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遥凝眸看了她片刻，转过身来，倾身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这是一个无比亲密的姿势，可对于这样的姿势，曲卿并不感到排斥和尴尬，相反，一切就像是水到渠成。

明明两人鲜少会有这样的亲昵举动，他们生来，就好像是拒人千里之外。

曲卿拿捏不准两人的关系究竟该如何定义，亲情，友情，爱情似乎都无法描述。

她这样想，玉遥又何尝不是。

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桃花眸与澄澈无波的黑眸对视良久，玉遥才慢慢蹲下身来，他轻轻摸了摸曲卿的脸，叹了一声气，“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无需道歉。”

可她感到难过，感到亏欠......

三世遇见了那么多人，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让她真正感到亏欠的，其实也就玉遥一个人。

她习惯处理好所有因果，却无力于玉遥。

曲卿眼眸低下来，再次对上玉遥的眼眸。

玉遥眼眸涩了一下，握紧她的手在她身侧坐下，仰头看向窗外，转开了话题，“妖族并不比人族平静......”

玉遥的确没闲心管妖族内部的争斗，不过六界的大事难逃他的耳目，所以对于妖族近些年来的情形，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三万年前，修仙界鸿蒙大陆一分为四，妖族占据了西陆，内部争斗不休几千年后又分为四境，东蜃境，幻羽境，孤华境，云水境，分别在西陆的东南西北方向。各境的统治者便是当今的四大妖族，青龙，朱雀，白虎，玄武。

四境之间水火不容，直到万万年前才有所缓和，又在四境之间建立了一个交流的地方，称为中都。

四境之间定下约定互不侵犯，一切在四境之内的争斗都会被视为违背约定。

唯有在中都，这些约定都作废。

因此中都作为交往地带同时也作为解决矛盾的地带，日渐繁荣起来。

他们此行前去，落脚的地方正是中都。

飞舟一进西陆速度便慢了下来，历经两天两夜，众人总算到达了中都。

迎接他们的是青龙妖族人，都是妖丽的女子，头上小巧的龙角蜿蜒，双瞳泛着浅金色，上身只着一块抹胸，下身则是一条磷光闪闪的青色长裙，大片裸露在外的皮肤都隐隐约约闪烁着鳞片的纹路。

为首的女子气势强盛，一双眸子冷厉，见了他们也不见舒缓，口气生硬道，“诸位请随我来。”

楚莫在一旁嘀咕，“好凶啊。”

那女子倒是没什么反应，她旁边的同伴却是瞪了楚莫几眼，见到他眼睛上的布条后，眼神微微变化。

一路无话，他们被带到了一座秀丽的山峰上，这里依山建造了一座宅子，风格十分迥异，鲜花绿藤爬满宅子外墙，蝴蝶翩翩萦绕，大门处却是两尊凶猛威严的白虎雕像。

眺目往里看，屋檐，梁柱，地面，到处都有着不同的兽类图案。

青龙女妖将他们带到宅子处便停下了脚步，“此处为千照阁，委屈诸位在此落脚了。”

长瑟嘴角吟着笑，“千照阁建立得如此殊丽，倒不委屈。”

青龙女妖表情没什么变化，继续道，“王上尚在闭关，劳请各位在此等上几天。”

长瑟垂眸看她：“是四位妖王皆在闭关？”

青龙女妖顿了一下，“我乃青龙妖族人，其余三位妖王，我不得知。”

“千照山下便是中都，中都来往妖族甚多，诸位若要下山，还请小心。”

“如有他事，让九绯传达即可。”

九绯？

众人一愣，看向队伍中狐耳狐尾的艳丽女子。

她是天狐一族送去东陆的使者，这次同其他使者一样随着队伍回了西陆，那么多使者，为什么偏偏选中她作为联络人？

曲卿微微侧眸看去，狐耳狐尾的女子低垂着耳目，虽容貌绝艳无双，可神态却像是隐忍在暗处的杀手，眼底满是寒霜。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九绯抬眸，眼中的寒霜褪去，变得温柔怯怯。

曲卿收回目光，心中开始思量，天狐为朱雀一族统治，几年前还随着朱雀妖王在东陆南海作乱，掠杀了不少人的性命，现在朱雀一族隐退，天狐一族却还频频出现。

虽然看出他们的疑惑，但青龙妖女似乎并不打算解释，反而寥寥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同时，除了九绯以外的使者也都被不同的人接走。

众人的目光都不禁落在九绯身上。

楚莫抬手摸了摸额侧的布条，被掩在布条后面的蓝眸闪烁，口气轻佻道，“九绯姑娘，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本事？”

九绯后退两步，“楚公子说笑了，只不过是几位使者都身份尊贵，唯有九绯不值一提。”

楚莫挑眉，“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算不上贵客，不值得他们来招待？”

九绯连连摆手，“不是这样的，他们身份不同，行事代表也不同，我想龙心姑姑也是为了不挑起各族矛盾。”

楚莫：“原来刚刚那个人叫龙心啊，她是谁？”

九绯：“是青龙妖王的族妹。”

青龙妖王的族妹，也就是螭煊的姑姑。

楚莫：“竟然还是个大人物，看来你们对我们还是给予了重视。”

“诸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重视是自然的。”九绯如是回道。

对于她的回答，众人各有判断。

季雁山问道：“山下就是中都，我们要是想下山，可有什么注意？”

“中都百无禁忌......”九绯神色犹豫了一下，“诸位要是去中都，多注意危险即可。”

一句话，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话意思倒是和方才龙心所说无二。

慕容枫看了曲卿一眼，随后道，“我们明日就想下山一趟，九绯姑娘可有时间陪同？”

九绯：“自是有的。”

明天的行程就这样定下来。曲卿的房间在千照阁的高处，从窗户往下看，正好能将大片中都收入眼底，夜晚的中都，依旧灯火通明，繁华迷眼。

曲卿看着看着，视线忽然被一只幽蓝的蝴蝶吸引。

蝴蝶落在窗外的花朵上，忙忙碌碌地转前转后。

忽地一阵厉风从曲卿脸侧划过。眨眼间那只幽蓝的蝴蝶已经变成了粉末，停留在那处的，是一颗圆润光滑的黑子。

曲卿视线调转，看向繁华盛开院子，五彩斑斓的蝴蝶飞来飞去，画面如梦如幻，美丽无双。

“说是求救，然而，一是怠慢，二是监视，他们的意思可不简单。”

玉遥伸手，召回那枚黑子。

这些美丽的蝴蝶都是扰乱视线的工具，真正的监视手段隐藏在其中，时不时出现。

曲卿叹了一口气，随手布下一个幻阵，转而道，“一进西陆，我便察觉到一股气息，若有若无，越靠近中都，就越明显。”

说着，她眼中微微疑惑，“这股气息，有点像是腐烂的死气，然而有些时候，却又像是万物诞生的气息，是生命的气息。”

玉遥把玩着那颗黑子，“什么东西，看一看就知道了。”

曲卿点点头。

“不过，还是再等两天吧。”

一来就闹出大动静，人族的处境就不妙了。

众人在千照阁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很是平静。

翌日一早，九绯就按照约定带着他们下了山，或许是为了让弟子们自在些，长老长辈们都没有凑热闹，弟子们倒是近一半出动了。

中都的风格更为古怪，有如同人族城池里优美方正的阁楼，也有刻满妖族特征形状诡异的建筑，路过一座像龟壳一样的建筑时，众弟子都惊叹了几声。

“房子建成这样，住得舒服吗？”一弟子奇道。

“嘿嘿，舒不舒服不知道，看起来倒是挺安全的。”另一弟子笑道。

弟子们议论时，一顶着牛角的高壮男子从他们身边经过，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没见识！”

弟子们霎时怒从心起，季雁山抬手拦下了他们。

“季道友。”

对于他的阻拦，几个弟子有些不服，但他们不是不知道季雁山的厉害，这些人之中，虽然他们不是同一个宗门不是同一家族，可要论辈分还有能力，季雁山和顾若怜一定是顶尖的，所以他们一时间也没有轻举妄动。

察觉到他们的犹豫，那牛角男子做了个鬼脸，大大咧咧地进了那个龟壳建筑。

“季道友，你拦我们做什么，这样岂不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一弟子不解道。

季雁山：“毕竟还是第一天，不了解对方，惹出事情来，若是连累大家，几位可能承担得起？”

几位弟子顿时一话不出。

季雁山看向九绯，九绯心领神会，“刚刚那位，是金牛族长的少主，实力强悍，性格也格外...盛气一些，金牛族人，莫不如此。”

也就是说金牛族一族脾气都不太好，也不好惹。

曲卿看着那龟壳，也感到有些新奇，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很少说话，一说话大家的目光就移了过来，九绯不知为何愣愣地看了曲卿半晌。

场面一时间有些古怪。

众弟子面露惑色，曲卿生得是绝世无双，毕竟其母亲可有东陆第一美人之称，曲卿还要在其之上，然九绯又不是男子，他们这些男子看多了尚能克制自己，九绯一个女子却这样直勾勾盯着人家，实在诡异。

慕容枫皱了皱眉，“九绯姑娘？”

“啊？”九绯回神，状若无事道，“这里其实是金牛一族建立的角斗场，许多妖族都会来此比试。”

曲卿听完就没什么兴趣了，但是弟子们却来了兴趣，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妖族的实力。

一进角斗场，便是震天的呐喊声充斥而来，热血沸腾。

九绯和入门的金牛女妖说了些什么，随后便带着他们去了一处坐席。

这处坐席位置还不错，恰好能完整地将斗场上的情况看清楚。

台上正在比试的正是一个金牛族人，他的对手，光从模样上看，有些分辨不出种族。

但他一出手，曲卿就看出了一些门道。

金牛族人横冲直撞的招数气势骇人，他的招数则完全相反，迂回柔转，身若无骨，想必是蛇族。

两人纠缠了许久，等到比试结束时，蛇族人已经半露原型，伤势惨重，及时喊了认输，金牛族人才意犹未尽地住了手。

眼看着蛇族人带着浑身血迹下场，角斗场内地气氛更加热烈。

嗜血，冷酷，疯狂铺面而来，让那些终日呆在家里闭关修炼的弟子感到十分不适，有的人脸色都微微发白了。

忽然呐喊声逐渐平了下来，台上走上一人，正是方才嘲笑他们没见识的那位，金牛族的少主。

他得意地朝四方打了招呼，最后目光锁定曲卿等人，扬声喊道，“喂！那边那些没见识的，要不要下来玩玩啊！”

此话一出，人族子弟们皆是一怒，其他妖族人也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九绯低声提醒道，“他修为已是七阶，如同你们人类修士的元婴修为。”

妖族实力划分与人族不大相同，不过简单粗暴，一共分为十阶，其中十阶便是人类修士的飞升实力，依次递减，七阶便相当于人类的元婴修为，六阶即为金丹，四阶五阶即为筑基，一到三阶即为练气。

元婴修为，在场的弟子也并不少，他们可都是一方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

“喂，林云，你一向争强好胜。”楚莫挑事，“给他个教训。”

林云冷笑一声，“小算计别打我头上。”

他坐在原地冷静自若，看向那金牛少主的目光却冰冷无比。

林云的态度影响了不少人，他们都犹豫地坐在原地。

众人犹豫中，一旁苏慕凉站起身，“这些日子闭关了许久，也该是活动活动了。”

慕容枫意外，“苏大哥？”

他记忆中苏慕凉不是喜欢争斗的人，对于这样的场面一向避之不及。

苏慕凉冲他笑笑，“小枫，我也是一个剑修。”

修的还是王权之剑，更为霸道。

慕容枫神色怔愣了一下，似乎苏新霁死后，苏慕凉就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