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直了身子，辛阮的目光扫向那些议论纷纷的人。
而那些人见他看过来，却是迅速低下了头，纷纷拿起手边的道具，装作一副忙碌的样子。
眉头微皱，辛阮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还没开始吗？”
看了眼时间，他已经在这儿坐了将近一个小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辛阮有些不解地问道。
辛阮之前的助理辞职了，现如今的助理栗子是个新人。
他跟辛阮同样起了个大早，刚才也是在犯迷糊，这会见周遭乱哄哄的，也是一脸的懵逼。
但他还是让辛阮在这儿等着，自己去问问。
于是辛阮看着助理朝着议论纷纷的众人走去。
而那些刚才还三五成群的人见到辛阮的助理过去，就像遇到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一样，瞬间四散开来。
见此情景，直觉告诉辛阮，出意外了。
终于，栗子还是抓住了一个人。
是之前让他们去休息区先等一会儿的副导演。
跟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现在的副导演吊着个脸，一幅高高在上的大爷模样。
起初，栗子还是好声好气的样子，后来便跟他吵了起来，发展到最后甚至撸起了袖子，一副要干架把人掀翻的模样。
意识到确实出了状况，辛阮连忙起身要过去。
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眼前便是一阵熟悉的漆黑，脑子里也是天地颠倒的混沌。
辛阮却没慌，他摸索着扶上了椅子的把手，稳住身形，然后就在原地静静地站着。
陷入黑暗的一瞬间，辛阮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等他再次睁眼，会不会有人挡在他身前。
他是故事的主角，上帝给予他十几秒的黑暗是为了保护他，不被这个混乱无情的世界伤害，等他睁开眼，他的另一半就会站在他的面前，替他阻挡面前的坎坷与风雨。
念头一闪而过，眼前慢慢恢复了光明，他的爱人并没有出现在身前，替他遮风挡雨。
可能他的另一半太忙了。
没关系，他还有自己。
然而辛阮不知道的是，有时候他所经历的坎坷和风雨就是来自他的另一半。
……
一旁的化妆师注意到了辛阮怔在原地的动作，眼神中闪过片刻的犹豫，还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辛老师，没事吧？”
“没事。”辛阮缓过神后，同她摇了摇头，“早上没吃饭，可能有点低血糖。”
化妆师闻言递过来一块巧克力，小小的，心形的。
像是怕他近期正在减肥，化妆师还解释了一下，“是黑巧。”
一句解释恍惚间让辛阮想起了许久之前，黎燃递给他那杯奶茶的时候也是这样，语气温和，笑容温润。
缺爱的人总是会被这种简单温暖的小细节打动。
接过巧克力，拆开包装含进嘴里，辛阮真诚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朝着争吵的两人走去。
……
“你什么态度啊，我们合同都签了，你说换人就换人啊！”栗子气急败坏地冲着副导演吼道。
“我是说了不算，但你们确实被换了啊！”
副导演态度嚣张，嗤笑一声，说话也毫不客气，“跟我在这儿嚷嚷个屁，也不瞧瞧自己现在的咖位，还当自己是顶流明星啊，梦呢吧你。”
“说我嚷嚷，你一个打杂的副导演又是什么东西！”被个副导演一顿阴阳，栗子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为了今天的拍摄，他跟他哥一大早就起来了，车上颠簸了俩小时，才到这儿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硬生生等了一上午，结果告诉他们要换人，还在这儿阴阳怪气他们！
搁谁谁不气？
“知道我哥老公谁吗，黎氏的老板黎燃！lipobo都是黎氏旗下的，还他被换，你他妈的也真是搞笑，谁敢换老板娘！”
辛阮过来的时候，栗子吵得正凶。
见辛阮过来，副导演的态度虽然没有面对栗子时的恶劣，但依旧谈不上好，毕竟辛阮在他眼里也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
“呦，辛老师来的正好，快把您这尊助理大佛请走，我就一打工的，您助理冲我嚷嚷也没用，换不换人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辛阮没理会他话里话外的嘲讽，喊回了栗子。
栗子啐了一口，依旧愤愤的，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哥你等着，我给大林哥打个电话，这事他们非要给我们一个说法，他说换人就换人啊，放他娘的狗屁！”
温永林，辛阮的经纪人，也是帮他对接这次代言的负责人。
手机听筒里一直嘟嘟的响，电话却迟迟没有人接……
身边突然一阵骚动，有人进来了。
那人踩着光进来，像是故事里的主角，肩头也落满了他今天还不曾见到的阳光。
辛阮眯着眼睛，半晌才看清了来人——
是叶清安。
他已经做好了造型，一身黑金西装，袖口暗纹镶钻，同样是lipobo的高定，显得矜贵又优雅。
在他身边的是lipobo品牌的主理人。
之前某次的晚会上，辛阮曾远远地见过他一面，彼时的他正在为叶清安颁发新锐之星的奖杯，辛阮就坐在台下。
他们一进来，原本热闹的摄影棚瞬间安静了下来。
辛阮也没说话，眸如沉水，静静看着他们走至跟前，等着他们开口。
“辛老师辛苦了。”
主理人温和地笑了笑，同辛阮虚握了一下指尖，点到为止。
“还好，不辛苦。”辛阮及时抽回手，同样的点到为止。
“换人这件事，我们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只能跟辛老师说声抱歉，没有早点通知您，的确是我们工作的失误。”
主理人很是客气地鞠了一躬，表示歉意，保持着成年人的体面与礼貌。
“但合作向来都是双向选择，基于我们品牌的定位和您目前的人气，也希望您能理解我们最终的选择，当然该有的赔偿我们不会少您，甚至只多不少，一定让您满意。”
主理人语气温和，但却态度坚决。
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确，换人是不容置疑的，该有的赔偿肯定会给的。
叶清安就站在一旁，眉稍微挑，嘴角上扬，言笑晏晏地听着主理人向辛阮宣布换人的消息。
他在等。
等辛阮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不甘又不愿地质疑为什么换掉自己，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出这是黎燃的决策，是黎燃选择了他。
然而出乎叶清安的意料，辛阮很是平静地接受了。
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气急败坏，甚至没有情绪上的起伏，辛阮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好的。”
“违约的具体赔偿是怎么样的。”
辛阮冷静到自己都有些意外。
事实上，看到叶清安进来的一瞬间，辛阮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叶清安所以要换掉他。
合理又不合理。
唇间的苦涩蔓延开来，是化在口中的黑巧。
原来难过真的有味道。
意识中辛阮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张口，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冷静地询问赔偿金的问题。
主理人一直平和的脸上显现出一抹惊讶，惊讶于辛阮不哭不闹，这么快便接受了被换掉的事实。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被纠缠打持久战的准备。
但辛阮这么爽快，他也是乐得轻松。
“这是赔偿的合同，上面有具体金额，辛老师可以先看一下。”
主理人对于合同上的赔偿金额还是很有自信的，当初黎总同他说出赔偿金额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栗子接过合同，粗粗扫了一眼，便吓了一跳。
他虽然是公司新招进来的人，但也帮忙弄过公司的文件，这么丰厚的违约金，他还是第一次见。
即便如此，栗子还是咽了咽口水，一边把东西递给辛阮，一边梗着脖子小声嘟囔，“有钱了不起啊，这么没有合约精神，以后跪下来求我们合作我们都不来。”
辛阮看着合同上的金额沉默了片刻。
他很想做个清高的人，把钱直接甩到主理人跟叶清安脸上，啐一口吐沫，说老子不稀罕这点破钱。
可事实上，他很稀罕。
因为他缺钱，他也需要用钱。
接过笔，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了自己的手印，lipobo的代言便再与他无关。
将合同还给明显还在愣住的主理人，辛阮脸上笑的从容，“祝你们拍摄顺利。”
成年人的礼貌与体面，辛阮懂，而且也会装。
人前的狼狈与尴尬他经历过太多次，所以明白怎么样才能保正自己最大的体面。
也只有在黎燃面前有过一次意外，以恩要挟嫁给黎燃或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不体面的事情吧。
主理人有些惊讶于辛阮的表现。
但他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接过合同浅笑道：“辛苦辛老师了，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辛阮依旧带着笑，语气温和，“有机会再合作。”
他长得好，笑起来更加漂亮温和，像是一副散发着柔光的顶级珠宝，没有那么耀眼但却一定夺目，让人愉悦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主理人觉得他好像真的和lipobo的品牌定位有点符合，顶奢低调，漂亮，愉悦。
但，也只是一瞬间。
没有想象中的恼羞成怒和气急败坏，叶清安明显不快。
眼看辛阮就这样走了，叶清安眉梢轻挑，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辛老师，等一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