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池亦星脚下的碎碗片，江念的走过去，轻轻的捡起来，丢到了垃圾桶里。

他和奶奶一起抱住了池亦星，“不要哭了，我们一起收拾收拾，努力，一定可以迈过去的。”

池亦星很高，之前总能让江念有种被盖住的感觉，这一回，他却觉得，眼前的人，是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碎掉的那样。

过了很久，池亦星才冷静下来，他让江念先行离开，江念摇了摇头，执意要和人一起收拾。

家里被捣得太乱，碗筷全部被破坏，地上还有一些血迹，不过看来不是池亦星的，而是对方。

三个人废了好大一会儿的功夫，才收拾干净。

奶奶年纪大了的，被池亦星强行送进房间休息。明亮的白炽灯下，只有江念和池亦星两个人。

“就先这样吧。”

“今天太晚了，你在这里住下吧，明天再回去。”

现在已经将近十二点，从这里走回去的确不太现实，他们也没钱打车，池亦星提议道，把江念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池亦星的房间不大，没什么东西，就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学习桌，桌子上还摆着一堆写满东西的卷子。

“我去沙发睡，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池亦星从床上拿了床被子，准备离开。

江念则是拉住了要出去的池亦星，“在这睡吧，沙发怎么能睡好？”

“你明天还要上学的吧？床很大，两个人睡也没什么问题。”

他看出来池亦星在努力压抑情绪，所以把人叫住。因为他知道，一个人伤心的时候，在空旷幽暗的环境，是睡不着的。

两个人在一起，或许还能多一丝慰藉，江念看着池亦星，露出了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笑。

果不其然，池亦星只是迟疑了一下，就留了下来。

两个人开始收拾床铺，江念余光撇到了桌子上的卷子。

卷子很多，看起来很乱，但实际上摆放的很有序。每一张卷子上的红色少得可怜，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会有一道红叉。即便江念这个没上过几年学的，也能看出来池亦星的学习很不错。

看着桌子上的“高分卷”，江念愣了愣。

池亦星顺着江念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一桌子的卷子，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随手把那些卷子丢到了放垃圾的纸箱里。

“你学习很好？”江念把卷子拿出来，询问道。

池亦星烦闷的倒在了床上，自嘲笑道：“好有什么用？”

想到江念听不懂，他就想在手机上打字，谁知道江念忽然凑过来。

“学习好，就能考出去，考出去，就能出人头地，改变自己。”

池亦星惊奇地看着江念，他记得自己好像还没打字吧？

“你能听到了？”

江念摇摇头，“只是和人说话多了，仔细观察，就能通过口型看懂一些。”

“不过现在还很生疏，需要一直看着你的嘴巴，但还是会有失误。”

想到这里，他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我想，很快就能熟练了。”

池亦星听着，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其实这没什么，但是一想到江念要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要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巴。

莫名的，他有点羞涩。

江念笑着把卷子放到了桌子上，似乎他都没想到，自己这种人竟然有朝一日能为了开导别人，语重心长的说话，他的笑容更大了。

“好好学习考出去，才能跑出去，跑出去彻底改变自己，不要轻易放弃啊。”江念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池亦星。

池亦星听了，觉得江念天真，“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跑出去啊！？而且，谁说考出去就能赚到钱的？”

就算他考上大学，谁来给他交学费？谁去赚钱还债？最重要的是，小镇上被那些混蛋给围住，哪怕你不是想赖账跑路，只是想外出打工，也不可能，问就是欠债还钱。

有时候，明知道哪里是明路，但就是走不过去。他曾经也不想认命，但现在……

不认命也没办法啊。

想着想着，池亦星笑了。

“不过你听不见有很久了吧？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学唇语。”池亦星好奇。

他不知道江念的过去，在他看来，他们是一样的人，都知道相互的脆弱，他并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于江念来说很残忍。

江念明白他的意思后，连忙转过身去假装摆弄卷子，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解释：“因为听不见后，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那个房子里三年，直到现在，我才走出来….”

而且是因为没有钱吃饭了，必须要出来打工，所以才出来了….

听到江念的解释，池亦星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他和那个男人出现了意外？

那个男人死了，他也残疾了？亦或者江念残疾了，那个男人和他分手了？

他点点头，“你能走出来就好。”

江念笑了笑，“所以你也要走出来啊。”

池亦星看着江念亮亮的眼睛，一时间，绝望死去的心脏竟然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他的眼眶又开始湿润，没人想到，看起来高大凶狠的校霸池亦星，实际上竟然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哭包。

不，这么大一只，也是大哭包才是。

池亦星摇着头，似乎从内心上否定了能走出去的可能。

“你不懂……”他连这个小镇都出不去。

他就是被那些地头蛇控制的人偶之一，那些人做局把他爸的钱榨干，他爸也没失踪，当时爸爸的确是想偷着跑路，但被他们抓住卖了。

他想走，也和他们一样，就是那个下场。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还钱，还钱买自己的自由。可是他才十八岁，这个小镇经济也不行，赚不到钱，他又跑不出去，只能去做些三教九流的事情，拿自己的命，去赚点小钱。

哭着哭着，池亦星就笑了出来。

他也想雄心壮志创下一片属于自己的事业，他坚信自己有那个实力，可是这条路在他爸迈进地下赌场的那一刻就断了。

忽然，他觉得自己身体凉凉的。

是江念抱了上来。

江念的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没有那种温热的感觉，而是冰冰凉凉的，给人的感觉也很虚弱，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

可就是这给不了人丝毫安全感的身体，让心灵空洞绝望的池亦星有了几丝慰藉。

“只有自己有能力了，才能更好的报复这些人。”

“你的路还很长，谁也说不准的。”

“会有办法离开这里的。”

江念自己一事无成，可他见证了别人太多个不可能。莫荣宗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崛起商业帝国是个不可能，李清念在家庭累赘的前提下实现自我抱负也是个不可能……

多少人靠着自己的努力，化败为胜。

江念知道自己做不到，可他觉得池亦星一定可以做到。

“你只是被如今的状况压得喘不过气，压力和烦躁蒙蔽了你的眼睛，你应该跳出去，看看你现在的境况，一定可以找到出去的路的。”

江念起身，把卷子放到了池亦星的面前。

池亦星听着江念的话，迷茫的似乎找到了方向，因为刚刚的乱子而绝望的心，重新恢复了炙热。

看着面前的人，他鼻头一酸，冲动地回抱了上去。

他没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是感受到了那种想要拥抱上去的冲动，他紧紧的抱住江念，似乎□□上的拥抱就能给他力量。

池亦星抱了很久很久，江念起先还有些不适，但感受到池亦星微微颤抖的身体，便没有挣扎。

“我知道了——”

良久，池亦星才拖着浓浓的鼻音小声道。

江念说的对，他的人生还很长，他不能就这么认命，一辈子蹉跎在这个小破地方，他还没赚到很多钱让自己和奶奶过上好日子，还没去外面的世界看过——

池亦星实际上和莫荣宗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

莫荣宗自小性格古怪，说好听点是性格内敛，不善言辞，说难听点就是冷血冷性，阴晴不定，就是个天生的反派。

喜欢的事情总要藏进肚子里，讨厌的事情就要的残忍地摧毁，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的心意。

哪怕是父母健在，家世豪贵的时候，他也是这幅样子。

之所以能接纳李清念，一是因为救命恩情，二则是因为李清念能力强大给他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利益，他们之前的关系除了用四分的感情挂钩，还得加上六分的利益。

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冷血和阴暗。

而池亦星截然不同，他的心里是有爱的。

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知道自己要向光而生。对于喜欢的人要善待，对于不喜欢的人要抗争。

他能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情感，而不是像莫荣宗那么拧巴。

所以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会被总部判定为最有可能成为莫荣宗那样大反派的人呢？

江念把这个疑惑埋在了心底，期待或许有揭开的那一天。现在，他只需要紧紧的抱住池亦星，给予人温暖和信念就好了。

……

——

海城

“莫总，这……”经理和秘书都傻了眼。

莫荣宗并没有露出心虚或者不悦的表情，只是淡淡道：“怎么，我说的不够明白么？”

“这个项目我会亲自跟进，帮我安排行程，退掉近期的线下业务，然后订机票去丹平，这很麻烦么？”

他说的很自然，似乎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正常的决定。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上到总监，下到小助理，都觉莫荣宗最近很奇怪。

丹平镇这个烂差事接了就接了，怎么大老板还要亲自去，去就算了，还要在哪里待至少十天半个月。

丹平那个资源枯竭的小城市，近日是出了金矿么？让大老板费这么大周章亲自去。

而且不仅如此，听李总那边的秘书说，李总也提过好几次要亲自去监工的话呢！

这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