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睁了眼。
他以一种极其平静地目光看着她们,并没有柳念之所想的癫狂或是愤怒。
对于这种目光,柳念之也说不上喜不喜欢,只是感觉会比较好沟通一些。
“说说呗,那位姑娘是如何得罪你们了?需得你们下这般重的手,嗯?”
男子道:“那我也劝两位姑娘少管闲事。”
“不说吗?”柳念之弯腰,意图凑到男子的面前,可到底是因为实在是有损自己的形象,不得不放弃,只是嘴上依旧不停地威胁,“你要是不说,我便杀了你!让你去和你外边的兄弟作伴!”
对于这种威胁,其实男子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虽然他知他不该小瞧任何一人,甚至有些人也是故作柔弱,可他天生的直觉告诉她,眼前之人,并不会这般做。
换句话说,她不是那种会随意造下杀孽之人。
否则,先前在外面,她就该将他们全杀了。
男子脸上出现类似于轻笑的神色,却依旧不答。
柳念之没想到男子的骨头会这般硬,就在她想故技重施的时候,男子倏然就感觉自己受伤的腰部传来一阵刻骨的痛意,毫无保留的,似要将他腰上的伤给重新撕裂开。
他忍着痛,扬起脑袋去看。
只见在他鲜血横流的腰上,踩着一只脚。
脚很小,顶头嵌着一颗不小的珍珠,流云样式的花纹修在鞋履边。
一看便知是家里不差钱财的女修。
男子紧接着往上,就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坐在圆凳上,他很少会用无辜澄澈这样的词去形容人,可在他见着谢枝梨的第一眼时,是真这样以为。
不过很快,剧烈的痛意再度席卷而来。
他痛呼出声。
实在是难以想象,怎会有人眸光清澈至此,做出的事,却与她的面相截然相反。
“你……”
男子想说什么,可剧烈的痛意却是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传来,让他压根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现在阁下愿意说了吗?”谢枝梨清淡的声音响起,“我阿姐的确不一定忍心下手,但我可不会不忍心。”
终于得了片刻可以喘息的机会,男子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们:“两位姑娘,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是想屈打成招吗?”
“首先,你要有冤屈,才算是屈打成招;其次,我不是在和你争辩谁的口舌好,若你不配合,我有的是法子,知晓这一切的。”谢枝梨垂眼看着他,脸上始终带着很是柔和天真的笑,“你该知晓,修仙之人,有的是手段。”
“就怕……”说着,谢枝梨将他浑身扫了一遍,才轻轻一笑,“我到时候一个不稳,公子此生便无缘仙途,成个废人,只能无所事事的了此残生。”
若是没有先前自己被折磨的那一段,男子或许不会相信她的话,可此时,男子看着她这般温软无辜的模样,却只觉得身后冷汗直冒,甚至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一般,实在是叫人不堪忍受。
话到这个份上,男子便明了。
眼前这两位姑娘是打定主意要给那个叛徒作保,就算是与他们为敌,也无所谓。
“今日之事,是我唐某技不如人,我认。”男子睁眼,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枝梨,“但姑娘怎么就认定,我一定是坏人,而你们所救之人,不是个白眼狼了!”
男子的神色实在是过于愤恨,一时间,柳念之也不由犹疑起来。
倒是谢枝梨依然是之前的模样。
“她是不是个白眼狼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要求她为我做什么。”谢枝梨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随后换成用手支撑着脑袋,笑盈盈地看他,“我只是觉得她可怜,我便救了,既然救了,自当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男子知晓,他们这是今儿点背,遇上了一个硬茬子。
“呵,既然姑娘不怕惹事,那唐某也无妨陪姑娘走上一遭。”男子现下已经知晓,这两人中能主事的人是谢枝梨,他便没在管柳念之,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同我有什么关系。”谢枝梨只觉着这话好笑,“怎么?打不过我,现下便想搬救兵?”
“哎呀,之前我看了个话本是怎么写得来着?”
“只有窝囊废才会在技不如人的时候,张嘴便问对方,你知我是谁?紧接着,就将自个的师门父母给搬上来,让长辈来解决这一堆破烂事。”
谢枝梨说着,倒是将自个给说笑了,她看着他,笑过后的神色轻慢,就连语气也冷了下来,“我管事你谁,天王老子来了,都是如此。”
“你……” 男子长这般大,还不曾被人这般羞辱过。
他气得脸色发青,现下也顾不得故弄玄虚,转而一脸怒火难耐地冲着谢枝梨吼道:“我乃东洲唐氏子弟,凌云宗掌门亲传弟子,你敢作弄我,等日后,我父母族人师门定当为我报仇雪恨!”
吼完,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他想,眼前这两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后,一定会赶紧过来将他给扶起来,同他赔礼道歉。
毕竟四洲之上,八族共同执掌,没人会愿意得罪八族的弟子。
“东洲唐氏?”谢枝梨重复了这四个字,瞥见男子暗藏在平静外表下的得意后,这才一脸认真地问道,“为何你介绍你的家族,便是东洲唐氏子弟呢?而介绍你的宗门,却要加个亲传弟子?”
“因为他是唐氏旁支。”柳念之在一侧补充,“如今唐氏嫡脉,同辈之中只得一位姑娘,七年前拜师剑阁宗主,如今应该还在剑阁苦修。”
“原是这样。”谢枝梨一副受教的模样。
“我就算是旁支又如何,我也姓唐!也是唐氏子弟!你们敢胆动我,我必……”
男子的狠话还不曾放完,谢枝梨便指了指柳念之:“她乃北洲柳氏少主,柳念之,我出身谢氏,乃谢氏嫡脉,如今谢氏少主,是我兄长。唐公子,你说,我们就算动你,你又能如何呢?”
“难不成,唐氏还能准备同我北洲为敌?”
男子的声音在瞬间哑然。
谢枝梨看着男子脸上的变化,笑如银铃:“哎,真可惜呐!我就算在这儿杀了你,你们唐氏乃至你的宗门,也断不会为了你,找我们的麻烦。”
“怎么办呀?好像公子你搬出你引以为傲的家世和宗门,也无用了呢!”
随着这几句话,男子的气焰一下就被掐灭。
虽然这些话不好听,甚至还有几分张扬轻狂,但她说得没错。
唐氏不会为了一个旁支的子弟,去找八族嫡脉子弟的麻烦。
而他的宗门,也断不会为了他,去得罪北洲的柳、谢两族。
他才是那个会被放弃掉的人。
思至此,男子不免有些绝望。
可就在绝望间,谢枝梨的声音却如春日的微风般,徐徐而来:“你说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生死大仇的,实在是没必要弄得这般难堪。”
“我只想知晓一个起因经过,于你而言,应当没什么坏处吧。”
的确是没什么坏处。
可不知为何,男子就是不想让谢枝梨她们知晓这些。
他倔着不愿意开口,就在柳念之觉得烦躁不已时,恰巧,身后传来动静。
是一道很是温柔的女声。
“我可以说。”
柳念之万分惊喜地转身:“你醒了。”
谢枝梨也撑着脑袋转过身去。
谢枝梨也不知道这位姑娘到底听了多少,不过此时,她柔柔弱弱半坐着身子,一副娇花似水的模样,的确是非常惹人怜惜。
就连谢枝梨这种自认不太怜香惜玉的人,可是瞧见女修这般模样,说没有一点动容也是假的。
她没开口,这个认知让柳念之眼前一亮。
于是她赶紧蹭到女修的身边,开口道:“那你说说。”
“总不能真叫这位唐公子误以为我们帮了个白眼狼吧。”
柳念之面上笑嘻嘻的,可话里话外也是再给男子找不痛快。
似乎确定了眼前两位姑娘真的会帮着自己,女修片刻犹豫后,便温温柔柔地出了声:“我同他都是凌云宗掌门亲传,按理而言,我该唤他一声师兄的。”
听至此,谢枝梨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此时已经颤颤巍巍站起来的男子一眼。
他好似没有听见女修所言,依旧自顾自地低着头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开头,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谢枝梨敲了敲自闭的系统。
系统的语气听起来也是有些半死不活:“能不熟悉吗?就和你们现代社会,那种追妻火葬场啊,先虐后爽的团宠剧本有点类似。”
“他们口中的小师妹,算是你们这个位面的男女主,所以你知道的。”
说到最后,系统的声音实在是有气无里,显然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
“小师妹是女主?”
“不是,面前这个事,小师妹顶多算是以前的女主,现在不是都流行这种吗?”
谢枝梨同系统蛐蛐时,女修已经说完了她则有些离奇且荒唐的故事。
故事里,她本也是凌云宗受宠的小师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个师兄乃至所有师门的目光都落在了隔壁剑阁小师妹的身上。
并且为了她,一直误会曲解甚至十分厌恶她。
而这次,她被她的这些师兄打伤,便是因为她前去秘境得到了一株灵草,这株灵草可以修复修士受损的灵脉,她恰巧前些日子为了保护剑阁那个小师妹受了伤,这次为了得到这株灵草也可谓是拼尽全力,就差没将命交代在秘境里。
可出了秘境后,仅仅只是因为剑阁那位小师妹一句想要,往日宠她的师兄便朝她来索,她哀求不行,他们便想上手,甚至为了这株灵草,对她起了杀意。
她不知道自己的师兄们为何会变成这样。
但她知晓,剑阁的那位小师妹身体虽是羸弱,但并无大碍,可她若是没有这株灵草,那此生便将无缘仙途。
所以她不愿让。
后面的事,谢枝梨和柳念之便知道了。
女修不愿意让他们得逞,一路逃向闹市,然后被谢枝梨和柳念之给多管闲事了。
谢枝梨早便猜出事情走向,是以情绪从头都很平稳。
不过柳念之显然是第一次听见如此荒谬的事,不单单是脸上的情绪波动很大,甚至就连身体都颤抖不已。
“你们真是疯了!”气急之下,柳念之直接抽出了一柄剑来。
她过去,一脚将男人踹翻在地,手里的剑锋便直指男人的喉咙。
柳念之真是恨极了这群人的蛮不讲理,剑尖甚至已经戳破了男人的皮肉,一层血珠从皮肉之下渗出,落在雪亮的剑身。
剑身之上,也倒映出柳念之那双嫉恶如仇的眼。
“林锦音可是你们自小看顾到大的师妹,难道她的大道她的身体还比不上一个外宗小师妹的喜欢吗!”
“靠着榨取自己师妹的价值,去讨另一个女子的喜欢,你们可真是让我感到恶心!”
“凌云宗和唐氏怎会出现你这样不辨是非的弟子!”
男子没有辩驳,而是挺直了脖颈,一副任由柳念之发落的模样。
“怪不得死也不说!你也知道这些事,你说出来,你没脸吗?”柳念之气得几乎要发疯,“我刚才就该将你们都杀了!一群恶心玩意!”
“还有你们那个剑阁小师妹!”
“她是残废吗!什么都……”
“柳少主,此时同羽羽小师妹无关,你辱我便辱我,何必要带上羽羽小师妹!”男子十分硬气地回道。
听见男子的话,柳念之真是不明白,但并不妨碍她现在气得整个人都要炸掉。
她还想说什么时,剑却被谢枝梨给挡掉。
“十一!”柳念之又急又气地看着她。
谢枝梨有些无奈地看了柳念之一眼:“你别着急,我只是想问唐公子几个问题。”
柳念之听见她这般说,浑身就像泄了气一样。
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往旁边一坐,张口便催促道:“你问。”
谢枝梨收回手,倒是颇有闲情逸致地替自己倒了一盏茶。
“唐公子请坐吧。”
柳念之瞧着她这模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走回了林锦音的身边:“惯会装模作样。”
修仙之士,大多耳聪目明。
何况柳念之这话也没半点想遮掩的意思,还真是让屋内的另外几人听了个明白。
谢枝梨倒是无所谓。
这种吐槽对她而言实在是无关痛痒。
倒是唐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用手撑着地慢吞吞地爬了起来,脚步蹒跚地走到桌边坐下。
其实唐泽也没想过如何,可真当他坐下,谢枝梨推了一盏茶过来时,他心里还是不免泛出了几分异样。
柳念之已经做到了林锦音的面前。
“你无须担心,这小丫头指不定心里藏着身坏了。”柳念之安抚道,“她一贯会装腔作势。”
谢枝梨听见这话倒是没什么想法,对上唐泽略带探究的眼神时,她甚至还能笑着说一句:“这是我谢氏自个在药园栽种的灵菜,与外面所卖尽皆不同,唐公子可先尝尝。”
唐泽此时不说浑身都是血,一副狼狈样,但也绝对比先前所述好不了多少。
甚至此时他坐着,挤压着腰间的伤口,倒是比之先前倒在地上时更疼一些。
“多谢。”他虚弱地颔首。
拿起了谢枝梨倒满的那一盏茶。
“说来,我对剑阁的这位小师妹好奇已久,不知唐公子今儿可否为了解惑。”
听见“剑阁”“小师妹”这样的字眼,唐泽的态度一下便变得紧张起来,甚至就连目光都带上了戒备。
“你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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