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此刻虽病骨支离,却有种惊心动魄的冷冽,像是剔透的碎琉璃,让人既想呵护,又想摧折。
红烛爆了个火花,梁霁明猛地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对方看了太久。
一阵怪异的蓦然感觉涌上心头,碎琉璃虽然好看,但架不住它扎手,毕竟原主的下场还历历在目,他得小心一点。
到了现在,再怎么不可置信,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梁霁明反而冷静了许多。
既定事实无法更改,但以后的走向还是可以通过努力抢救一下的,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原文中的迟寒阶曾经好歹也是被称一句剑仙的人物,想来本是个光风霁月的人,若是自己不像原文中那样羞辱他,正常对待,必要时再照拂一二,即使处不成朋友,应该也不至于黑化成书中那样……吧?
只不过他现在顶着这个身份,迟寒阶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捅个对穿就算仁慈了,若是一上来就嘘寒问暖,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轻咳一声,故作轻佻地走近:“怎么,嫌为夫来的太迟,自己把盖头掀了?”
满室嫣红,空气中有浅香浮动,梁霁明学着原主的语气,放慢脚步,目光在迟寒阶身上肆意打量。
是张霜雕玉琢的俊美相貌,可惜他不是原主,对迟寒阶没什么太多的心思,一想到原文中自己最后的死法,梁霁明就一阵头痛。
如果早知道有朝一日会穿到书中来,他一定往床头柜上摆满儿童读物,也好过来这里当时日无多的炮灰。
“一句话也不说,看来是还在埋怨为夫。”
梁霁明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瓷瓶,那里装着从书房暗格翻出的药粉。虽不能根除迟寒阶体内的剧毒,至少能缓解毒发时的痛苦。
他想起原著里寥寥几笔的描写——每次毒发都如同经脉寸断,痛不欲生。而原主偏偏还要在这种时候百般折辱,难怪迟寒阶最后会变成那样一个变态。
瓷瓶在袖中微微发烫。他从容地走到桌前,背对着迟寒阶,将药粉悄无声息地倒入酒斛中。
“**苦短,何必冷着脸?”他转身时已换上轻佻笑意,执起酒杯走近,“为夫给你赔个不是。”
迟寒阶没看他,只冷冷道:“不必。”
不必道歉,还是不必虚与委蛇?
梁霁明对迟寒阶这幅抗拒的态度早有预料,软的不行来硬的 ,忽然俯身,一手扣住迟寒阶的后颈,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迟寒阶滞了一下,梁霁明像是没看到对方骤然冷厉的眼神,故意凑近耳畔低语:“只是来的晚了些,你也要同我计较?大婚之夜,居然连杯合卺酒都不肯赏脸?”
酒盏抵在唇边,迟寒阶偏头躲避,却被梁霁明捏住下颌,动弹不得。
他下意识抬手阻挡,然而伤势未愈而力道虚浮,手腕刚抬起就被轻易制住。
“别动,”梁霁明声音放得很轻,指腹在他下颌处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就一杯酒而已。”
他伸出手臂,绕过迟寒阶。两人距离极近,迟寒阶能清晰地看到他微醺的眼角泛着红,长睫垂下,遮住了眸底惯有的轻浮,竟显出几分难得的……专注?
迟寒阶瞳孔微缩,苍白的指节猛地攥紧,他此刻虚弱得厉害,连梁霁明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都能轻易压制他,这个认知让他眼底泛起血色,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难堪和屈辱潮水般席卷而来,眼中讥讽一闪而过。
仿佛毒蛇般啃噬着心脏,迟寒阶死死咬住牙关,却还是被梁霁明冰凉的指尖抵着下颌,动弹不得。
酒液入喉的瞬间,辛辣中带着一丝诡异的苦涩。
对方手指的温度像毒蛇的鳞片,让迟寒阶浑身发冷。
梁霁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莫名一紧。稍微放缓动作,将酒杯倾斜的角度调整到刚好能让迟寒阶咽下却不至于呛到的程度。
只是迟寒阶依旧不太配合,一缕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滑落,在婚服上洇开一片暗色。
“咳……”
酒盏逐渐见底,梁霁明终于松开了对他的禁锢,迟寒阶忍不住偏头呛咳,眼尾泛起薄红。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迟寒阶抬眸,杀意如有实质落在梁霁明身上,然而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空酒杯,目光并不在他身上。
“怎么?”梁霁明察觉到他的视线,故意勾起唇角,“这是被为夫的温柔打动了?”
迟寒阶没有理会这拙劣的调笑,唇角颤了一下,死死抿着唇一言不发。
身下的大红锦被几乎要被他攥出窟窿,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森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滚。”
声音有些哑,配上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反倒没什么威慑力。
梁霁明眨了一下眼,默不作声。
他其实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随手扔下酒盏,掩饰住了微颤的手指。
怎么说他之前也是守法公民,像这样强硬地给人灌酒还是第一次做,好在迟寒阶现在脆弱极了,抗拒的力气微乎其微,这才能顺利地把解药喂下去。
迟寒阶伏在塌边,不再理他。
婚房内安静极了,隐隐能听到红烛燃烧的细微声响。
目的达到,梁霁明俯下身,笑眯眯接着开口。
“迟美人当年在斛光台上的风采,为夫可是记忆犹新呢。谁能想到,如今你这般脆弱易碎的模样,反倒更让人不忍心欺负了。”
“就你现在这身子骨,风一吹就倒,就算为夫真想做什么,恐怕你也承受不住,平白败人兴致。”
他直起身,掸了掸衣袖,语气忽然轻快起来:“赶紧把身子养好,我们之间的账,可以留着以后……慢慢算。”
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点轻飘飘的尾调,格外引人遐想。
话音落下,迟寒阶终于有了些反应,森寒目光落到眼前人身上。
这人离得太近了,近到迟寒阶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截如玉的脖颈,在暖色烛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这张脸确实生得极好。眉眼如画,鼻梁高挺,那双惯常含笑的桃花眼此刻因着光线的缘故,显得格外潋滟多情,连眼尾天然泛起的薄红都带着几分撩人的意味。
却也一如既往地轻浮不端,不怀好意。
迟寒阶微微偏头,掩下眼底的厌烦。
他记得再清楚不过。那日斛光台上,他刚以一剑连挑三十六城修士,正是锋芒最盛、万众瞩目之时。这人却醉醺醺地挤开人群,跌跌撞撞扑到他面前,满身酒气混着脂粉香,一口一个“美人”叫得轻佻。众目睽睽之下,竟还敢伸手往他腰间探。
他本来不想与这等纨绔计较,偏偏梁霁明得寸进尺。于是他随手掷了一箭,箭风凌厉却分寸极准,只削断了对方束发的玉冠。墨发披散下来的瞬间,那人狼狈失措的模样,引得全场哄笑。
如今想来,那一箭终究是留了余地。
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被用这种方式报复回来。
迟寒阶僵着身体,任由梁霁明带着他将酒液饮尽。酒很烈,灼烧着他空荡许久的喉咙和胃袋,带来一阵不适的暖意,却暖不透四肢百骸的冰冷。
迟寒阶面无表情:“……你方才给我喂的是什么?”
毒药,亦或是别的……
结合梁霁明此人一贯轻浮的作风,很容易就让迟寒阶联想到某种可能性,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红烛帐暖,室内不知漂浮着什么香气,让人有些昏昏欲睡,迟寒阶越想越觉得荒唐,警惕地望向面前的人。
如果梁霁明真的这么下作,他不介意在毒发身亡前先拉这个人垫背。
迟寒阶眼底寒意更甚,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预想中的燥热并未出现,反而有一股温和的药力自丹田缓缓化开,竟暂时压制住了经脉中翻涌的剧痛。
他微微一怔,下意识运功探查,发现那药力虽不能根除毒素,却实实在在地缓解了他的痛苦。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当然是好东西,”梁霁明忽然嗤笑一声,斜倚在旁,眼神挑剔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就你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样子,风一吹就倒,看了就让人倒胃口,好好养着,别想着寻死。”
迟寒阶依旧冷冷看着他。
被迟寒阶这样死盯着,梁霁明只感觉头皮发麻,像是被什么阴鸷诡谲的妖兽盯上一般,浑身都不自在。反正药已经给人灌下去了,干巴巴放完话,就要往外走。
他背脊挺直,转身大步离开,绯红衣摆在烛光中划出一道艳丽的弧线,自然也没注意到离开的瞬间,迟寒阶缓缓垂下眼睫,眸中晦暗不明。
艳红身影在屏风后彻底消失,迟寒阶终于放松了些许。他虽然一向对外人不感兴趣,但也听闻过梁霁明的大名,横行霸道,放浪形骸,混不吝。
总之,绝不是什么好话。
尤其是在斛光台那件事发生后,他也收到过来自梁霁明的报复,更加坐实了这人的睚眦必报、心胸狭隘。
只是没想到梁霁明竟真的晃晃悠悠地出了新房,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是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新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红烛燃烧的噼啪声。
迟寒阶垂着头,原本已经做好了被百般折辱的准备,梁霁明这类纨绔子弟的做派,无外乎是越得不到的越要强求,越清高的越要践踏。可今夜这人的行为举止,反倒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他抬手轻轻抵住下颌,方才被梁霁明触碰过的地方,那里还似乎残留着些许温度。
那人嘴上说着轻佻的话,动作却带着刻意的收敛,而那杯蹊跷的合卺酒……
他运转内力,发现经脉中肆虐的剧痛确实缓和了不少,这绝非寻常药物该有的效果,更不像是梁霁明这种人轻易给他的东西。
还是这种……轻率的,仿佛不值一提的方式。
迟寒阶眼底闪过一丝犹疑。
但很快,那点情绪也隐没在眸光里。
早在被送来在梁府前,他就知晓不能指望依靠任何人的突如其来的,所谓的“善意”,尤其是梁霁明的。
他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珍惜有存稿的日子……
不要小瞧我和断更之间的羁绊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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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合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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