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太冷,药生尘还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寒风扫下树枝上残留的落叶,经过他的身边,讲围巾带起优美的弧度,远远看去就像一朵跳动的火焰。
江城东区没有西区发达,西区已经高楼林立,各种达官显贵出入期间,东区反而保留着十几年前的样貌,容纳着几乎整个江城的中下层人民。
半旧的居民楼,独立的高大的树,一楼底商一间一间的小店铺,长时间没有修缮过的露出石子的水泥路,构成了整个东区。
药生尘夏天住的地方还要再往江城边缘一点,夏天住还好,但是冬天就不可了,之前住的房子没有暖气,还很神奇的窗户不大保暖也不好,所以得再找一个好一点的。
天气太冷,过了送孩子上补习班的早高峰,路上基本就没什么人了,今天药生尘来这里主要是见中介。
挑房子是个大难题,药生尘长出一口气,在空气中留下不明显的白雾,今天估计得有得逛,毕竟他只租两个月,时间太短,很多房主都不乐意。
来到约好的中介中心,里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西装,头上摸着发胶的男人,看到药生尘进来就站起来伸手:“你好,你就是今天约看房的药生尘是吧,我姓韩,您叫我小韩就行。”
这套话都快成为小韩的自动触发语音了,不论男女老少,他对着谁都是一样的套话。
即使到这个世界快要半年,药生尘身上也留着鲜明的过去的印记,他是京城望族的二少爷,大多数时候处在一个更高的位置,所以听到对方自称小韩的时候他也自然而然地叫了:“小韩,现在我们先去看哪套房?”
大概是药生尘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又或者药生尘身上的气势太强,小韩也没觉得被药生尘这么叫有什么不对:“先是幸福家园您看行吗?”
“那我们就走吧。”
小韩往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羽绒服。
连着看了三家,药生尘都不太满意,幸福家园的那套还是其中最好的了,但是楼层太高,用水高峰的时候水上不去。
药生尘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两点半了:“今天先到这里吧,下周再约。”
小韩也高兴今天的工作结束:“那我就先回去了,您有事给我打电话。”
等小韩走了药生尘问933:“午饭还没吃,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933刚出生,没怎么吃过人类的食物,目前还没发现难吃的,什么都想尝尝。
问吃什么最怕听到都可以。
药生尘往大路上走,起码先离开这里在做打算,现在过了饭点,东区的小餐馆基本上都休息了。
天气太冷,金昌运也没出去钓鱼,金衔玉这次在老宅吃上热乎饭了,包了饺子,一整张大理石餐桌摆满了菜。
金夫人把最后的一条鱼端上餐桌:“来,这是你爸爸前几天钓的鱼,你看多大一条啊,你爸厉害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开始还看着金衔玉,后来就只顾着对金昌运热切的笑。
金昌运被她笑得不自在,没接话,拿起筷子:“吃饭吧。”
饺子搁在餐桌的最中间,站在旁边的刘妈看见金昌运的空碗,刚要伸手帮金昌运盛饺子,就被金夫人打断,她着急抢过刘妈手里的碗,“我来我来。”
刘妈在这个家里已经见怪不怪,闻言往后退了一步,金衔玉早就可以屏蔽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没等别人动手,自己端起碗给自己盛了一碗饺子。
等金夫人给金昌运盛完了饺子,才施施然坐回自己的位置:“刘妈,帮我盛一碗饺子。”
金衔玉跟开了屏蔽器似的,安静吃自己的,不过哪怕这样金夫人也没打算放过他。
“衔玉,你最近在公司怎么样啊?和你爸爸说说。”
金昌运听到顿了一下:“不用,公司不就那点事有什么好说的。”
他原来在职也就罢了,现在他早就离职了,除了手里最后留作养老的百分之一的股份,其他东西都交给金衔玉了,金衔玉自己只要不破产,想怎么来就这么来呗,他还操什么心。
“衔玉他还小,哪能管得了那么大的产业,还是得你帮忙啊,我之前还听说公司遇到大麻烦了呢。”
金昌运自从把金期交给金衔玉之后就没再过问,听见金夫人的话也有点怀疑,莫非是因为他们父子关系不好,所以遇到问题金衔玉只跟他妈妈说吗?
“如果遇到事情,你大可以跟……我说。”其实金昌运本来想说“跟爸爸说”,但是他自认和金衔玉的父子感情和陌生人差不多,这个自称有点难以说出口。
金衔玉没想到金夫人还能给他无中生有,饭也吃不下去了:“公司一切正常。”
母子俩一人一个说法,金昌运视线来回转了一圈,还是选择相信金衔玉,“那就吃饭吧。”
金夫人有些尴尬,又提起金衔玉的生活问题:“衔玉也不小了,妈妈帮你找几个合适的人见见怎么样?”
金衔玉从上桌到现在就入口一个饺子,他无力的在心里叹气,面上打起精神:“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你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和我结婚了,我还不能关心你的婚姻生活吗?”
这饭真是彻底吃不下去了:“妈你常年呆在别墅里不见外人,你从哪认识的合适的人?我现在还不着急结婚,等过几年再说吧,你就每天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别再管我了好吗?”
金衔玉琥珀色的眼睛都泛红了,察觉到自己情绪失控,他闭了闭眼,缓解眼中的干涩:“我吃完了,公司还有会,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今天是周末,金衔玉干脆自己开车来的金家庄园,现在倒也方便他离开。
开车下了山,正要穿过江城东外围回江城西的路上,他远远的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红色的围巾相当夺目,是整条街唯一的亮色。
“药生尘?”
药生尘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回过头,却看见金衔玉的脸:“学长?”
金衔玉邀请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要去哪,回学校吗?”
药生尘:“不是,我打算找个地方先吃饭。”
金衔玉露出惊喜的表情:“没想到你也没吃?”
什么叫“也”?
说实话,药生尘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社交圈,他发现自己和金衔玉的来往有点没距离感,虽然金衔玉长得很好看,眼睛也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还是这个世界难得的明白人,但少有的例外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所以他决定和金衔玉保持合适的距离。
他听出金衔玉刚才也许想送自己回学校,所以说了自己要去吃饭,表达了委婉的拒绝,没想到金衔玉也没吃。
金衔玉说:“我也没吃,要不我们一起吧。”
药生尘突然发现金衔玉的眼睛有点红,脸上也有藏不住的疲惫,像一直淋了雨的猫咪,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让药生尘再次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他最终还是坐上了金衔玉的车,“学长你工作很忙吗?”
没想到金衔玉半点不遮掩,直接爆了雷:“我今天没工作,刚刚去了我父母家,只不过不欢而散,我还没吃饭就跑出来了。”
他还打趣自己:“我听起来想不想青春期的叛逆少年?”说完他自己就笑起来了。
药生尘看到他的脸在笑,他的眼睛却像下雨了一样,在哭。
这给药生尘造成了一阵难以察觉的冲击,即使金衔玉在药生尘面前一直都是温柔学长的模样,但他也见过金衔玉平常雷厉风行的样子,一个一直以来以可靠形象的成年男性少有的露出脆弱悲伤的表情时,总是给人强烈的冲击。
手机响了,有人给金衔玉打电话,他扫了一眼,按了接听,电话自动连接车内蓝牙,公放出来:“金总,之前那个政府开发项目的计划书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了。”
药生尘认识那个人,他是金衔玉的秘书长,听说自从金衔玉进了公司就一直跟着他,他甚至在那个满篇写你爱我我不爱你的原著里也有一席之地,他是反派最得力的左右手。
金衔玉只回:“我知道了。”
他眼里的悲伤和脆弱都消失了,好像刚才看到的是药生尘的幻觉。
金衔玉挂了电话,问他:“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药生尘摇摇头:“没有,学长你决定就好。”
金衔玉没有问药生尘为什么会在周末一个人跑到这里,过往的经历告诉他,刨根问底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一个人想让你知道的话,不用问,他自然会说,反之,问多了,只会惹人烦。
所以他说:“我公司附近有一家餐厅不错,装横也很有特色,说不定你会喜欢。”
药生尘轻轻说:“好。”即使金衔玉现在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他也觉得他莫名的脆弱。
接下来的路程没人说话,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车里独处,但是这是最和谐的一次,应该说他们的相处一次比一次和谐。
呼啸的风全数被阻隔在窗外,车里放着舒缓的蓝调音乐,温度被调的很适合小憩,药生尘把围巾摘了下来,捧在手里,像捧着一团炬火。
金衔玉的视线有时会落在药生尘身上,他已经睡着了,看来今天应该为了来东区起的很早。
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睛轻轻合上,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扇动,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即使睡着了,他身上也展示着一个青年的蓬勃的生命力。
和我完全不一样,金衔玉想。
比起最开始的遇到拥有同一个秘密的人的欣喜,在相处中,药生尘最吸引他的其实是他的一往无前,他好像一直都很坚定,从不曾迷茫,他也不像自己,需要从别人身上汲取力量,他自己天然就是自己的力量,这不是走投无路的孤注一掷,而是他天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可以摆脱身边的一切,直直地走向目的地。
他一直都很耀眼,也从不遮掩自己的光芒。
金衔玉敢肯定,任何人都可以一眼把药生尘和姚生尘区分开,他们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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