓废。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裴星迩,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些年的情宜仍在,王阳羽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将侍卫手中的醒酒汤端了来,捏住裴星迩的下巴不客气地灌了进去。
“咳咳!”苦涩的味道呛了满口,裴星迩怒视而去,“王阳羽,你个莽夫!”
王阳羽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莽夫?那你是什么?痴情公子哥?要不要我找来酒馆茶舍里头那些说书的,为你谱写一番公子哥痴心悔过、抱得美人归的佳话?收敛起你那少爷脾气吧。”
说罢,他不知回忆起什么,嗤笑道:“以往倒是有人可以包容你的少爷脾气,温柔小意喂你喝药,是你自己没有珍惜。”
踉跄着站起身,裴星迩拍了拍外袍之上的灰尘,哑声道:“你要是特意来嘲笑我,那就赶紧走吧,我这儿不欢迎你。”
将金鞭丢到桌上,王阳羽屏退了侍卫,嚣张地拉过一张太师椅坐下,将主人家的姿态做到了十分,“那先说正事,我此番找你是想问问你可知你家那张图纸的内容都有哪些人看到过?”
“你是怀疑有奸细?”药力的作用下,裴星迩逐渐清醒,轻抚剧痛得快要裂开的额角敏锐察觉出好友突然造访的真实意图。
对裴星迩,王阳羽并没有遮掩,他知晓裴星迩素来在大事上可明辨是非,顿了顿后点头,语气严肃:“听藏星楼暗探回报,似乎武器的外形已经流出,此间定有内贼,只是不知究竟是何方势力。”
裴星迩沉吟片刻,目中透露出锐利寒芒,“真正见过图纸的人,除了爹娘,便只有我楼内部骨干、几位天越门长老、你们翎羽山庄的守护人……若是藏星楼出了奸细,我必然给你一个交代。”
王阳羽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
“翎羽山庄由我来查,至于天越门……元柳陷入昏迷,也不知元柏一人能否应对,不如让清玄去帮他。”王阳羽摩挲着下巴,语气犹疑无奈。
提及谢元柳,裴星迩心中郁结难消,但得知他仍旧昏迷不醒,忍不住讶然:“元…咳,他还未醒来?”
裴星迩以为他只是感染了普通风寒,再加上那日二人之间的龌龊,便再未了解过。
不做隐瞒,王阳羽告知了他谢元柳的真实情况,原来谢元柳那夜过后不久,便陷入昏迷,高烧不断,如今状况不容乐观。
就连药谷谷主都无法断言能保他清醒,天越门上下扼腕叹息,丹川殊和谢元柏不肯放弃,仍在寻找法子救他。
“……”
裴星迩沉默良久,他与谢元柳几人皆是自幼相识,深知彼此的满腔抱负,曾举酒相约,来日一同闯荡江湖。
“你走吧,今日之事,我自会保密。”裴星迩下令送客。
王阳羽看他颓废的模样,无奈开口:“事已如此,也算是证明你与小昙无缘,又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小昙侠士来日寻得一位好郎君,那时你待如何?”
常年逛花楼,赏美人的裴星迩,瞬间便嗅出王阳羽话中的不对劲,为何是位好郎君?
以及……王阳羽话语中的亲昵。
裴星迩抬眼,满是阴鸷,“你见过他了?”
“不瞒你说,数日前我们相约一起喝了酒,而且还是小昙侠士提起的。”
想起雪昙那日轻松浅笑的姿态,王阳羽便知晓他不会再接受裴星迩了。
思及此,王阳羽又忍不住乐起来,这不正是代表他也有机会。
“哈!”不曾想裴星迩并没有表露出醋意,只是嘲讽地笑出声,“你以为我是何种人?仅仅是被拒绝了便寻死腻活?”
“什么意思?”王阳羽眼底笑意凝结。
裴星迩勾起薄唇,“你也是……呵,我们并没有什么分别,阳羽。”
“小昙他早已心有所属,只是那人不是我,不是元柳,也不是你。”
“那人是谁?”王阳羽声音急切。
回应他的是裴星迩无情关上的房门,以及……在静谧长廊上悠悠回荡的三个字。
“南音寺。”
…………
“扶风,我娘说她想见见你。”雪昙一面教导谷荞麦如何修正她笔下歪曲的字体,一面和身旁静坐的男人聊天。
尽管还了俗,扶风还是会每日坚持念几遍清心咒,盘坐静心。
突然其来的话语,使得扶风结束静心,微微抬起淡色的双眸,“嗯?”
谷荞麦幸灾乐祸道:“坏和尚你完蛋啦,干娘她肯定不会喜欢你,你要被关柴房啦,嘻嘻!”
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雪昙教育她:“不许胡说,好好练字。”
瘪了瘪嘴巴,谷荞麦眨巴着眼睛道:“好吧。”
……
接着,雪昙便拉着扶风出去说话。
楼燧暗中与青山剑派有书信往来,雪昙也是今日收到百灵儿的信件才得知,楼叔早已将他与扶风的事情告知了远在青眉山的娘亲。
“别担心,娘亲通情达理,她才不会像荞麦说的那般为难你。”雪昙安慰道。
扶风看他紧张的模样,思绪微转,垂眸浅叹:“我只是担忧伯母会不喜我。”
“怎么会?!”雪昙急得提高声音,攥住扶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意识到会被学习中的小姑娘听见后,又连忙压低声音,软软糯糯的,“你这么好,娘亲不会不喜欢你的……”
“是么……”扶风回牵住他,“可是也许在伯父伯母眼中,我没你说的那般好。”
“胡说!法师你明明最好了,长相好,武功也好,既然我都这么喜欢你了,爹娘他们也一定会接纳你的!”
雪昙急呼呼的模样煞是娇憨可爱,再一次骗他说了喜欢自己,扶风忍不住提起唇角。
他的小昙,外人看去清风朗月,却总有些时候傻傻的,轻易便会上当。
“只要小昙喜欢我,我便放心了,我们明日出发,可好?”扶风轻抚他的发鬓。
见他放下忧虑,雪昙也松了口气,笑颜明艳,重重点了两下脑袋,“那就明日出发。”
不过雪昙似乎忘了,习武之人耳力几乎都是极好的,一墙之隔,谷荞麦烦躁地将毛笔甩到洁白的竹纸上,内心怒骂:“这个坏和尚又在欺负哥哥!真是无耻!”
对此,系统疯狂点头,这个世界的神明大人实在是越发嚣张了,骗起人来一套又一套,脸皮真厚。
但碍于亲眼见证祂降临时的压迫感,系统敢怒不敢言。
也就造成了,隔了一片识海,系统眼睁睁看着它的小宿主被人几句甜言蜜语轻易搂入怀中。
呸!登徒子!
…………
补了两千多字,主要是剧情
扶风:笑:-D,当我这么长时间的话本都是白看的吗?
裴星迩:你以为你有机会?
王阳羽:?
他真那么以为……
主角团属于是互相吃醋嫉妒,但是朋友有难还是会关心帮忙的那种友谊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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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婚约在身的侠客(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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