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舟刚踏进家门,就见着跪在院中的龙藜。再往前一看,又见哥哥阴沉着脸守在大堂。
她顿时提起万分小心,轻轻迈着步子,走进去软声问道:“哥,你还没睡呀?”
霍玉上端坐于上位,何管家就立在旁边,不断向霍小舟挤眉弄眼。霍小舟看懂了,心也凉了。完了,大事不妙了。
果然,霍宴山沉声问:“你白日去哪儿了?”
霍小舟不想暴露自己被调戏的事,背起双手,平静道:“没去哪儿,就在大街上逛逛。”
“只是逛逛,为何要特意甩开龙藜?”霍宴山提高声气。
霍小舟赶紧辩解:“我没有甩开他,是他自己跟丢我的。”
于是霍宴山盯着外面,又道:“龙藜,你听见了吗?”
龙藜还跪在地上,垂首一拜,掷地有声:“是属下的错,跟丢小姐,请王爷责罚!”
霍小舟一听,以为兄长真要罚龙藜,几步跑到霍宴山面前,心急道:“哥,是我引来青羽卫,龙藜才跟丢我的。你用不着罚他!”
却没想霍宴山甩来一个冰冷的眼神:“为你的顽劣损我一个心腹,你哥还没那么蠢!既然你承认是你自己特意甩开龙藜,那就自己领罚吧!”
“跪下!”霍宴山一声轻喝。霍小舟当即双腿一颤,还没反应先跪在了地上。
小时候,老泠南郡王及其宠爱幺女,无有不应。霍母又是安阳贵族那一套,就会慢悠悠说教。因而霍小舟从小不怕父母,哪怕父母威胁要上家法,她也依旧笑嘻嘻的。
后来老郡王估计觉得幺女实在无法无天,便把霍小舟的管教权交给了儿子。从此霍小舟有多喜欢哥哥,就有多害怕哥哥。
就好比眼下,霍宴山什么话都还没说,霍小舟就已经心惊胆战了。
霍宴山盯着自己的妹妹:“何管家说,是李愚安送你回来的。你今日出门是不是为见他?”
满堂无声里,霍小舟轻轻说道:“不好吗?”
她抬起头望着自己的哥哥,像是在询问:“反正我早晚都要进宁王府,不该提前和李愚安培养一下感情吗。”
霍宴山目光微震,随即暗淡下来,许久后才叹:“你是该喜欢他......却不该与他私会!”
霍小舟心跟着一颤,不知道哥哥会怎么惩罚自己。是一年不准踏出霍家大门,还是伸出双手挨几十下藤条,又或是抄几本诗词、背几篇女德、写一封声泪俱下的忏悔书......或者这些惩罚统统一起上?
然而都不是,霍宴山身上笼罩着一层寒意,语调平静又透着无情:“不过,你有你的道理。你已长大,马上就是别家的人,哥哥确实没资格管你了。今后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听完这席话,霍小舟当即愣在原地。怎么都没想到兄长的惩罚,居然是抛弃。她心里一慌,想要求哥哥原谅,可是哥哥已经走了。想追过去,又怕打扰哥哥休息,更激怒哥哥。
红涟走来,小心扶起失魂落魄的小姐,欣喜安慰道:“小姐,没事了,王爷没有怪你!”
可这结果,比怪她、怨她、责她、罚她,还要可怕。霍小舟后悔起来,自己不该冲动的,自己应该考虑哥哥的感受。就是因为自己三番两次令哥哥失望,才会被抛弃。
她回到闺房里,想起今日种种,委屈酸楚,统统涌出来。她缩在被子里,不停地哭泣,直至哭睡过去。
然而说出那番话的霍宴山同样后悔。今日曲府,他不忍冷秋参委屈,走去安慰几句,却没想被李辰商撞见。说实在的,当看见李辰商气急败坏那一幕,霍宴山心里多少有些高兴。
后来冷秋参更是与李辰商大吵一架,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甩出一句“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再无瓜葛”,随即潇洒离开。
他又觉得幸运,一路相送,却换来冷秋参一句“对不起。”
冷秋参说,她所有的爱都给了李辰商,就算恩断义绝,此生再不相见,白发苍苍躺进坟墓前最后念的一句也是“辰商”。
这般深沉、至死不渝的爱,根本不是霍宴山能撼动的。哪怕李辰商另娶他人,冷秋参也不会选择霍宴山。
霍宴山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只能笑笑。然而回来,又得知自己妹妹千方百计,只为和李愚安相见。
为什么!李辰商夺他所爱,李愚安又抢走他的妹妹。为何他在乎的每一个人,他们都要抢走!
霍宴山气极万分,说出一番气话,又觉得后悔。母亲说的没错,嫁给李愚安,是霍小舟最好的选择,他该高兴。妹妹能喜欢李愚安,他更该高兴。
夜幕重重,藏尽人心。
等到天光大亮,昨日种种都回归平静。
霍小舟还在为哥哥的话伤心,垂着一颗脑袋沮丧推门,却见春光灿烂里,哥哥正对着自己笑。
她当即振奋精神,开心地喊了出来:“哥!”
霍宴山手里拿着一架风筝,对着妹妹摇了摇,清俊的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声音更是好听:“小舟,昨夜是哥哥错了!哥哥今日请你放风筝,你原谅哥哥一次好吗?”
霍小舟怕的,是哥哥抛弃自己。如今见哥哥还是和从前一样疼惜自己,自然感动万分,立即冲过去抱住兄长,喜极而涕:“我还以为哥哥不要我了......”
霍宴山轻抚着她的秀发,目光清得像一汪春水,柔声道:“小舟放心,哥哥永远是小舟的哥哥。”
听到这句话,霍小舟这才松开兄长,几下擦去眼角的泪珠,仰起小脸儿,笑着说道:“哥,我们去放风筝吧!”
“好!今日小舟要去哪里玩,哥哥都陪你去。”
......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第二天迎来一个美满的结局,即便他们享受着同样灿烂的阳光。
阴暗的房间里,门窗紧闭,不见一丝阳光。梁柱上垂着蛛丝,桌椅上铺着旧灰,哪怕地上也是一踩一个脚印。
这里原是一个驿馆,因为位置太偏,被舍弃了。后来有人吊死在里面,彻底无人光临。如今它又迎来新的客人,一个不愿露面的客人。还有一个江少维。
江少维全程低着头,没有看前面的人,只听一道沉闷的声音说:“霍宴山不愿和王爷联手,你又被青羽卫盯上,就连今日前来,还需我们帮你引开探子。江少维,你说,你还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地,江少维便扑通跪在地上,决然说道:“少维无用,没能助王爷成就大事。但请王爷放心,少维已经处理好所有痕迹,青羽卫绝对查不到王爷身上。”
然而神秘人却是一笑,意味深长道:“这不还是有一条痕迹吗?”
江少维浑身骤冷,咬牙说道:“王爷放心,少维自会决断!”
潦倒半生,他还是放不下自己儿子。即便那个孩子身上没一丁点聪慧,总是光着脚,拖着鼻涕四处乱跑。但总会在他郁郁而叹时,贴着他静静坐着。
那个时候,江少维居然从几岁小儿身上,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理解与安慰。
他不怕死,所以愿意用自己换儿子一条生路。
但神秘人又是笑笑:“放心,你的命怎么用,王爷已经计划好了。”
听着这语气,江少维顿觉不妙,终于肯抬起头看向神秘人,却只看见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
神秘人继续说着:“江少维,王爷命你去抓霍宴山的妹妹......”
刹那间,一颗惊雷在江少维心里炸响,轰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四肢发木,耳边嗡嗡作响。
对呀!他怎么能忘了。四殿下与冷秋参再无可能,霍宴山就没了和四殿下针对的契机。魏王想要拉拢泠南势力,就必须另想它法。
江少维忽然想起了当年在泠南的光景,美好如梦。接着又是自己儿子的面孔,安静如昔。他左右挣扎一番,最后无力垂下脑袋,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在哀叹:“少维领命!”
此时,霍小舟刚放完风筝回来,正开开心心地计划着下午接着去哪儿玩,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
霍宴山跟在她身后,面带微笑地听着妹妹的宏伟大计。街上人声嘈杂,行者匆匆,唯有这里能感受到丝宁静。
只是忽然间,霍宴山停下步伐,转身对龙藜悄声说了些什么。霍小舟还沉浸在自己美好的计划中,一连问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兄长回应。于是她回头一看,却见哥哥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盯着更远处如天仙下凡的女子,蹙眉暗叹一声:啧!自己怎么能忘了,今日哥哥也会遇见冷秋参!
但已经相遇了,再阻止也无用。霍小舟的目光越来越沉,盯着远处正声道:“龙藜,你去帮我问问金棠院在哪儿?”
有些事,女子不方便问,但男子一定清楚。
当初敲晕她的强盗发现她是女子后,说起过金棠院。如今再想找到那群强盗,也只有金棠院这个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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