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前院到后院的路,花照水从小到大走了无数遍。
如今,再次由七刀推着,再看一眼这丞相府的景色,竟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丞相府的水莲花开得最好,听闻,当今圣上来丞相府之时,尤喜爱这水莲花,还特意让人移植了两株回去。
谁知道这水莲花竟是个怪脾气,移到御花园,竟还养不活。
不过花照水听成嬷嬷提起过,她说那水莲花的种子,曾经是花照水的生母从南域带回来的。
花照水的生母死后,花丞相将她存在过的痕迹都抹了去。唯独,留下了这珍贵的水莲花。
许是花映月也注意到了花照水的眼神,忙笑着道:“我们丞相府的水莲花开得正好,如今正是它盛开的季节,王爷若是喜欢,我正好着人摘下来。这水莲花若是制成茶,味道澄净甘美,对王爷的身子也有益。”
花照水只笑了笑,道:“如此,便要多谢花小姐了。”
花映月羞涩一笑,道:“王爷客气了。”
一行人行至后院拐角处,倒是突然冲出来了一个人,直接撞到了花映月的身上。
花映月当即便发了怒:“哪个奴才,不长眼睛吗?”
花映月尚还没看清眼前人,花照水便握紧了拳头,险些从轮椅上站起来去扶那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成嬷嬷。
若说这丞相府,还有什么值得花照水惦念的,大约就也只有成嬷嬷吧。
数月不见,成嬷嬷似乎又瘦了些,身形也有些佝偻。
花映月正要发作,花照水便突然开了口道:“算了吧,这老嬷嬷看起来年岁也不小了,冲撞了也是常有之事。”
花映月狠狠剜了那成嬷嬷一眼,随即便转头冲着花照水笑吟吟道:“王爷说的是,还好这狗奴才刚刚撞的是我,若是撞到了王爷,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花照水看着成嬷嬷,双拳握得更紧。她很想立刻冲上去扶起她、抱紧她,可是花照水知道,她如今是安亲王,不能如此。
待日后寻个由头,再将这成嬷嬷带走吧。
当着安亲王的面,花映月自然是不想发落奴才的,免得落了个刻薄的名声。虽然她知道,这安亲王臭名在外,对手下的奴才也不算很好。
花映月冲着那成嬷嬷道:“还不快滚开,别挡着王爷的路。”
成嬷嬷抬眸看了安亲王一眼,这才大着胆子道:“王爷,再往前走,便是下人们住的院子。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王爷若是喜欢丞相府的景色,也可拐到西苑,去看看我们公子新种的一片药园。”
花映月眼神微眯,指着那成嬷嬷道:“狗东西,王爷要去何处,岂容你置喙?影儿,将她拉开。”
花照水知道,成嬷嬷在丞相府向来是小心谨慎,从不会显于人前,也不会轻易冲到花映月跟前找不痛快。
今日这般,也不知道是为何。
花映月吩咐完之后,那影儿丫头直接将成嬷嬷从地上拖了起来。
倒是花照水不忍心,终是又开了口道:“花小姐,还是叫你手底下的人手脚轻一些。如这般老嬷嬷,劳作了半辈子的,总也得善待些。”
花映月赔笑道:“是,王爷说得对。素日里,我们丞相府待这些上了年纪的奴才,也是极好的。只是这个狗东西不懂事,冲撞了王爷。”
花照水本以为,如此闹了一通,那成嬷嬷会就此作罢。
谁知道,她被影儿拖走之前,还大吼大叫道:“王爷,后院不干净,切勿踏入啊。”
花照水微一拧眉,那方花映月还以为他要动怒,便忙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这老嬷嬷素日里跟那小贱人最好。她定是担心我带着王爷去后院要对那小贱人做什么,这才冲出来发疯。王爷不必在意她的话。”
花照水点了点头,神色平淡道:“恩,倒是个忠心的奴才,本王喜欢。”
花映月一怔,随后干笑一声,又道:“还有一小段路就要到了,王爷,咱们继续走吧。”
花照水微微点了点头,只是眼角的余光,还时不时往成嬷嬷被拖走的方向瞟了瞟。
不多时,一行人已然到了花照水从前生活过的小院。
小院门庭外,肆意生长了一堆杂草。如今花照水不在,这小院许也是没人收拾了。
而里面的柳扶风,大约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这两日,他学得精明了些,除了吃成嬷嬷送过来的食物,便经常在半夜时分,偷偷潜入后厨,捡点残羹剩饭。
当然,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顺走两个苹果。
就在刚刚,他还在躺在床上偷偷啃着苹果。只是这苹果刚吃了两口,他便听到了花映月那个丧门的笑声由远至近了。
柳扶风险些被苹果给噎住,他急急忙忙将吃剩的半个苹果藏在了手帕中,丢到了床下,然后这才若无其事,装死一般地躺在了床上。
花映月先一步推开了她的屋门,往里面瞧了他一眼,这才冲着身后人道:“王爷,她就在屋里呢。”
柳扶风听到了“王爷”两字,瞬间一激灵。
不过他第一反应倒没想过来的人是安亲王,他以为是墨亲王柳扶阳还不死心,又来了。
柳扶风心底喟叹一声,正纠结是该赶柳扶阳走,还是利用他一把之时,门外的声音便又传了来:“七刀,你先守在院外,本王与花小姐进去便是。”
七刀似乎是不放心,正欲说些什么,花照水便轻睨他一眼,淡淡道:“不会有事,你守在殿外便是。”
七刀这才将侧了身,立在了院外。
而柳扶风听到七刀的名字之后,心下顿起波涛。
他知道来人是谁了,可当那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站在自己眼前之时,柳扶风还是没反应过来。
这个答案,他猜想到了。可看着那人占着自己的身子,笑意盈然地看着自己时,柳扶风这心口还是闷得厉害。
被蹉磨了这么些个日子,柳扶风已然学会了冷静。他自然是不能翻身下地,冲上去揪住另一个“柳扶风”的衣领,大吼我才是你!
如果那样的话,恐怕府内人会觉得他的癔症更加严重了,那花映月更是指不定要用什么样的手法对付他。
常言道,能忍耻者安,能忍辱者存。
他现在是花照水,行事要符合身份。
不能一击即中之时,切莫激动。
花照水自打进了这房内,便冲着那柳扶风瞧了瞧。
这人倒是沉得住气,看见她之后,也只轻轻抬眸看了一眼,随后便低下头去,一声未吭。
花照水将视线从柳扶风的身上收了回来,随即又看了看这整个屋子的陈设,与从前似乎并未有多大改变。
只是这柳扶风大约没她从前那般爱干净,老旧的矮木桌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也没见他收拾。
花映月以为安亲王真的能打量出什么来,她捏紧手帕一直随着花照水的视线走。每见她在哪个位置停留一下,她都跟着紧张一分。
将安亲王找来,倒不真的是闲来无聊,她是发自内心觉得这花照水有几分邪性。
这些年,被折磨成那样还能活下来。
半瓶子毒灌下去,流了一夜的血还没死。这难道不邪门?
而且,她这两个月来,身子一直不大痛快。哪怕是之前的伤好了,她也总觉得精神不济。
如此症状,极有可能是中了邪。
最后,花映月见花照水的眼神直接落在了那矮木桌子上,花映月顿时一个激灵,忙问:“王爷,是不是这桌子有问题?”
她声音里全然没了素日里伪装的低柔,反倒是带了几分尖锐。
花照水大约也是被花映月这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吓了一下,随后,她轻笑一声,冲着花映月道:“花小姐莫急,本王正在瞧。”
花映月这才点了点头,干笑一声:“是,王爷您可得仔细瞧瞧,切莫错漏了哪处。”
花照水也敷衍道:“花小姐放心,为了你,我自会竭尽全力。”
这两人说话完全没避讳着柳扶风,柳扶风听完这番对话,亦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从前纵然是觉得花映月这人不错,可说话也没有如此肉麻。
本来,他以为花照水只是个受人欺负的小可怜。如今见她在仇人面前,却能伪装的如此亲密和善,当真可怕如斯。
花照水又装模作样的瞧了一大通,自然是什么都没瞧出来。
她默默叹了口气,在花映月耳边道:“有几个地方,本王确有疑惑。不过花小姐你在这里,本王还尚且不能看真切。本王觉得,花小姐若在这屋里,恐怕会影响了某些格局。不如这样,花小姐出去与七刀一同等着,本王亲自来试探试探这个妖女。”
花照水信口胡诌了一番,那花映月自是不疑有他。
花映月离开之时,还不忘小声提醒道:“王爷切记小心。”
话虽如此,花映月却巴不得那“花照水”对“安亲王”做点什么,最好也能让“安亲王”在她的院子里伤了,那花映月便有机会以刺客之名发落了“她”。
花照水对着花映月亦是一脸柔善:“花小姐放心,本王自会注意。花小姐出门之时,切莫忘了把门窗都带上,只有将门窗关紧,本王才能看清这屋内格局。”
花映月自是无有不应。
待她走出了院外,与七刀站在一起之后,花照水才微微放下了心,换上了另外一副玩味的面孔,盯着那柳扶风。
柳扶风率先冷嗤一声,目光阴凛:“本王这副身子,你用得可还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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