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天越门任然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名门正派。

晨练结束，一群青年意气风发，身着统一的弟子服，三五成群，结伴同行，互相交流着近日所闻趣事，人群中不时冒出豪朗笑声，门派内的氛围一片轻松诙谐。

忽的，一名弟子站住身形，弯腰唤了声“师叔”，其余人纷纷效仿，语气中带着几分恭敬。

来人模样看上去与他们差不多大，也是一位青年人，模样不苟言笑，见到弟子们行礼也只淡淡颔首，随后一言不发往远处走去。

见人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弟子们松了一口气，与各自好友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师叔从前不是这般模样，若是十八岁的他定会一脸赤忱天真的笑，扣住后脑马尾羞耻道：“别这样叫我，太奇怪了！”

究竟从何时起，他变成如今这般沉寂淡漠了呢？

弟子们猜想，应当是老掌门伤病在身，不得已而退位，适逢宗门乱作一团，小师叔受到刺激，性格大变。

…………

八角亭修建于山巅，拂晓之时隐匿云雾间，若隐若现，临悬崖峭壁，如观浮世沧海。

已经数不清楚已经有多少次面对这片山崖发呆，似乎仅仅依靠放空思绪，就能够忘却前尘旧事，作凡梦一场。

翻涌的云化作千百种形态，每一种都像是那人的一部分，笑眸明灿、玉指柔缠、红唇抿润……

“元柏。”

身后有人唤他，谢元柏行尸走肉一般转头，便瞧见了一身清素服饰的师兄。

“掌门。”

平定叛徒风波后，前任谢掌门枯槁般的身体奇迹般转好，看淡一切下山云游，谢元柳顺利继任掌门之位，天越门不同于小门小派，弟子众多，门内事务繁杂，尽管有长老与师弟的分担，他也不自觉忙碌起来。

听谢元柏的称呼，谢元柳无可奈何，他的师弟自从那夜过后，逐渐封闭内心，除去每日练武，与众人的交流越发减少，他曾有过劝解，可却被深深直视双眼。

“师兄！”

谢元柏极少出现那样激烈的情绪波动。

谢元柳顿住，见他曾经天真活泼的师弟赤红着眼质问：“你能忘吗？那一夜，他在我们面前永远闭上眼，我第一次痛恨自己，空练就一身武艺，却救不了……”

“师兄，你当真不记得他？还是说，往日的情意皆是虚幻谎言？”

彼时年幼，遇见足以惊艳一生之人，直至最后红色染红双眸，方才如梦初醒，却只能用一生去怀念。

薄唇噏动，谢元柳说不出话来：“元柏……”

谢元柏惨然一笑，眼尾泪水划落：“师兄，你不能忘记袁雪昙，他救过你的命，不止一次。”

“是……我忘不了。”

他怎么能忘记，南音寺时他分明还怀疑过那人心存不安分的想法，可雪昙太温柔了，温柔到每当想起那一日的贸然质问，谢元柳便心存羞愧。

难以启齿的情意在那间狭小的马车内起引，再相遇时一触即燃，烧成大片灼热橙红，无法止熄。

“好好记住，师兄，这世界上多一个人记得他总归是好的。”拭去眼尾的水痕，谢元柏漠然望着他。

那夜过后，所有参与门派处理完铁玄门剩余的残兵，便各自散了，没有人多问一句救了他们的青年去向何处。

甚至……江湖上丝毫不闻他的事迹，铁玄门勾结外贼意图谋反之事轰动整个江湖，在普通百姓之间也有所耳闻，孩童亦是肆无忌惮地唱着咒骂反贼的歌谣。

可偏偏是那晚一人一剑，只身挡住一个底蕴深厚的门派，如此事迹，像是被刻意抹去，知道的人竟寥寥无几。

这世界上的人，在慢慢淡忘雪昙，谢元柏惊恐地察觉到这一点，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重金聘用说书人将他们的经历编成故事。

没关系，他记得，师兄记得，还有一群故人记得……

…………

谢元柳默默落座八角亭的白玉石椅，一言不发望向天边。

“掌门，我有时总想，师父中的毒，连药谷那位老谷主都无能为力，是如何忽然在一夜之间身体恢复如初？”

“如此神迹当真像极了雪昙？雪昙他…其实是天上的仙子，领了任务下凡救助众生，任务完成他就可以回到天上了吧？”

凝望云层半晌，谢元柏终于看见一片云，像极了雪昙带笑的眉眼，唇边跟着浮现笑意。

“我亦期望，他是回家了。”谢元柳心知这一说法荒谬，仍然忍不住抱有一丝美好愿景。

“王阳羽他们还好么？”

“许久没联系了，我不知。”

…………

翎羽山庄，王阳羽换下了他偏爱的黄衣，成日一袭黑衫。

起初，父母调侃他学顾清玄，整日木着一张脸，还抱怨顾清玄那小子，出门当游侠上瘾了，许久不回来看望。

“臭小子翅膀硬了，不会一去不回了吧？”王父不禁怀疑。

“他会回来的。”王阳羽看着顾清玄留下的整洁屋子。

闻言，王父王母一愣，“你怎么知道？”

昔日爽朗灼眼的青年冷肃着英俊的面容，“他答应过。”

那夜，王阳羽崩溃地同顾清玄坦白，他们是一样的，对那美好的青年怀着同样的觊觎之心。

与顾清玄不同的是，他的那份爱意再无机会告知，王阳羽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嫉妒顾清玄。

顾清玄想去江南。

“顾清玄，你看不清他的容貌，而我记得他的一颦一笑……顾清玄，记得回来。”

他需要一人陪他饮酒，诉说与雪昙相处的点滴，否则他会疯……

“爹娘，孩儿不孝，万剑山庄的小姐很好，但孩儿已经心有所属，此生不会成婚。”

王母急了：“羽儿！你喜欢哪家的孩子说便是了，爹娘又不会强迫你娶林姑娘。”

眼底一片死寂，王阳羽扯了扯唇角，“我喜欢的那位青衣侠客，你们都见过 ，他那夜就死在你们眼前啊……”

声音颤抖，王阳羽忍不住掩面，“我好后悔，那日为何没有挡在他身前，与他并肩作战，爹娘，我真的好后悔……”

一时之间，王父王母陷入沉默，他们那引以为豪、意气风发的儿子，此刻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翎羽山庄的少庄主年少时惊才绝艳，义气赤忱，引得无数同龄人倾心爱慕，正这样一位天才却终身未娶，据说他卧房中摆着心上人的牌位，日日擦拭，珍惜异常。

而庄主的那位义子顾清玄，有人在江南徐府见过他，他后来回到了翎羽山庄，成为那位新庄主的左膀右臂，仍旧沉默寡言，也只有新庄主能偶尔与他聊上一下午，每次二人都喝的烂醉如泥。

…………

丹川殊还是改不了吐血的老毛病，他总是一边开玩笑，一边苍白着脸，让人不禁担心这位医者的身体。

但这不妨碍他用药的苦涩，裴星迩面不改色喝完了一碗汤药 ，冷声道：“太苦了。”

丹川殊低眉，淡然开口：“爱喝不喝，停药一日，你便要死了。”

他说的不是玩笑话，裴星迩的确病了，病的很严重。

俗话说，心病难医。

裴星迩思疾伤身，面色看起来比起丹川殊也不遑多让，他看向侍女，问：“我娘呢？”

侍女答：“夫人此刻正在佛堂。”

曲靖淑愈发迷上了礼佛，成日待在佛堂里，念的不过是求那孩子来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生不出一丝笑意，裴星迩哑声道：“那日死的是我便好了。”

他的青年，满身是血缓缓倒下的身影，成了他这些年来日夜合眸的梦魇，这一切，裴星迩却甘之如饴，至少还能梦见他的模样。

丹川殊漠然开口：“我倒希望死的是你。”

一旁的侍女忍不住皱眉。

“可你这条命是他救的，他不希望你死，所以裴星迩，你必须活着。”丹川殊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位闻名遐迩的妙医在施针时平稳镇定的手，此刻轻微颤动。

裴星迩拢起外袍，看向窗外，喃喃道：“是啊，我必须活着，我欠他一条命。”

丹川殊出了院门，便来到了雪昙曾居住过的小院，一切都没有改变，在被打扫地干净不染纤尘的床上躺下，他搂住锦被，神色黯然。

“我好想你。”

午间的困意来袭，裴星迩做了个梦，梦到了许多年前的南音寺，青衣侠客和那时一样，不远千里找到他。

“你好，我是你自幼定下婚约的对象，初次见面，我名裴星迩。”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

唔，这下子真的结束啦。

下个小世界开ABO，宝贝们觉得肿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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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番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