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霄云镇(二)

与此同时,墨云帮。

自沈知行和钟令音走后,赵玲瑶就揪着秦朗的耳朵在堂屋里叽叽喳喳个没完。

羌风带人将墨云帮里里外外查了几遍后,最后将一个木质圆盒呈递给他。年代久远,漆面斑驳,可能因深藏于泥土之下,木质潮湿腐烂的味道极重。

萧时桉摁着眉心,接过来,抬腿就想走。

赵玲瑶吵归吵,眼神儿也是好,立刻松开秦朗的耳朵,跳到他面前。

羌风眼疾手快,伸手以剑横挡,以防她更近一步。

虽然萧时桉相貌确实出众,也是自己下山亲自验过才起了歹心绑过来的,但若要她真的嫁进皇家,她也是不乐意的。毕竟脸又不能当饭吃。

想到这里,她义正言辞道:“摄政王,你与我的婚约是不会作数的!”

萧时桉不想再多掰扯,何况他此行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这个所谓的婚约:“本王知道。”

赵玲瑶见他答得痛快,心里不由打起鼓来,这个人费尽心思地戳穿她的身份,竟然不是想获得父亲的助益?还有,明明是她不同意这桩婚事,怎么现在倒感觉自己才是被拒绝的那个?

她嘴巴比脑子快:“ 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会是要将我绑了带走吧?你和我爹有交易?还是和我爹有什么深仇大恨?”

赵玲瑶的手更快,直直越过羌风的肩头拽住萧时桉的袖子。

萧时桉觉得赵玲瑶这性格和他小侄女萧云芙果真有的一拼。

他脑仁本就被她烦得疼,现在当阳穴更是突突直跳,再加上此时已近黄昏,再不下山就又得呆上一夜,萧时桉有些不耐烦,但也懒得甩开:“赵姑娘,请你自重。”

羌风听了,直接挟住赵玲瑶的两只臂膀,将她压抵到圆柱上。

“如果过些天秦朗再接到消息,烦请赵姑娘告知一二。”萧时桉面无表情地将袖口的褶皱拉直,头也没回地跨了出去。

——

天光尽灭,月上梢头。

霄云镇的主干道绵延十数里,尽头连接着泊岚湖的分支和祺灵山脉,其在城中的三里最是繁华。街市灯笼接连亮起,小贩叫卖不绝于耳。

钟令音跟着沈知行亦步亦趋,地面青砖铺的齐整,少数几块有些许凹陷和坑洞,她低着头一块一块数着。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很是危险,未知的故事情节时有发生,主角的性格作风更是难以捉摸。

春蒐的种种迹象皆以表明,钟粟青,沈知行,萧时桉,没一个令人省心的。

尤其是钟粟青,无论是她的身份是妹妹,还是穿书文女主。

她眼下更不能妄动,春蒐这个剧情点的偏移,已然引起钟粟青的疑心,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置她于死地。她势单力薄,而钟粟青身后还有一个神秘的黑衣人。

钟令音打算再苟一苟,等等看下一个剧情点「剿匪」还会不会发生,再做打算。

突然不知道是谁吆喝一声,人群推搡,身旁卖花稚童的提篮勾缠住她的衣裙,她下意识弯身去解。不料肩头被人蓦得一撞,钟令音暗咒自己还真是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的地步,幸得身后有人相助,她才没摔。

稚童吓得不敢出声,眼巴巴地望着她,她的裙摆虽然被提篮勾破,但也不是大事,钟令音松了一口气,拍拍稚童的脑袋就让她离开,没有为难她。

而后她抬头想要道谢,可见了来人,感激的话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萧时桉像是刚从山上下来,额角的汗湿还未干透,他伸手掸了掸胸前的稍乱的衣襟,神色如常。

果真是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的地步!这个萧时桉怎么阴魂不散!

钟令音余光迅速打量了四周,沈知行早已不知被人群推搡到了何处,她躲不开只能硬着头皮道:“参见摄政王。”

萧时桉负手而立,行人匆匆搡擦而过,显得他们二人格格不入。如团光晕在他身后摇曳,面颊上光影明灭,眼睫轻颤,眼瞳里有小小一个的她。

钟令音猛然意识到彼此之间这样的距离过于亲近,可是此刻她连后退一步都难。

萧时桉一只手从身后伸将过来,挟带着一只杏花枝桠,花瓣掉落干净,花蒂也摇摇欲坠。

他唤:“阿音。”

钟令音愣在当场,双耳嗡鸣不止,杏花枝桠纤细,花蒂自她眼前坠落,眼前人唇角勾着,和记忆里的那个他重叠交错。

萧时桉总是喜欢用戒尺一寸寸碾过她的肌肤,最后轻轻抬起她的下颌,柔情蜜意唤她一声,阿音。

他腹黑冷漠,狠戾阴鸷,因是上位者,他又总表现地平静柔和,像是大海深处难有惊涛骇浪,却处处都是危险。对她,就像是压抑许久的野兽找到发泄口,从来只有凌辱嘲弄。

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始终在找她麻烦的人,竟真的同她一样,是觉醒者。呼吸渐渐急促,眉心止不住的抖动,双手紧紧攥紧罗裙,钟令音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声脆响,杏花枝桠折断,一段勾擦着她的衣裙骤然向下。萧时桉并不在意,他手里握着的那端抵抬起她的下巴,“阿音。”

如蛇盘绕,游移到背后,杏花枝桠冷寂的粗糙质地更像是毒蛇吐信。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实则脑子里一片空白。

事到如今,萧时桉对她开诚布公表明身份,她能如何呢?要继续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吗?

骤然肩膀被温热覆盖,盘绕的毒蛇收起冰凉的信子,隐匿无踪,温润如清泉的声音将她笼罩。

“夫人记得要跟紧了。”随后沈知行将抵在她下巴处的枝桠推开,挑眉对着萧时桉,“九叔,此处人多,小心伤人。”

萧时桉比沈知行略高一些,他只将杏花枝桠拢进衣袖,笑道:“再往前有一处酒楼,九叔请你们吃顿便饭。”

——

灵枢楼,是萧云镇最大的一处酒楼,晚间座无虚席。他们三人此时坐在三楼最西面的雅间,可钟令音记得二楼最西面的包厢从不对外营业,也不知道萧时桉用了什么手段。

席间氛围很是冷淡,一顿饭吃的钟令音心里七上八下。

最后一道甜点端上桌的时候,沈知行斜倚着椅子扶手,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对着钟令音,声音闲适,似是随口一问:“九叔,何时回京?”

“不急。”萧时桉将一碟子芙蓉糕推放到钟令音面前。

沈知行一手抵在鼻下,眼神晦暗不明,连带着声音也有些不悦:“夫人喜欢?”

何止这一碟芙蓉糕,满桌十二个菜全是她喜欢吃的。

但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和萧时桉划清界限。他表明他的身份,她装她的呆,左右他也不能扒开自己的脑子来核实清楚。

于是钟令音在沈知行的注视之下,面不改色地将那碟子芙蓉糕推了回去:“最近吃不了甜的。”

萧时桉将杯中酒饮尽,一手摩挲着杯壁,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淡然开口:“听闻令妹长居江南外祖家,你时常前往江南探望,途中想必会路过霄云镇。”

他左眉微压,身子后仰,自然地移开目光,“在墨云帮,秦朗又指认你就是那位钟姑娘。”

钟令音听得头皮发麻。

哇,这人有什么毛病?都是熟知剧情的人了,这点事情用脚趾头猜都猜得到,还问什么问呢?

“九叔想问什么,都不必拐弯抹角。”沈知行懒懒一笑,长臂一伸替萧时桉将酒杯斟满,“令音是我夫人,我自然不会疑心于她。”

哇,沈知行也是够可以的,恐怕萧时桉自己都不知道他话里还有这层意思呢?钟令音一言难尽地瞥了沈知行一眼。

沈知行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唇角划过一抹冷笑,随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知行不打扰九叔清净,先行告退。”

街市熙攘,比黄昏时候不分伯仲。沈知行始终走在她身侧,迁就着她的步伐,忽然他顿住脚,捞过她交放在腰间的手腕。

钟令音不明所以,心里直打鼓。

沈知行身上淡淡的酒味,和他的呼吸一同被风传送过来,他的眼瞳幽黑,像能够摄人心魂的深渊,蛊惑人奋不顾身一跃而下。

不知道为什么,钟令音总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这样的眼神,是能让她不受控制的沉迷贪恋。

手腕处他的力道加重,似乎时在惩罚她的走神,沈知行的声音哑涩,像是心中百转千回才厮磨出的一句话:“夫人常去江南?”

这王八犊子真的怀疑她了!!!

钟令音眨眨眼睛,满脸真诚:“令音有时都会随母亲一同去江南探亲。”

沈知行盯着她,眼中似有酒醉的迷离:“江南林家在北郊有一处园林,极尽奢华,夫人可有去过?”

“这处宅邸好像荒废许久,上一次令音去的时候,那里尚且无人居住。”钟令音对答如流。

“文定十六年,上巳节,夫人在何处?”

文定十六年,钟令音六岁,也是那一年,她随钟母将钟粟青送至江南外祖家,但这和沈知行有什么关系?

还有什么上巳节,书中完全没提到过啊,何止是这一段,前期沈知行在江南的所有过往,书里都没有!

所以,沈知行到底在怀疑些什么啊?

“文定十六年,我......”钟令音的话戛然而止,该死,她怎么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

沈知行望着她蹙眉,心里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拽着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拉。

“我......”钟令音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神躲闪也不去看他,“我......我在......”

而沈知行就像是只会重复台词的傀儡,一字一顿,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文定十六年,上巳节,你在哪儿?”

手腕上他的力道愈重,像是打磨得严丝合缝的镣铐,她怎么都挣脱不开。

“松手!你,你弄疼我了!”钟令音试图用手去掰开,却也无济于事,“沈知行!你松手!”

她气急,张口就去咬。小臂坚硬,她下了狠劲儿,血腥气味蔓延在口腔,他依旧不为所动。

天杀的!谁会关心一个炮灰女配幼时做了什么啊!书中没写,让她怎么编?万一和他所知的大相径庭,她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再说了,十年过去了,她哪里还记得上巳节那日她在何处。

手腕被他挟制地发麻,手指也几乎没了知觉,钟令音觉得万分委屈:“沈知行!你松手......”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直往下落,她抽噎着,眼眶红透。

沈知行的心蓦地一软,被垄断的神志回笼,衣袖的洇湿和她嘴角的血渍一样触目惊心。他立刻松开手,后撤一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抱歉。”

“夫君有什么错,是为大庭广众之下质问我那些早就不记得的旧事儿感到抱歉吗?”钟令音握着手腕,不遗余力地瞪着他。

沈知行刚刚确实失态,若不是萧时桉提醒,他总是会忽略钟令音曾多次去过江南的事情,他心虚地撇开脸:“是我唐突......”

“夫君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及我的脸面和心情。”钟令音抬手将嘴角的血渍抹得干净,将他的话驳了去,“夫君若是心上有人,我也不是不讲道理,会给那娘子腾位置。”

说完,她扭头就走。沈知行大步向前想跟上,又被她狠狠瞪上一眼。

他识相地没再跟上,自然也就没捕捉到她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得意的笑。

而这一切皆被萧时桉尽收眼底。

他将竹帘轻轻放下,随手捏起一块芙蓉糕递到嘴边,咬了一口后又蹙眉,搁置到一旁。

甜,腻,不是他的口味。

许是钟令音刚刚的座位离窗边最近,他图方便就坐了下来。她身上茉莉花油的味道总是很浓,连带着椅凳都有若有似无的馨香。

从墨云帮那里挖来的木匣搁放在面前,蝴蝶型锁扣早已松动。手指一勾,锁扣掉落,木匣一分为二。

一只粉晶手镯压着黄色的绢布。手镯设计很是简单,没有繁复的花纹,晶莹剔透像是高山之巅凝结的雪晶。

萧时桉呆呆望了良久,才抽出底下的绢布。绢布上依稀渗透着墨痕,夹杂着些许红色印泥。

他呼出一口气,潮湿的朽木味道像是驱之不散的迷香,蚕食着他的理智。

其实,钟令音这个名字,他很早之前就曾听说过。她的名字存在于幼时乳母口中,长大后就存在于他夜夜不停的梦中。

梦里,她有时红着眼眶,瑟缩在角落不停摇头。有时她亮晶晶的眼眸里闪着雀跃,却不是对他。有时他从身后绕过她的肩,握着她颤抖的手,一笔一画教她写字。

梦的久了,就容易心生妄念。可他生在皇家,自然不是什么一心只要情爱的痴儿。

所以只要睡的够少,有些人就不会再入梦。

可他还是格外关注钟令音的动向,他知道她才情甚高,是京中世家男子艳羡的对象,知道她姊妹情深,常去江南探亲。

可梦中的她会从云端摔进泥里,会成为京城人人痛骂的妒妇,会声嘶力竭面目狰狞,最后身在乱葬岗,尸骨无存。

有时候他也会遵循梦中那个自己的心愿,做几件微不足道,连他本人也不知道为何要做的事情,比如探查墨云帮的底细。

墨云帮这么些年没做过一件坏事,可记录在府衙的案件却好像每一件都能指向墨云帮,这就很容易让人好奇。

后来就到了三月初八那晚,钟令音与沈知行完婚当晚,许久不曾入梦的人又来到梦中。

她的眼泪像是止不住的雨落,将沉寂的湖面惊扰地不能止息。他竟卑微地唤她阿音,求她不要离开。

在春蒐幄帐,她梗着脖子不肯低头,试图用言语来恐吓他不要靠近,梦里的一切变得清晰,许多模糊的记忆冲击进大脑。

当眼前人,梦中人融为一体的时候,那他就更加需要证据来证明梦里的一切是对的。梦中,他在匪窝的后山埋下过个物件儿,如今这物件儿就真切的摆在他面前。

萧时桉将绢布打开,平摊在桌面。上面的字迹娟秀,和梦里他执钟令音的手写出的字迹一模一样。

「幽觉梦,涓涓清露,一枝灯影里。」

小沈:你说话呀!!!!!

小钟:不记得不记得不记得!

小萧:记忆get——

555555

来晚啦!

宝子们!

求收藏呐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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