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金瑶擦了一把汗,躲在榕树后蹲点许久,终于等来了那个熟悉的蓝色身影。
看到背着一捆药材缓缓走来的涂山寒,她心中一喜。
金瑶装作无意邂逅,亲切的走向涂山寒,努力做出一个体贴大师姐应有的样子:“小师弟,真巧啊,怎么还忙着做任务啊,听说你前段时间请了病假?怎么样,病好点了吗?”
涂山寒抬头看着她,阳光当头照下,更让他显得肤色如玉,长长的睫毛在肌肤上投下淡淡的淡影。
他眉眼间的清冷之意,令人想亲近又有些无从走近。
金瑶没有气馁,笑眯眯地,再接再厉:“小师弟,做任务很辛苦吧,其实呢,咱们学宫对生活有困难的年轻弟子是有补助的,你申请一下,或者我开个后门直接把你添在名单上,你看怎么样?每日这么辛苦,要是耽搁了学业,累坏了身体怎么行。”
涂山寒的目光跟她对上。
金瑶心里一个哆嗦。
他的目光里有怀疑,有警惕,有隐住了的厌恶,唯独没有一点她期待的友好和感激。
金誉没把那盒子灵丹妙药给他吗,她觉得她表现得已经够明显够友善了啊!
金瑶试探着问:“小师弟,你接下来要去上什么课?”
不等对方回答,金瑶恍然大悟状,自问自答缓解气氛:“啊,看你背的这一筐草药,肯定是蘅芜长老的灵药辩识吧,你等等我,我也选了这门课,正好我们结个伴一起去!”
碧落学宫弟子们除了平日的几门有关降妖的修炼主课,还要选修一些感兴趣的副课,比如偃术入门、阵法初通、灵药辨识、妖兽饲养等等这类五花八门的各种杂课。
金瑶昨日已买通了选课长老,将自己的课换成和涂山寒一模一样的,想着毕竟朝夕相处,日后他念在一片拳拳同窗情,也好手下留情。
她觉得自己得见缝插针地挽救一下自己在他心中的固有形象,于是一边跟在涂山寒旁边跟着,一边絮絮叨叨:“我呢,和金誉一样都是棠城人,都说棠城民风彪悍,争强好斗,不好相处,但其实都是误解,我们骨子里最是热情真诚,爱交朋友的,老话说是外冷内热,我们这个民风叫外彪内柔。”
涂山寒斜看了她一眼,突然接了一句话,让金瑶有些受宠若惊:“你们棠城人,确实都有相似之处。”
嗯,脑子好像都不太正常。
金瑶还以为对方是有意附和,脸皮厚如城墙,继续胡诌:“有些人呢,看起来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的,但其实心肠蔫坏,但我们呢,虽然看起来嚣张跋扈,盛气凌人,但是我们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只不过有时候稍微控制不住脾气,稍微冲动了一点点罢了。”
她的话刚落下,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吼:“你小子给我站住!”
对面奔过来的正是金誉,刚才那声就是他吼出来的。
金誉迅速跑到两个人对面,看到金瑶也在,立刻讨好一笑,然后就瞪大了眼睛,怒对涂山寒。
猪队友又开始疯狂作死,破口大骂:“喂,你小子是怎么干活的?你看看你后面,你这一路,颠掉了这么多药草,这药材精贵的很,你赔的起吗?”
这是摆明着借机碰瓷,故意生事。
金誉拿着脚点着地上一片不知道哪里飘落的,指甲盖大小的树叶,暴跳如雷:“快点,把你掉的药草都给我仔细捡起来,跪着好好捡。今日我作为执事堂的值班弟子,定会好好盯牢你,要是药草脏了不能用了,就按每片一百灵石的价钱,算上利息全记在你头上!”
面对涂山寒扫过来的带着嘲讽的眼风,金瑶心虚不已,视线乱飘。
金瑶看懂了他的眼神:“这就是你们棠城人的外彪内柔?”
金瑶刚刚试图帮金誉扭转点形象,就被他自己出来砸了个粉碎。
我真是服了你这个老六。
看涂山寒半天不动,只把他当空气,金誉恼了,撩起袖子骂骂咧咧上前:“瞪着我做什么,你是不是聋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个不听爷爷话的小兔崽子!”
他今天必须就得让涂山寒知道,这个碧落学宫背后的金主爸爸是谁!
金誉胳膊刚动,头上就被用力敲了一下。
金瑶用力敲着他的脑门,边敲边骂:“给我闭嘴吧你,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你怎么又欺负小师弟!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金誉帮大师姐出气,反被骂到狗血淋头,他委委屈屈的捂着脑袋看她。
涂山寒冷笑了一声,无视眼前的闹剧,自如的把手里的药材筐往金瑶面前一递:“既然大师姐下节课就是药材辨识课,那这东西就给你拿着吧。告辞。”
金瑶偷偷盯着涂山寒,对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得分明,心里哇凉。
他眼神里的压迫感,已经让她身上发凉了。
金瑶锲而不舍:“哎,小师弟,别走这么快,等等我啊!”
涂山寒的背影没有停留,一如既往的冷漠。
金瑶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金誉见状,刚准备追上去,就被金瑶拧着耳朵拧回来了,她狠狠地拧了个麻花,疼到金誉连连讨饶救命时,方才松手。
“……哎疼疼疼疼!”
金誉苦着脸,揉揉被揪疼的耳朵,正待狡辩,又被金瑶抬手揍了一个爆栗,他捂住脑袋,不可思议的瞪着她,眼睛瞪得像个牛铃铛:“大师姐,你为了这个臭小子打我?”
想到作死事件的始作俑者,金瑶转过身来,递给金誉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金瑶劈头盖脸又给了他一个连环爆栗:“打的就是你!你吼个屁啊!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以后再不准欺负小师弟,听到没有?!”
比起方才她方才和涂山寒说话时的温声细语,和金誉说话时恶狠狠的语气仿佛判若两人。
金誉目瞪口呆,表情像是白日活见了鬼。
金瑶板着脸,没好气对他道:“杵在这做什么?点蜡烛呢,还不快滚蛋?”
金誉小心翼翼道:“大师姐,你下节课明明是机关术,是和我一起上的啊?”
金瑶面无表情:“我刚换的课,哦,接下来我的课都和小师弟一起,至于你,离我视线范围内远点,免得蠢到我眼睛痛。”
“你……昨天还因为这人骂我!”金誉嘴角抽搐了几下,表情十分纠结,委屈巴巴:“今日又为了这个人打我!”
如今为了他,连课都不和我一起上了!
谁让你蹬鼻子上脸,试图摸老虎屁股,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金瑶揍也揍了,训也训了,继续恐吓:“你好自为之!你若再欺负他……自己想想,可仔细你的皮!”
然后便颠颠追着前面那个冷漠的背影去了。
留下金誉一人原地石化,被小风一吹,遍布裂纹,碎成渣渣。
所以……莫非……就是那个……
想明白了这层,金誉整个人窒息了。
他先前的推测,全都不对!
大师姐竟然是,看上这个小白脸了!?
嗯,大师姐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这怎么能怪大师姐呢,一定是涂山寒这小子不检点!
他要去骂醒他!
*
金瑶追上涂山寒,小心翼翼胡吹海侃,拉了半天家常,对方依旧是一副懒得理你的高冷范。
她耷拉下脸,正泄气着,突然听涂山寒开口道:“多谢大师姐照顾。”
金瑶一愣,还以为是感谢自己方才的关照,正准备兴高采烈应下,结果抬眸一看,少年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黑润润的眸子却不见任何笑意,只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金瑶咽下一口唾沫,只觉得脊背发凉,她被这个阴晴不定的大魔王搞怕了,试探着问:“什么照顾?”
涂山寒微微歪着头,白色的发带颤巍巍垂落在肩头,他疑惑道:“前两日,不是大师姐救了我吗?”
求生的本能,让金瑶嗅到了不对劲,大魔王的确很会迷惑人,眼前的少年演技无懈可击,神态、动作,连语调中的那一丝可怜都很到位,但就是太过完美,才让金瑶生出警惕。
金瑶突然茅塞顿开,从头到脚感觉如坠冰窟。
大魔王多疑又心狠,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如果察觉到自己在妖力波动异常的关键时刻,全被他人看在眼里,身份有暴露的风险,哪怕救了他一命,他就会信任自己吗,他能安心吗?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金瑶立马面露疑惑:“小师弟你说什么呢?”
涂山寒盯了她片刻,面不改色地将视线移开:“无事,看来是我认错人了。”
“那没事,我就先走了,哈哈……”
金瑶陪着干笑两声,心快跳到了嗓子眼,赶紧脚底踩油迅速跑路。
直到走出大魔王视线外,这才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好险呐!
*
金誉万般不情愿地,敲开了涂山寒的房门。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涂山寒,难得没有恶言恶语:“喂,大师姐让我来问你,在碧落学宫可有什么不惯的地方?若哪里有需要便说,我们好给你添东西。”
涂山寒不耐地按住眉心:“不用。”
金誉四下张望了下他的房间,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嫌弃:“你这屋子太素了,瞧着一点都不华丽,我这就叫人把我库存里那副九鱼聚宝图给你拿来挂上,书桌上再摆个黄水晶发财树,顺便打包送你一斛南海夜光珠,夜里拿出来一颗颗垒起来,多气派。”
想了想又道:“再给你搞个貔貅香炉,熏上龙涎香,低调而奢华,修行时也有益处。”
涂山寒果断回绝:“不用。”
这人前几日都孜孜不倦地找事情,或恶言恶语,或到处挑刺,涂山寒一向懒得理他。不过近日突然变乖了,连课堂上都能安静如鸡,但涂山寒觉得他每每扫过来的眼角,一直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全都不用。
我只想你们这些蠢货离我远一点。
“怎么能不用?”金誉不满,倨傲地抬了抬下巴:“你若是吃穿住行处处都寒碜成这样,被别人看在眼里,岂不是丢我们棠城的脸?”
涂山寒:“???”
他怎么就丢棠城的脸了?
金誉蛮横不讲理,不顾涂山寒的反对,硬是拉来一群打杂的弟子,在他的竹舍敲敲打打了折腾了半个时辰,直到墙上挂满昂贵的字画,床头放了鸡蛋大小的一垒夜明珠,卧房摆上金灿灿的貔貅香炉。
整个竹舍从原来的清新朴素,变得处处散发着暴发户的金钱气息。
金誉满意地拍了拍手,他已经把大师姐交代的关照小师弟起居的活干好了,交代的台词也全都念完了,接下来,他又可以自由发挥了吧?
金誉端来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以审视犯人的口吻:“今日,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你和大师姐到底是怎么关系?”
涂山寒冷漠道:“没有关系。”
他一直知道这个少爷脑子不好使,看来这智商是愈发不济了,今日的所做所言都匪夷所思。
“我不信!”金誉大声道:“你个狐狸精勾引她!”
涂山寒:“……”
金誉看到涂山寒一脸莫名其妙,彻彻底底地炸了,瞪着眼睛,气到说不出话来,已经语无伦次:“你……你就是个狐狸精!”
“你才进我们宗门几天?就哄得她抛弃可爱的表弟,跑来陪你上课……还处处贴心关照!我都没这样的待遇!再过几天,你们是不是要一起手拉手做任务?再过几个月,我是不是要改口叫你姐夫?再过几年,我是不是还要给我外甥准备压岁钱?告诉你,你做梦!”
金誉疯狂敲击木桌,气到胸脯起伏,道:“好你个狐狸精,我算是摸清你了,一进宗门,就故意惹事招来我姐注意,又在试炼台上花心思打伤我姐,制造两人独处机会,如此心机深沉的绿茶小白脸,我绝对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
涂山寒:“呵。”
金誉炸毛了:“你‘呵’什么?是不是计划被看穿了恼羞成怒么?你难道不怕我把你的真面目揭露给我姐,让她对你始乱终弃么!”
“我告诉你,你这种诡计多端的软饭男我见多了,你一分钱都别想从我姐这里骗走!”
涂山寒想敲开金誉的脑袋,让他好好听听,他脑子里三千吨忘川水的涛声依旧。
金誉跳脚,哇哇大叫:“你说话!”
涂山寒抱臂:“无话可说。”
和傻逼话说多了,会降低智商。何况他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金誉看样子快要被气死了。
根据涂山寒对金誉的了解程度,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下一步就会采取物理攻击。
果然,金誉欺身上前,打算动手。
但他硬生生刹住了车。
想到大师姐凶巴巴的威胁,临走前阴恻恻的那个抹脖子的动作,他只得悻悻忍住了。
以涂山寒对他的了解程度,所物理攻击无法造成伤害,此人便会开展精神攻击。
“你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想要攀上富婆走捷径吃软饭,只是你不晓得,我们棠城可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哼!记住你的身份,若你不好好识相,不识好歹,拈酸吃醋,就立刻离开我姐……哼!若真有那天,也是咎由自取!”
他将话颠三倒四,逻辑不清,可见语言能力比较低下,但中心主旨还是很明确:
你个穷山沟的凤凰男配不上我姐。
金誉迫于大师姐的威压,不敢直接欺负威胁他了,只能换成警告和劝离。
金誉持续输出:“你以为自己能上位成功地位稳固享荣华富贵么,错了,你永远只能吃软饭!”
“你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无钱无势,还不是由别人拿捏?不过是个地位卑微的凤凰男!”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等你人老珠黄,还能维持原来的宠爱吗?不过是被丢弃遗忘的命!”
“追我大师姐的人能从碧落学宫前山排到后山,你仔细想想,你比他们有钱么?比他们有权么?比他们修为高么?比他们身份尊贵么?你难道不感到羞愧么?不过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金誉的话越讲越难听,涂山寒脸色越来越冷。
金誉:“痴心妄想!”
涂山寒:“关你何事。”
金誉:“她可是我亲姐!”
涂山寒:“表的。”
金誉一噎。
金誉:“不知羞耻!”
涂山寒:“你知?”
金誉眼角抽动,拍案而起:“你……!”
涂山寒没再理他。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恶声恶气重复道:“区区小白脸罢了,要是你欺负我姐让她伤心,我定饶不了你!”
涂山寒被他吵到脑壳痛,并不睬他。
金誉继续喋喋不休,哇哇大叫,直到涂山寒抬头,视线越过自己,看向前方。
“大师姐。”
金誉以为真的是金瑶来了,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腰杆挺直,迅速转身。
“大师姐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欺负他也没有凶他我只是单纯的友善提醒!”
背后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
金誉转过身,涂山寒不见了。
半空悠悠然飘下一张瞬移符。
金誉气急败坏:可恶!又被他给跑了!
大表弟:好你个诡计多端的软饭男,欲擒故纵装清纯,看我揭露你的真面目!(撩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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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软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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