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秀见魏清一副不打算回答的样子,只能继续道:“你要是不说,等何顺年醒了,我就再去找他,大不了我们私奔。”说完,她便拉着魏清走出的家门,顺手将大门合了上来。
魏清说:“就在想你刚才说的事情。”
李秀秀神情一愣,随即看着魏清笑道:“你这人啊,真是有混蛋又傻。其实这个年代不信爱情,是因为爱情可贵,大家凑合一下就可以了,我那个年代啊,也是不信爱情的,因为爱情廉价,廉价到像是一次性的,但是爱情难得啊,偶尔被冲昏头感觉也不错。”说完,她便抱住魏清的手臂,两个人沿着小路往回走着。
“傻弟弟啊,我允许你较真,我也允许你犯别扭,因为我也是个较真的人。”李秀秀说,“但是你好歹也信信我吧,我这个人是比较热爱自由,不惧流言蜚语,因为这些东西在我那个年代并不能约束人。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你明白吗?”
魏清无奈地笑了笑,“我还一句话没说呢,你倒是说了一串,我是在想如果你要跟何顺年私奔,我该怎么留住你。”
李秀秀仰头看着魏清,笑着说:“我不跟何顺年私奔,要私奔也要跟你私奔,瞒着你爹娘,我们私奔到城里去。你安心复习,我去找个厂做女工,攒点钱我们就去广州发财,好不好?”
魏清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要安心复习?你出去赚钱养家?”
李秀秀说:“知识就是力量啊,你要是也出来打工,还怎么考大学啊,白天打工晚上学习,多累啊。”
魏清说:“跟现在差不多。”
李秀秀笑而不语,心想着到时候有魏清受的,不要以为自己体力耗尽的时候,大脑还能正常运作。
两人刚到家便看到一家人匆匆忙忙地将四喜搬上板车,又拿了厚厚的棉被给她盖在身上,四喜则是脸色蜡黄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连嘴唇都泛着惨白。
李秀秀见状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魏二婶子焦急地说:“四喜突然就昏倒了,裤子上全是血啊,魏清,你赶紧到村头王叔那里借他的驴车,咱们把你嫂子送镇上的医院去,秀秀啊,你留下来看家哈。”
李秀秀点了点头,帮了把手之后就看着一家人推着四喜往村口走,等他们走后,李秀秀便觉得整个家里都静了下来,到了晚饭的时候她也只是随意地应付了几口,便一直在屋里等着。
因为家里没人,李秀秀也不敢独自一人睡觉,索性裹着了件外套在天井里坐着。
这个时候,万物复苏,夜里一静下来便能听到虫鸣声,李秀秀甚至能听到院子里老鼠跑来跑去的声音,她在警惕的同时还在想着魏二婶子的老鼠药不管用,院子里的老鼠也太猖狂了,不过回想一下,那包老鼠药连人都药不死,怎么能药死老鼠呢?
直到深夜,李秀秀被大门的声音惊醒,她下意识地觉得是小偷,转念一想应该是魏清回来了。
“魏清?”
李秀秀起身试探地喊了一声。
“秀秀?”魏清打开大门,将自行车搬了进来,“你怎么没睡?这么冷的天,你一直在等着?”
李秀秀摸索着上前握住魏清的手,焦急地问道:“吃过了吗?四喜嫂子怎么样啊?”
魏清神情凝重地说:“吃过了,回屋再说吧。”
李秀秀伸手打开屋里的电灯,从暖水瓶里倒了热水递给魏清,“从镇上骑回来的?冻坏了吧。”
“不冷,倒是你一直在天井里坐着,傻不傻啊?”魏清接过杯子在手里捧着,“四喜嫂子的状况很不好,医生让准备后事。”
李秀秀震惊地看着魏清,“怎么会?她不是怀孕了吗?她还那么年轻。”
魏清摇了摇头,“不是孩子,是瘤子,据医生说肚子里没好地方了。”
李秀秀坐在魏清身边看着他,一时半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直觉得死亡离她很远,尤其是爷爷奶奶都寿终正寝后,她更加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寿终正寝才是,却没想到疾病和死亡原来离这么近,就连起初她怀疑自己是白血病时,李秀秀都没有这么慌张过。
魏清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伸手将李秀秀冰凉的手拢在一起暖着,“秀秀,别怕。”
李秀秀抿了抿嘴唇,伸手抱住了魏清,闷声闷气地说:“小清哥,生命真的脆弱又短暂啊。”
魏清拍了拍李秀秀的肩膀,“秀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虽然每个人都害怕得病。”
李秀秀曾经想过一个问题,人死后要被烧成骨灰,什么都留不下,那究竟跟原本地上的一抔黄土有什么区别?但是今天她明白了意义和值得这两个词的沉重性。
第二日一早,魏清醒来时,除了笼屉里早就做好的热饭外,家里并没有看到李秀秀的身影,正当他准备出门去寻时,便看到李秀秀推门走了进来,她摸了摸耳边的短发,在晨曦的光辉中笑得有些青涩。
“小清哥,我剪短发会不会不好看啊?”
魏清摇了摇头,上前摸了摸李秀秀的短发,她将那支红果卡子别在了耳畔的位置,看起来格外的乖巧,“为什么想着把头发剪了?”
“给四喜嫂子治病用,如果治不好就缓解她的痛苦,让她能够舒服一点,吃得好一点。”李秀秀从口袋中把钱摸了出来,“二十一块五毛钱呢,那人见我头发好,多给了我一块五毛钱。如果你喜欢我长头发的样子,我还可以再留长。”
魏清摇了摇头,“这样也很好,怎样都好。”
李秀秀吃过早饭后,将短发随意地拢了一下便扛这锄头往田里走,在村口正巧遇到了同样去田里的何云,她看何云的样子应该是专门在村口等她的,大概是要打听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李秀秀对此并不介意,她迎上去跟何云打招呼,“何云,吃了吗?”
“秀秀,你怎么把头发绞了啊,我都没敢认。”何云笑着说,“姐吃了,你吃了吗?”
李秀秀点了点头,“吃了,我嫂子病了,把头发绞了卖点钱。”
何云撞了撞李秀秀的肩膀,调侃道:“你把头发卖了这事,你家魏清没说什么啊?他愿意不?”
李秀秀面色一僵,随即尬笑着看着何云,“我自己留得头发,剪短还是留长,还要经过魏清的同意啊?”
何云叹了一声,“魏清还算是脾气好的,我隔壁那家嫂子,头发也是跟你那么长,娘家急着用钱,她便没跟她对象商量,直接把头发给绞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李秀秀一针见血地问道:“她对象发脾气是为了钱还是头发啊?”
何云讪讪地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你嫂子病得严重吗?昨天我看到你公公婆婆,还有魏河哥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往镇上去了。”
李秀秀说:“这件事啊,挺严重的。具体什么病,我也不太清楚,家里还没人回来呢。”
何云面色微变,惊讶地说:“这么严重啊,该咋治啊? ”
李秀秀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何云见状适时地说:“到地头上了,先忙吧,等你嫂子回来了,我再去看她。”
“行。”
李秀秀在地里忙了一上午,然后晌午回去做午饭,她将锄头放在门洞里,摘了草帽,正准备喊魏清给她递条毛巾擦汗,却看到魏二叔和魏二婶子絮絮叨叨地从魏河房里走了出来。
魏二婶子抱怨道:“嫁进来几年了,粮食倒是吃了不少,一个蛋也不下,现下倒好,长了这么大的病,治都治不好。”
“你少说几句吧。”魏二叔说,“秀秀,你回来了,怎么把头发绞了?”
李秀秀拨了拨汗湿的短发,点了点头说:“天气热了,短发方便。”
魏二婶子嘱咐道:“秀秀,你可不能像你四喜嫂子一样,光吃饭不下蛋。”
魏清腰上系着围裙,拿了条毛巾从厨房走了出来,他拉着李秀秀进了厨房,“你先做饭。”说完,他便拉下了厨房的帘子,继续炒着锅里的菜。
李秀秀拿着毛巾擦汗,低声问道:“还能治好吗?”
魏清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我去看看她。”说完,李秀秀便撩起厨房的帘子走了出去,然后趁着魏二叔魏二婶子回了房溜进了魏河的屋子。
四喜正倚在床头低声啜泣着,魏二婶子说话时根本没打算避着她,她现下不仅被病痛所折磨,还要被魏二婶子一个劲地奚落。
“嫂子,别难过了。”李秀秀说,“我大哥呢?”
四喜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村里有个瘸腿的中医,他去那人家里看看,想着抓些中药试试。”
李秀秀安抚般地一笑,随后将口袋里的钱拿出来给了四喜,“不管怎样,不能亏待了自己,手里有点钱会更有底气些。”
四喜震惊地看着李秀秀递过来的钱,惊讶地问道:“秀秀,你哪里来的钱啊?”
李秀秀撩了撩自己的短发,“我把自己的头发卖了。”
四喜说:“不行,秀秀这钱你自己拿着,嫂子活不了多久了,你不用把钱浪费在嫂子身上。”
李秀秀把四喜的手推了回去,“嫂子,你就拿着吧。昨天检查肯定没怎么吃好,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给你端屋里来吃。”
李秀秀刚出门便遇到了回来的魏河,便出声打了个招呼,“大哥回来了,中医请到了吗?”
魏河面带愁容地摇了摇头,“要等下午才能来,四喜心情好点了吗?”
“大哥快去安慰安慰嫂子吧,这事放谁身上都会害怕的,况且娘又是那么个脾气。”说完,李秀秀便往厨房走,然后伸手接过魏清正要端出的盘子。
“当心烫。”魏清说,“钱都送过去了?”
李秀秀说:“送过去了,吃饭吧,要不一会要上工了。”
一家人默不作声地吃过中午饭后,离上工还有一段时间,李秀秀便在房间里研究如何让头发更利索一点,最终贴着头皮辫了两个麻花辫,这样即便是戴草帽也不会碍事。
魏清放下手中的课本,盯着李秀秀看了片刻后才问道:“今天上工累吗?”
李秀秀对着镜子比划了一番手里的卡子,最终还是选定了别耳畔的碎头发,“不累,地都翻完了,说要晾上一个下午,明天播种施肥,下午要去挑水浇麦苗。”
魏清伸手拨了拨李秀秀短短的发辫,“最近降温别贪凉。”
李秀秀打开魏清的手,“别动,我好不容易绑好的,头发太短了,根本辫不起来。”
魏清还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上工的铃声响了起来,只能弯腰亲了亲李秀秀的脸,然后准备出门。
李秀秀拎着草帽追了出来,“混小子,整天搞这么一套。”
魏清的动作迅速,搬了自行车便准备出门,李秀秀追出来时迈空了门槛,只能扶着自行车后座扑倒在地。
“这虽然过了年没多久,但是你这头磕得也太晚了些吧。”
魏清撑好自行车将李秀秀扶了起来,看了看她身上没有破皮流血的地方才放心,弯腰给她扫了扫裤子上的灰尘,“没事吧?”
李秀秀磕得膝盖生疼,半倚着魏清瞪了一眼何顺年,语气不满地说:“你来干嘛,还嫌害我害得不够惨吗?以后喝了酒少说话,多睡觉。”
何顺年尴尬地揉了揉鼻子,他将一网兜的苹果递给李秀秀,“这不是来给你赔礼道歉了嘛,你也不是小气的人,是我混蛋,喝醉了酒说胡话,我没那么个意思,我就一混蛋。”
李秀秀上前毫不客气地接过苹果挂在了门洞里。
何顺年看了一眼魏清,随后讪笑着说:“魏会计,你别放心上,我真的只把秀秀当妹妹,真的。”
魏清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马上就要上工了,就不请你进去坐坐了。”
何顺年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也要去忙了。”
李秀秀出来时,何顺年已经走了,她坐到了魏清的自行车后座上,“我膝盖疼,你把我送到村口。”
魏清估算了一下时间,“你坐稳了,我们时间不多。”
李秀秀笑着应下,双臂自然地搂紧了魏清的腰,不过刚上路,她便后悔了,魏清把自行车蹬得很快,现在的村里全是坑坑洼洼的黄土路,根本见不到一点水泥或者沥青。经过这一路的颠簸,李秀秀也明白了为什么说要致富先修路了,现在这路也太难走了吧。
魏清在村口处停下车子,“秀秀,到了。”
“差点被你甩出去。”李秀秀说,“好了,我上工去了,你也别耽误了,拜拜。”
现下正是上工的时候,李秀秀的举动和语气引得周围人一阵窃笑,她一头雾水地看着周围的人,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她反而觉得自己的举动十分得正常,难道是她这个人看起来很好笑吗?
后来,等李秀秀看到何云时,才觉得自己的举动真是太正常不过了,但是在这个时候确实不太正常。
何云才是把丈夫是天的命令执行到淋漓尽致,至于李秀秀和魏清,在二十一世纪是正常的小情侣小夫妻,到了这个年代,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露骨,惹得周围人当热闹把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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