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行人从十里村出发,温泽自己的马车不坐,上了季云彻的马车。
季云彻闭目养神。
“别装了。”温泽有些不耐烦,“你可知我此次前来不仅仅是赈灾。”
季云彻睁开双眸,紧盯着温泽:“那还有何棘手之事能使你出山?”
“棘手之事倒是不算,前横州地方宣抚使暴毙于永川县,他的远房叔叔在京中任职,他的家人奔走京城一纸状纸直入朝廷,陛下大怒,命我前往横州彻查此事。”
季云彻听完沉思,有能力将状纸递入朝廷的,那官员来头不小,恰逢横州遭灾,能将温泽派来,看来京中那位是抱着扰乱地方关系网,派一个久未经朝堂,一时半会无法查明来头的人,倘若温泽搞砸,那温丞相必受重创,若做好,压一压底下的气焰,此事对朝中那位百无一害。
“那你打算如何查?”
温泽长叹一口气:“先隐藏身份,前往永川县调查。”
“那你可知你这事是九死一生。”
“别无选择。”
“你和盘托出,就不怕我串通那些官员对你不利吗?”季云彻眼神冷冽。
温泽笑道:“提出你我多年交情那自然是虚假,我自会对你提供有利帮助,宣平侯如今在淮州与那位暗自较劲,朝廷刚杀了一个白云青,却也拿不出多余粮草供应淮州将士,如今横州又受灾,朝廷如何管得到淮州。”
“朝廷拨下的粮草尽被那群人贪走大半,那位口头上说待朝廷缓过,便拨,如今一拖再拖,依你的话是有什么法子。”
“只要你帮我,粮草的事我定会替你弄到。”
“我凭什么信你?”
“凭你如今未想到解决之法,你以为朝中那位为何允你来淮州,还不是你掀不起风浪,不然与那位的手段,怎么会放虎归山。”
季云彻确实想过那位的让他来淮州的事,那位如今要巩固皇权,而远在淮州正有一个王虎视眈眈,他要想皇权稳固要除淮王,将季家放入淮州双方斗得你死我活,坐收渔翁之利,而他就是那位给宣平侯的诚意,他如今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他已料想倘若宣平侯赢,那位定会派人揭穿他的身份,治宣平侯一个欺君之罪,而温泽便是这局的变数。
“你看得通透,恐怕不止是为我,淮州那位你也一同算上了。”
温泽笑得温和:“那是当然,毕竟你和他皆是我的挚友。”
“他能顺利逃离京都也有你的手笔吧。”
“昔日之事已过,不必再提,我们该顾好当下,如今我与季小侯爷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季云彻继续闭目养神,温泽看了一眼,便叫停了马车,换了自己的马车,他觉得他再和季云彻待下去,他会得风寒,如今有照应他要做的事就简单多了。
白珩掀开帷幔,见温泽换了马车,不由猜测这二人是谈崩了,还是谈妥了,温泽察觉目光转头对他温和一笑,他忙放下帷幔,他这光明正大打量别人实属太不礼貌。
谢渊被停下的马车惊醒,略带困意地问道:“老师怎么了?”
“无妨,前面温公子换马车呢。”
谢渊哦了一声继续补觉,昨夜为了给温泽等人腾屋子,他可是和老师季公子睡的一间屋子,面对这么有压迫感的两位,他是一夜未睡好,上了马车才有机会睡会儿。
白珩也未睡好,便也继续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小贩的叫卖声,白珩掀开马车帷幔便见外是街道,因一直下雨,街道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只有摊贩懒洋洋地吆喝着,着实有些冷清,他问前面赶马车的车夫:“此处是何地?”
“回公子,已入青川县。”
不多时马车停下,温泽率先下车,侍从为他撑伞,他来到季云彻的马车旁道:“青川县县衙到了,我需前往同青川县令询问青川县的情况,你要一起吗?”
不多时,季云彻下了马车撑伞走出,白珩一直在观察他们,见季云彻下了马车,便也下了马车。
撑伞跟在季云彻身后。
温泽身旁的侍从拿出令牌,守门的衙差将人带入县衙引入花厅。
白珩一路跟着走着,这衙门实属简陋,长廊下时不时还能被滴到雨,在长廊下还需撑伞。
“朝廷未拨银两修缮县衙吗?”温泽有些不满,堂堂一个县衙,怎会如此破败。
“回大人,孟大人心系百姓,只命人修缮了大门至仪门,孟大人便将剩余银钱投入修整水渠等用。”
温泽的气瞬间消了,他一路走来,确实如孟允文上报一样,青川并未遭遇水患,看来孟允文在这方面做得不错。
衙差小心翼翼带路,待到东花厅,应是招待上级官员,还算打理得整洁,不多时上了茶。
衙差道:“请各位大人稍后,孟大人稍后就到。”
温泽端起茶具,看着成色在京都算是下等的,但在这竟用来招待客人,倘若在京都他便是碰也不会碰一下,而这次,看着县衙属实清贫,只能将就,他抿了一口,瞬间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他见季云彻还在观察茶杯,他便咽下去,道:“好茶好茶。”
季云彻盯着茶杯,有些迟疑,但温泽最喜舞文弄墨,能得他夸奖应是好茶,只是这如此清贫的县衙真会有好茶,他不信地抿了一口,到口中苦味还掺些许霉味,他脸都绿了,怒瞪温泽。
温泽强忍着笑意,故意问道:“可是好茶?”
季云彻咬牙切齿地缓缓吐出两个字:“好茶。”
温泽还不忘看看白珩,白珩立于季云彻旁,将季云彻面部表情尽收眼底,他瞬间会意,心里快笑翻了,面色上却看不出端倪,竟然有人能治季云彻,温泽此人太过于有意思。
此时一个穿着不知洗过多少次还边角还有些泛白的官服进来,见堂上两位坐着的,忙上前行礼:“下官孟允文见过宣抚使大人。”
温泽起身去扶:“孟大人无需多礼,请。”
孟允文坐于对面,白珩仔细打量这人,官服衣角还沾些泥渍,鞋上也有,孟允文见有人看他,便回了白珩一个微笑。
“久闻孟大人为人宽厚,投身于民间受百姓爱戴,如今连月大雨,孟大人也有应对之策,将这青川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待本官日后回京定当上报朝廷嘉奖孟大人。”
孟允文一听,忙起身拱手行礼,道:“为命做事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不敢请求陛下嘉奖,若要嘉奖请陛下嘉奖于民。”
温泽上前轻扶道:“孟大人时时刻刻想于民,实属大爱,倘若天下官员都如孟大人,那定是一片清明。”
“下官惶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下官应尽职责。”
温泽听出孟允文的话中意思,便不再提嘉奖之事,转移话题道:“那便请孟大人汇报青川灾情。”
依礼制朝廷派来的官员应是前往知府,而并非先下达县,还有一种情况便是地方知府已不得朝廷信任,朝廷官员从县依次查,给知府一个措手不及,孟允文想到此处瞬间汗毛倒立,这位大人来横州,绝不是赈灾这么简单,他吩咐衙差去让寻县丞将户籍、粮仓账簿等文书一一拿来。
不久后,一个同样穿着旧官服地官员端着一堆卷轴书册走来,他依次行了礼,将卷轴放在温泽身旁的桌上。
温泽打开一一看过,约莫一盏茶,他放下卷轴书册,道:“约莫后日赈灾队伍便到,我会与其交代,你如实上报就好。”
温泽又将朝廷颁布的免税政策提了一嘴,让孟允文落实,又安排一些救灾事宜。
孟允文一一应是,随后温泽便要走,孟允文知县衙无法大规格招待温泽,便也没有过多留。
一出县衙,温泽便告知在青川县便将补给物品买上,出了青川县其余地方均是受灾严重,要是到时候想买便是一个难题。
季云彻便命玄尘去买药物食物。
他们等人便进了一家酒楼,因连月大雨来酒楼的食客便没有几人,小二坐在门口,看着一直不停的大雨,这时见几人走来,迎上前:“客官吃些什么?”
温泽身旁的侍卫道:“一间包间,来些青川特色菜肴。”
“好勒,客官你们上请。”小二将一行人请上楼。
包间内陈设朴素,但他们一路过来,开着的酒楼便仅此一间,便也将就吃些,毕竟过了青川县,应是不在有机会能这样坐在酒楼吃饭了。
温泽同季云彻上坐,白珩谢渊依次坐于季云彻旁。
“出了青川县,恐就危险重重,你尚有反悔的机会。”
季云彻冷笑:“你这又是何必,答应你的必然能做到。”
“这不是怕你反悔嘛,白公子身体不好若是入了其他县,很容易感染瘟疫的。”
白珩喝茶的手一顿,这两人总是能扯到他,他微微一笑:“那属下便吃些药预防着,绝不会拖两位公子后腿。”
“那便委屈白公子了。”
温泽一直对白珩一直以白公子称呼,按照白珩是季云彻的侍卫应是得不到这样的称呼的,季云彻不管温泽这样称呼,白珩不由有些犯怵,温泽的用意恐不简单。
“这是属下应做的。”
季云彻听着白珩一口一个属下自称,不由有些烦躁,道:“在我们面前你无需自称属下。”
“是,属下遵命。”
“……”季云彻一口喝了茶水,嘴里还有些先前那茶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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