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一得到分成后,立刻分了两成利给王大林。钱财之事最忌延迟。
说来也是一段好笑的缘分,王大林正是柱子的亲叔叔。后来王大林因着王明一的缘故,得以同池清一起在镇上开铺子做营生,他们一家人更念池清的好,再看柱子时就忍不住挑刺。
柱子:我委屈啊,真委屈!
如今银钱落入袋中,王大林喜不自禁,他送走王明一,一家人在堂屋清点,笑的见眉不见眼。王大林一抬头见柱子在屋外探头探脑,他笑着摇摇头,对侄儿招手。
柱子不好意思的走进去,王大林数了三十个铜板给他,“知道你这段日子委屈,给。”
王大山不赞同,柱子飞快接过钱就跑了,哪还有什么郁闷,都开心坏了。
他揣着铜板心头火热,没注意前方,当他看见面前人时已经晚了。危机时刻,他用尽全力往旁边倒去,堪堪擦着来人落地,滚了七八圈才停下,嘴角都被石头磕青了。
宋氏惊了一跳,赶紧把人扶起,“怎么样,是不是摔疼了,婶子带你去看大夫。”
“不用不用。”柱子第一时间摸自己胸口,发现钱还在才放心。他神经一松,疼痛顿时如潮水袭来,柱子疼的龇牙咧嘴,他嘶嘶抽气:“是我没看路,幸好没撞到婶婶。”
宋氏哭笑不得,“你到婶娘家去,婶娘家有药酒,给你散淤青。”
沈诩见他娘扶着一身狼狈的柱子进院时惊了惊:“这是发生何事了?”
池老爷一直留意镇上的铺子,这是他儿子第一笔营生,当然在意。
虽然池老爷早知道每日利润,但是今儿儿子到手五成利,还是让他高兴不已。
池清也很高兴,这算是他的第一桶金。马车里池清一条一条列:“近日天冷了,爹和娘该添置新衣新鞋,娘的发间略素,再别根金簪,爹手上缺个戒指……”
池老爷和池夫人乐开了花,池夫人把着儿子的手:“清儿,你别尽想着我和你爹,你也想想自己。”
“我?我没什么需要的啊。”
马车行驶至镇上,池清拿钱一通买,池老爷和池夫人一直劝他给自己买些物品。
他们在经过一家乐器铺子时,池清驻足:“爹,我想买笛子。”
一家人出来时,掌柜脸都快笑烂了:“客人下次再来。”
池清拨弄琴弦,抬头道:“爹,我不会弹琴。”
“那就找一个琴师傅。”池夫人拿起一只笛子,心疼儿子:“你平日里念书辛苦,再学乐器,累坏了怎么办。”
“不会。”池清洒脱道:“我就是接触一下。”
当日晚上,池家下人全部加了一大块肉,庆祝池清的铺子第一个月盈利。池家院子一阵欢喜。
晚饭后,池清同他娘对弈,池清忽然问:“娘,宋婶婶那边怎么样了?”
“挺好的。”池夫人落下一子,这才详细道:“我对外说宋嫂子刺绣了得,想同宋氏学习,特意将人请来家里,还给宋嫂子看县里时兴的花样,再高价回收拿去布庄卖,省得宋嫂子村里镇上两头跑。”
池清迟疑,他虽然没跟宋氏接触太多,但通过沈诩的性子也能揣摩宋氏两分,这母子俩都不愿占人便宜。
大概是池清的神情太传神,池夫人笑道:“宋嫂子开始也不肯,还说瞧了我的花样,占我便宜。我说我去外面请一位刺绣师傅要不少钱,旁人还没宋嫂子秉性好。”
或许是想起什么,池夫人掩嘴笑:“别看宋嫂子对沈家大房强横,瞧着凶悍不讲人情,其实她好说话的很,我换着花样夸她,说她刺绣如何如何精妙,又常向她请教,一来二去也就磨下来了。”
池清抓了一颗棋子,落子,叹道:“宋婶婶年纪轻轻守寡,又要抚养幼儿,再不强横些可怎么活。”
人就怕对比,再看看王明一他娘,池清都忍不住心疼王明一。
池清说着话,没留意棋局,池夫人猝不及防一声笑将他惊的丢子。扁圆的棋子落在棋盘上转了好多圈,发出一串杂声。
“清儿,娘赢了。”池夫人矜持伸手,池老爷适时奉上茶盏,那叫一个曲意逢迎,小心讨好。这一幕激的池清眼睛疼。
池夫人呷了一口白水,冲儿子眨眨眼:“一心不可二用。”
池清愣了愣,忍不住笑,起身朝池夫人郑重的拱手一礼:“娘教训的是,儿子受教。”
母子俩分拣棋子,池夫人又改了口风:“其实可以一心二用。”
“儿子再练练。”池清弯了弯眸。
池老爷看的心痒痒,央求着也来一局,惹的妻子白眼。不过池夫人还是让了他。
屋内烛光明亮,落子声声,忽地一声“嘀嗒”,池夫人向屋门去,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多时雨势大增。
池清和他爹只好收了棋具。
大雨哗哗,敲击青砖黛瓦发出沉闷的响声,屋内池清辗转难眠。
这雨如此大,怕是得落一整晚,明日还是坐马车去学堂罢。
池清迷迷糊糊睡过去,次日早早醒了,外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池清支开窗子,顿时寒风扑面,视线一黑,竟然是瞬间将蜡烛吹灭。
旺儿赶紧重新点上灯,笼上灯罩,池清也放下窗户。
旺儿担忧不已:“少爷,这雨太大了,不若今日就不去学堂了。”
池清不语,乡间都是泥巴路,暴雨下了一整夜,这路肯定烂的不成型。马车一上路,肯定会陷进泥里。
“看看罢。”池清用过早饭,在花厅等候。或许是暴雨的缘故,天上暗的厉害,池清在花厅来回踱步,一刻钟后他发现雨声弱了,提上灯笼仔细瞧,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雨势好像真的小了。
池夫人担忧儿子,劝他:“清儿,今日同夫子请一日假罢。”
池老爷也跟着劝,在他们心里,儿子的安全胜过一切。
池清安抚了双亲几句,而后他叫上旺儿出门,池清先去村口瞧,没有看见熟悉的人影,他脚一转往村里去,无边暗沉中,一抹猩红在雨中点缀,飘摇不定,不是沈诩又是谁,他手里的火折子饱受风雨摧残,将灭未灭,愣是透出两分不屈和可怜来。
池清高声道:“沈诩,你今日还要去学堂吗?”
沈诩点头,“念书之事不可怠。”
“你怎么这么呆啊。”旺儿气极,少爷本来还在犹豫。这下好了,有沈诩这番话,他家少爷肯定也要去学堂了。
雨水溅湿了他们的鞋袜,池清被冰的一激灵,他看看周围雨势又看看沈诩,咬牙道:“成,我们一起去。”
“我带了三盏灯笼,给你一只。你那火折子收着罢,这黑沉沉的环境里也看不清路,当心摔了你。”
沈诩犹豫片刻,接受池清的好意,三个少年结伴而行。
池老爷实在不放心儿子,叫上管事偷偷跟上去。主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在雨中艰难前行。
雨幕和暗沉的天色掩盖池老爷的痕迹,池清问沈诩:“你说今日学堂会来多少人?”
沈诩:“我不知道。”
池清无奈:“你脑子好使,猜一下。”
沈诩摇头。
“猜一下猜一下。”池清一直在沈诩耳边碎碎念,沈诩不堪其扰,只好道:“约摸九成。”
剩下一成应是实在来不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池清笑道,别看沈诩只有十岁,但活脱脱一个小大人。
三个灯笼在黑暗中摇摇晃晃,池清很留意脚下还是滑了一跤,幸好旺儿和沈诩及时扶住他。
“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
三人磕磕绊绊走到学堂,鞋袜完全湿透了,连衣服下摆也在渗水。学堂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应该是壁溪村本村人。
旺儿没有立刻走,而是借了厨房,他放下身后的木箱子,翻出两套成衣和鞋袜。
“老爷准备的衣物,少爷和沈公子快换上罢,免得着凉。”
池清又感动又佩服,他爹行事也太周全了。他关上厨房门,叫沈诩一起换。
沈诩犹豫,池清正色道:“沈诩,我知你不想欠我什么,可这寒风刺骨,你有把握你穿一身湿衣在学堂待一天安然无恙?”
沈诩哑声。
池清又问:“若你风寒入体,你浑身乏力,学业也耽搁了,罪也受了,还累的宋婶婶担忧慌张,岂不是不美。”
沈诩默默脱下湿透的衣衫,迅速换上新衣新鞋,周身一下子就暖和了。
旺儿将两人脏衣塞进木箱,朝池清挥挥手,这就走了。
池清同沈诩二人进屋,壁溪村人的同窗惊道:“你们还备有置换衣裳,想的真周到。不过怎么看起来相差不离,只看背影,我恐会混淆。”
池清和沈诩二人皆是交领长衫,因着天气寒冷,中衣换成一件紧身褂子,有点类现代毛衣马甲,暖和又体面。
“因我与沈诩同村,昨日夜里我与他通信,这才齐齐备上。”池清三言两语带过这茬,他将两盏灯笼挂在屋里两侧,屋内一下子亮堂许多,响起朗朗背书声。
不多时许秀才来了,他一身褪色的青衣长衫,披着一件半旧皮褂子,面色泛青,看到屋里池清几人时明显愣了愣,刚要说什么又咳嗽,被他压了回去。
“池清,沈诩……”许秀才以拳抵唇,眉头紧蹙。
池清和沈诩对视一眼,“夫子,您看起来面色不佳,可是受寒了?”
许秀才摇摇头,对二人道:“念书不急一时,往后若再遇大雨或其他危险事宜,你二人不必冒险前来,需知君子不立危墙下。”
沈诩面色羞红,目光瞥过池清时更添羞愧,他深深作揖:“夫子教诲,学生谨记。”
池清也道:“学生再不敢犯。”
许秀才这才离去,只是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众人十分担忧。
之后又有学生前来,辰时四刻雨势终于停了,又两刻钟后,进学班最后一名学生来到,只是形容十分狼狈。
许秀才让人烧柴,烘烤学生们的湿衣,又给每人送去姜汤。之前对池清说过的叮嘱,再度对其他村子的学生道。
池清喝完一碗,鼻尖都冒汗了,巳时初,许秀才准时讲学。
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一点,但眼底青黑仍是显眼。侧身时,池清发现许秀才的头发漏下几缕。
期间许秀才低低咳嗽,他强行压下喉中痒意,继续讲学,或是身体不适,他眉间沟壑纵深,两颊无肉更衬的颧骨凸起,如此不苟言笑,简直是典型的古板严肃又固执的夫子形象。
可许秀才却劝他们不必冒险来学堂,在学生的康健和仪态中,让学生去厨房烘干湿衣,为学生准备姜汤。
池清忽然明白,何谓“不该以貌取人”。
面相“恶”的,不一定是恶人。面相“善”的,也未必良善。
相由心生或许有一定道理,但不绝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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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莫以貌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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