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南月旧事(六)

周岸停的死讯传来时,整个南月宗对此感到不可置信。

周岸停作为斩天道后南月宗第一个被封为仙尊的人,那以后他便成了整个南月宗最有威望的人,甚至超过了南月宗掌门徐柏裕。

在众人心中,如此强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县城的灾祸而丧命。

所以当消息传回南月宗时,没有人相信。

刚生完孩子不久的王琋毅然决然地去了那个小县城,寻找杳无音信的周岸停。

她怎么可能寻得到周岸停,就连周岸停的尸体都被他亲爱的师弟扔下了永川。

王琋去小县城扑了个空。

那小县城名显塬,本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却在那年出现了上街扰民害人的凶兽。开始的时候,附近的小宗门还能将那凶兽驱赶走。

后来,出现的凶兽越来越多,便求救了离显塬县最近的大宗门南月宗。因为凶兽威猛,而南月宗又在筹办一年一度的新修招募大会。

王琋有孕,于是本在修养的周岸停只身前往。

启程前,他去见了尘秋。

“尘秋,明日我便要启程去显塬县,你可有什么法子让我恢复灵力。”

揽星阁上,周岸停与尘秋煮着茶,谈笑风生,却听周岸停提起了正事。

尘秋疑惑:“以鎏清你现在的灵力,对付普通凶手可谓绰绰有余,可是还有什么别的麻烦?”

见尘秋眉头紧锁,周岸停笑着摆手说道:“我不过是想早些回来陪着琋觉,她临产在即,我实在不想错过。”

尘秋闻言笑了笑,嘴里说着打趣的玩笑话。

“有办法吗?”周岸停又问道。

尘秋敛住了脸上的笑,正色道:“方法自然是有的,不过这法子太过极端,于你实在不利。”

“什么法子?”

“灌灵。” 见周岸停一幅急切的模样,尘秋顿了顿回答道。

听见这个法子,周岸停的表情倏时变得有些僵硬。

所谓灌灵,以血为媒,将他人灵力灌入受灵者的体内,被灌灵的人可在短时间内恢复大量的灵力,达到最佳状态。

它的弊端就在于灌灵者在爆发后一段内灵力会十分微弱,身体会状态会落到低谷。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赌局。

若你在灵力爆发结束前解决你所需要解决的事,那便是幸事;可如果你没能在那之前解决,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的周岸停,本还在因上一次受伤而灵力受损而修养,却不得不前往显塬县平乱。

问尘秋恢复法力的法子,恐怕不只是为了回来陪王琋。更多的,声名在外的鎏清不会想因为自身身体不适而丢失百战不败的称号。

更不能是为了平定一个小小的灾祸,却以失败告终。

所以即便是副作用巨大的灌灵,周岸停也咬紧牙关做了。

显塬县的凶兽虽然不好对付,但周岸停还是比预计早了些时日回南月宗,谁知道回南月宗等来的却是师弟的残害。

那日周岸停回到绥封城,最先见到的是谢青寒。

谢青寒得知灌灵之事后,心中的嫉妒与不满如冲塌阀门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他在周岸停回宗门那日,提前到了后山。

尘秋交代过周岸停,回宗门后请务必先回后山修养,否则以灌灵灵力爆发后的身体状况,周岸停必定会在众人面前失态。

不仅会让宗门的弟子恐慌,还会让徐柏裕和王琋担心。

周岸停没想到的是,在后山上等待自己的不是为自己疗伤的尘秋,而是与自己兵戎相向的师弟。

那日,周岸停回到绥封城便直接去了南月宗的后山。

南月宗的后山是除衍月宗温时卿的南山院意外,灵虫草药最多的地方。而尘秋让他修养的地方在在后山的深处。

尘秋说那个地方灵药充足,很适合用来疗养。

“尘秋?”后山深处,树木茂密,周岸停扶着树干虚弱地喊着。

解决完了显塬县的凶兽,周岸停本还有一些残存的灵力,却因为赶回南月宗几乎要耗尽。此刻的他早已虚弱不已。

“尘秋。”他又喊了一遍。

按理来说尘秋应该在此等他,然后带他去治疗修养。可这偌大的后山,却不见尘秋的身影。

周岸停以为尘秋有什么事暂时离开了,应该不一会儿就会回来,他便席地而坐,等待着尘秋。

片刻,他听闻草动,伴随着周围灵气的波动。

周岸停以为是尘秋来了,于是便坐在原地没动。只是他好似听见了金属滑刻土地的声音,可惜他此时灵力太浅,听得甚至不如一个凡人清楚。

灌灵的副作用实在太大了,万不能在用第二次,此次只能盼着尘秋能早日将他的伤疗养好。

他安然地坐在地上,脖颈上骤然传来冰凉的触感,引得周岸停陡然间警觉起来。可他现在灵力尽失,甚至不如凡人。

“师兄,你怎的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人正是他喉前这把玄剑的主人。

周岸停神色诧异:“青寒?!你这是作甚?”

话音未落,脖子上的利刃又逼近了一点,刺得周岸停生疼。

“师兄,你在人前风光之时,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狼狈之日。”谢青寒拿着剑,在周岸停的耳边几近疯狂地说道。

周岸停被他的动作惹得打了个激灵,厉声道:“谢青寒!你到底想干什么!”

剑刃在周岸停动作时染上了鲜红,那疼痛感对当下的周岸停来说是难以忽视的。

谢青寒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一脸不可置信地笑着。

“我要干什么?周岸停,你说我要干什么?”

周岸停怎会不知谢青寒这些年对自己的嫉妒,只是他没料到那嫉妒之心竟已至此。如今,他是刀俎下的鱼肉,无可挣扎。

周岸停闭上了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却刺痛了谢青寒的眼睛。

他最看不得周岸停这一副清高的模样。

“周岸停,你还是这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真叫人恶心。”

“可惜没办法让众人知晓,高高在上的鎏清仙尊曾是一幅什么样的嘴脸。”

谢青寒满脸厌恶,那是百年来日日夜夜积攒下来的嫉妒与仇恨,它们从记忆的长河里此刻喷涌而出。

谢青寒从来没有那么恨过。

周岸停苦笑着问道:“师弟,你竟恨我至此?”

那到底是怎样的仇恨,竟敌不过它们百年的手足之情。

谢青寒冷笑了一声,回忆道:“不知师兄是否记得,那年仙门大会,你拔得头筹,在一众小辈里脱颖而出。”

“你知道那时你在伏羲台上,我在台下仰望着你时想的是什么吗?”

周岸停如过去每次一样,他说着多年来不变的话语:“青寒,那年是我对不住你。课事已至此,来日我定好好补偿……”

这次,谢青寒没再让他说完,因为如此的话他早听了不知道多少遍。

“我想,有朝一日我要把这些全拿回来!”

原本架在脖颈上的剑刃陡然移开,周岸停在此感觉到那个冰凉的触感时,伴随而来的是钻心的痛楚。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把贯穿心脏的剑,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站在面前的谢青寒。

谢青寒喘着气,手里握着玄铁剑,眼睛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染上了鲜红色。

尽管长剑穿心,周岸停还是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年所为,实为我过,望你莫要迁怒琋觉。”事已至此,谢寒青定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众人定不会把他的死和谢青寒扯上关系。

“为何你现在承认了?”谢青寒陡然拔剑,利刃再次从心脏穿过,血如泉涌,周岸停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谢青寒如魔怔了一般,笑了起来,他说:“师兄,你在人前风光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日!”

依旧是他们初入溯洄的那片树林,姜有仪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溯洄看见的场景!”

也是江深第二次看见自己的父亲死于人手,可他依旧没能适应。

“为何周岸停回后山时,你却不在?谢青寒杀周岸停时你又为什么躲在暗处,不阻止他?”温时卿淡淡问道。

一旁的江深插话,语气里满是震惊:“难道是想帮谢掌门?!”

尘秋没说话,似乎是想以沉默代替肯定。

应淮序不动声色地看着尘秋,淡淡提醒道:“别着急下定论。”

“既然你是想帮谢青寒,那为何不直接和谢青寒挑明?却是在背地里相助,甚至让他下跪求你。”

没等尘秋开口,温时卿又接着应淮序的话说道:“让我猜猜。你又要说,谢寒青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那么多年的恩怨,他定然想自己一个人解决。”

“是吗?尘秋。”

尘秋语塞。

刚想开口解释,又听温时卿道:“你既与谢青寒情深至此,为何在见他尸身时却不曾见你落泪?”

温时卿右手里塞进了一把扇子,他娴熟地打开扇子,随着扇子扇动的频率悠悠道:”尘秋,谢青寒当真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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