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不屑的哼哼了两声，从屋子中拿出扫帚慢慢的扫着院落中的落叶，王戈还未从幻境中逃离，但他知道马上了，这个老头会放他出去的。这个幻境终究要彻底消散了。

老头慢慢悠悠的扫着院子中的落叶，嘴里轻轻哼起了歌。王戈本来只是默默看着，但是见老头也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王戈问道：“老裁缝你之后会到哪里去？”

老头白了他一眼回答道：“生于天地，当然最后也要回到天地去。”

“最后了，你要不要和我讲讲你的过去，或者这里的过去？”

老头停了下来，看了远方一眼，摇了摇头说道：“过去就过去吧，反正有关这里的一切马上就要全部消散了，世人的铭记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我之所以守到现在，说到底只不过是当时一句无心的约定，就陪着那个喝酒的疯子看着像你这样的许许多多修真人来这里找淬火衣，只不过那些人却没你这么幸运，最终死在了这里变成了幻境的一部分。这条白骨路不仅仅是罪仙们的骨头，还有那些人的。”

王戈听到老裁缝的话后不知该作何反应，对那个树下喝酒的疯子的身份倒是有了猜测，虽然不可思议，但是那个人应该就是在幻境里消散过一次的凤梧将军，只不过不知道幻化成的又是谁的样子。

“你不质问我们为何就这样冷冷看着那些修士为了淬火衣死在这里吗？”

王戈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意义。”

老裁缝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穿上淬火衣吧，这里马上消散了。”

随着老裁缝的话语落地，周围突然燃起了巨大的火焰，红透了这片天地。王戈费力的穿上了淬火衣，身上疼的不像话，然后坐在那里，看着火焰吞噬了一切，直到自己的眼前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王戈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但是这个梦却不属于自己。梦中的内容并不连贯，梦中的自己似乎是位将军，总是穿着沉重的铠甲坐在天界的边界中，看着远处属于魔族的深渊，后来有一个记不清长相的人总是陪在自己的身边，只记得他叫长明君。有关他的记忆总是很模糊，只记得温暖的感觉。之后眼前闪过的是无数的有关那个人的片段，直到看着那个人消散，那些片段仿佛具象的琉璃瓦片，碎裂开来，埋进心间。后来就是模模糊糊的记忆，周围总是雾蒙蒙的，和我隔了一个人间一般，再次清醒的时候周围只剩下一棵巨大的桃树和埋下的酒，怎么喝都喝不完。偶尔有个老裁缝过来送给我酒，问他叫什么也不回答。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中间又有无数的人来然后倒在了路上，真实奇怪。再后来，来了三个人，一个胆小不敢出来见人，两个傻子喝完了我的酒。说来也奇怪，酒喝完了，脑袋也还是不清醒，甚至还看见了脑海里总是模糊着脸的人来接我走，我也就迷迷糊糊的拉着他的手走了，不知道老裁缝看见自己没了会不会生气。

王戈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客栈的房间中，旁边烧着暖炉，竟恍如隔世一般记不起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为何在这里醒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没有从幻境中出来，一下子惊得想要坐起来，却被人压住了被角推了回去。

“伤还没好利索，着急上哪去啊？”晚冥懿没好气的说道，手却温柔的贴上了王戈的额头接着说道：“不烫了，饿了吧，我去拿粥给你喝。”

王戈刚醒，没反应过来眼前是怎么回事，看见晚冥懿要走，连忙叫住他问道：“我们逃出来了吗？你受没受伤？申屠泽呢？还有淬火衣呢？”

晚冥懿回头微笑着回答道：“嗯，多亏你我们逃出来了，我没受伤，申屠泽也没事，我把淬火衣交给申屠泽了。我先把粥给你拿来，你先吃点东西。”

听见晚冥懿的回答后王戈才放下心来，又躺了回去。不过等到晚冥懿去拿粥离开房间后后知后觉的感觉晚冥懿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劲，以前没见他那么笑过，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不过去这趟秘境的目的达到了就行，淬火衣拿到了，于他们而言，又多了一分胜算。接下来的目的地是乌鸟寨，去拿寨子祠堂里面的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是前往无尽地狱的一个钥匙，他需要拿到，这是他能和申屠淼做交易的一个筹码。

不过当前最重要的事是晚冥懿接下来要怎么办？申屠天有着看见人未来的能力，而且当下的每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着人的未来，晚冥懿出来找他，一旦他回去，申屠天恐怕会发现晚冥懿未来的变化，甚至有可能提前下手伤害晚冥懿。所以晚冥懿不能回去。

但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晚冥懿不回去参加封神登天，申屠天恐怕也会派人来寻他回去，不过这个倒还好说，因为他们本就天南地北的寻找帮助申屠泽的法器等等宝物，找到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问题现在就出现在晚冥懿身上，告诉他真相，他估计会觉得我疯了，而且也不能说，若真的说出真相，相当于直接引爆了晚冥懿身上的那条导火线，申屠天一旦和晚冥懿见面，便会知道自己败露，接下来肯定直接对晚冥懿下手，但是他们目前还没有能力能与之抗衡。

出来游历的几年，申屠泽确实以惊人的速度在成长，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但是在申屠天面前还是太不够格了，再给他们几年，王戈虽然仍旧没有把握申屠泽能够和申屠天抗衡，但是最起码要比现在胜率大的多。可晚冥懿这一来，无意之中却成了最大的一个变数。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王戈想不出一个答案。

这时候晚冥懿端着一碗粥回到了王戈的身边，王戈见状想要起身坐起来，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断掉的骨头即使在灵力恢复的状态下属实难以像皮肉伤那样快速的恢复。疼的王戈呲牙咧嘴倒抽凉气。

晚冥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一手端着粥一手将王戈扶起来，为了方便王戈吃饭，他将王戈扶到了怀里，让王戈靠在自己的左肩上，虚抱着打算开始喂王戈吃饭。

开始的时候王戈还是觉得这个姿势还算是舒服，因为他身上骨头痛的不行，靠着晚冥懿这个肉垫吃饭还能减少一点痛苦，但是当他感觉到晚冥懿的呼吸吹到他后脖颈的时候，着实开始难受起来，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晚冥懿快点喂，他想赶紧吃完躺下去，坐着太痛了。

晚冥懿倒也没有说什么，喂完饭之后便轻轻的将王戈放了下去，盖好了被子。

“马上就到封神登天了，你——”王戈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怎么开口，直接让晚冥懿别去参加，又没想好不让他回去的理由。

“你接下来养好伤后是要去上次你和钟溪知他们说的乌鸟寨吗？”

“嗯。”

一阵沉默。王戈过了一会仍然没有听见晚冥懿要说什么，便接着说道：“我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封神登天每五年举办一次，封的是修真界最强的神，登的是即将去往仙界的天。在封神登天中获得胜利的人一战成名，名扬天下。”

“但这些对你来说并不是必要的，你一直奉行的是‘上寻登仙道，下除苍生缚’。封神登天可以让你名扬天下，守苍生除妖魔同样亦可。”

“人总是会变的，我想赢。”晚冥懿语气轻松的说着。

王戈听见晚冥懿的话后，倒没有多大感触，确实，修真界最盛大的比赛，哪个修士不想在其中取得好成绩呢。不过两人的气氛却在晚冥懿说完这句话后冷了下来。

王戈不禁感觉有些头疼，想着要不自己也跟着回去，也能在晚冥懿身边护着，然后让申屠泽自己去提升修为。他当初就把自己记下来的要找的东西全都记在了自己造的一个幻境之中，这个幻境就被封印在自己左腕佩戴的玄铁镯子上面。镯子由产于赤崖的玄铁锻造，造型是一条环绕的黑蛇，很是别致，还是当年他缠着师父亲自锻造的，不怕火烧，品质上好。之所以打造成黑蛇的形状也是因为王戈觉得申屠天就像一条黑色的毒蛇一般，阴冷歹毒。所以他要借着镯子时刻警醒着自己。要不将镯子直接交给申屠泽吧，让他带着去接着提升修为，为接下来和申屠天的战斗做准备。

之后他陪着晚冥懿回去，一旦有变动，申屠天想要提前对晚冥懿下手，肯定打不过，那他就来闹，闹得人尽皆知，总有办法保下晚冥懿的。

可他回去之后申屠天看见他未来的变动，要么不动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将他变成一枚摧毁晚冥懿的棋子，要么直接除掉他永绝后患，也让他的死亡成为晚冥懿心中的一个痛苦。

一番衡量下来都是不怎么好的选择。

王戈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晚冥懿听见王戈的话后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衡量的，我知道我的到来打乱了你的计划，于你而言我离开不缠着你反倒是一件好事。于我而言，当初本来想弄明白我一直以来困惑的事情，不过在看见你那么拼命也要拿到淬火衣之后，我觉得那件事的真相也不重要了，只知道你有拼了命也要做的事，虽然这件事到底是什么谁也不清楚。而我对于你来说，也并不是不可缺少的伙伴。毕竟这五年来，他们把你当成过命的兄弟，你们一同经历许许多多的生死一刻，互相陪伴。”

王戈听着这话后更加无奈了，心想：我一个路人甲上刀山下火海讲白了不就是为了主角尽快的强大，然后来保你的小命！但又讲不出口！气的断的骨头更疼了！

“那你既然这么想当我重要的伙伴，要不等下一届再参加？接下来就先别回昆仑山，和我一同去乌鸟寨拿东西。”

晚冥懿仍旧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若我非要呢？”王戈仍旧坚持问道。

晚冥懿静静的看了他一会，露出手腕上的一圈梵文，“立了誓的。”

王戈看见那圈印在晚冥懿手腕上的梵文后，突然感觉周围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耳鸣声和自己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你爷爷让你在明莲泽的法阵之中立下誓言的吗？若违誓，夺道心，毁根骨，成凡人，此生此世再和修道无缘。”

晚冥懿没有回答。但此时的沉默就代表了回答。

王戈从来没想到明莲泽的立誓法阵原来不仅仅是对那些世间的大恶之人用，用来规训他们的人心他们的行动，还能用来给派中的弟子来立毒誓，当真是物尽其用了。

早说嘛，早说他也不用纠结了，晚冥懿从来都是要回去的，回去送死的。申屠天真狠啊，自己也是真蠢啊，申屠天能看见变幻莫测的未来，怎么可能让晚冥懿逃走呢？说不定晚冥懿来找他也是早就预料到的，早就安排好的。王戈的心此时充满了无尽的寒意，就像赤身躺在昆仑雪山中，冻得就连血都冷了。

突然感觉胸口越发疼的剧烈，控制不住的闷咳，哇的一声王戈突出了一大口黑血。

“晚冥懿，不疼吗？立誓之前就没想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