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在这儿躲着，不要出声哦。”

顿了顿，那个声音染了些笑意道：“修仙最重要的是活下来。”少年收敛了神色，眼尾低垂，带着莫名的恶意：“师姐，你可一定要活下来啊。”

姜茯想询问，无奈脑海里一片翻江倒海。

她是谁？她在哪儿？

残冬腊月，地上覆一层厚厚的冰雪，寒风呼啸而过时，夹带刻骨的冷意。

姜茯撑住树干，从地上爬起来，闭眼晃了晃头，试图驱散天旋地转般的眩晕。

“哐哐……”

如一颗石子坠入平静的水面，激起千万水滴，万赖俱寂，唯闻撞击音。

姜茯攥紧树干，循声望去。夜色浓重，又加之落雨昏暗了视线，她只能看到在离她三米远处有个人在撞击某个东西。

她试探着蹑手蹑脚往后退，退了大概几步远，退不动了。姜茯停住脚步，侧转过身，用手戳了戳空气。

是硬的，实体化的。

姜茯回身仔细看了看远处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人动作杂乱无章，衣衫褴褛。她复将目光移到了那人的脸上，果然见到了满脸浓稠的鲜血、一双无神的眼睛和血淋淋的嘴。

身体溃烂，面目全非。

是活尸。

姜茯低下头，细致打量着自己的穿戴，从头上繁复华贵的银簪到手上淬血般红的手镯，最后再到脚上那双鞋面为红色，鞋头尖形上翘，鞋边为灰的鞋子，终于不情不愿地确定……

她穿到了《弑神》漫画的一个炮灰身上。

《弑神》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完结的漫画作品。

主角谢厌走暗黑流升级路线，对世人一视同仁。

因为无论男女老少、敌友亲疏、贫富贵贱，终究都会死在他手上。

年幼的主角堪称美强惨。

父亲因他而死，母亲将怨怼尽数倾泻在他身上，他的童年充斥着无休止的虐待。

七岁那年，他母亲甚至挖去了他的眼睛。

失去光明的谢厌在村庄里举步维艰，不仅被孩童骑在身上逼钻狗洞、抢走食物，连成年人也对他肆意欺凌。

虐待与践踏，几乎构成了他童年的全部底色。

这样的困境一直持续到谢厌十二岁。那年，仙山来的仙人发现他身负灵根，将他带回宗门收为弟子。

漫画正是从谢厌入宗门的节点展开叙事。

初入宗门时，他的境遇依旧艰难。师兄师姐嫌他眼盲，变着法儿磋磨。

派他做最苦累的杂役，抢夺他的修炼资源，甚至动辄羞辱殴打。弱小的谢厌无力反抗，只能将这些欺辱一一记在心里。待他实力稍有增长，便将那些人逐个碎尸，喂了山野恶犬。

读者们代入主角从人尽可欺到人人畏惧，相当爽。

所以即便漫画血腥尺度拉满，主角三观颠覆常规，依旧收获大批拥护。

“谢厌是我看书这么多年，见过最狠戾没人性却又最有魅力的主角。”

“他这一路走得太苦了。”

“要是谢厌生来顺遂，没被母亲挖眼，没遭同伴欺凌，何至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当然，也不乏厌恶之声：

“男主也太变态了吧……”

“可能我道德感太高了，欣赏不来这种主角。”

姜茯穿成的这个角色说来也是响当当。

天崇宗宗主之女，生得好、长得好、性格好。

缺点就是……眼光不好。

炮灰在一次历练中爱上了主角，从此在给主角打白工的路上一路狂奔。

她不仅为谢厌出头，收拾他随手杀了没来得及处理的尸体，还给他偷来了宗门秘宝，助他修炼。

结局却不出意外地走向了悲剧。

在她捧上宗门秘宝的下一秒，谢厌对着她一剑封喉。

尸体呢，则被谢厌拿去喂了狗。

所以即便她是个出场不到三页的炮灰女配，却依然让读者印象深刻。

毕竟容貌昳丽、身份尊贵，一路倒贴男主，最终还被主角一剑斩杀的角色，实在不多见。

姜茯深吸一口气，瞥了眼那边仍在拼命撞击空气屏障的活尸，在心里默默计时。

“一下。”

“两下……”

“啪啦！”

张不寒设下的空气屏障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开来。

数只活尸嘶吼着扑来，血盆大口径直咬向姜茯。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指尖攥得发白。

将死之人若吞下大妖“否”的一滴血，便会落入不生不死的境地。

躯体逐渐腐烂，周身弥漫尸臭，凭本能如妖兽般猎食撕咬活人。被活尸咬伤的人，也会沦为新的活尸，俨然古代版的丧尸。

活尸本身并不可怕，除了不怕疼痛、不畏死且速度奇快外，与凡人无异。

姜苓虽修为平平，却也是筑基后期修士，对付区区活尸本应不在话下。

姜茯低头凝神，尝试将灵气聚于丹田。聚气之法并不难，她很快掌握了要领，可每次即将成功时，总有一股莫名的阻力横亘其间，让灵气始终无法凝聚成形。

不远处，活尸踉踉跄跄冲来，转瞬间已掠到姜茯面前。腐尸恶臭混着浓烈血腥扑面而来，她借着微光瞥见活死人嘴里卡着块模糊血肉。

啊！

好恶心。

活尸咧嘴咬向她脖颈，利齿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刹那，姜茯猛地调动体内灵力施出“捕风诀”。

狂风骤起，将活尸掀翻在地。

她喘着气盯着地上挣扎起身的怪物，心头一沉：这活尸不对劲。

果然，下一秒活尸骤然暴起，速度激增数倍！姜茯急催剑诀，却惊觉剑锋竟穿体而过。

和漫画里如出一辙，这活尸刚吸食了乱葬岗修士的血肉，已然变异，筑基期灵诀根本伤不了它。

“哗啦……”暴雨突至，远处陡然飘来一阵刺耳笛声。

诡异的是，活尸似开了灵智，竟能灵巧避开剑诀，瞬息间便欺近身前。

腐臭与血腥将姜茯彻底包裹，那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咬上她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刺啦！”

一道惊雷自天边劈下，正中活尸头颅！

姜茯趁势凝气，指尖灵力化作利刃直贯其眉心。这怪物就算能抗住筑基修士的灵决，却终究抗不过天雷的自然法则！

按理来说，活尸本不该被一道雷电劈死，可偏偏否妖天生畏雷。

天雷击中活尸的瞬间，它与否妖的联系便自动断裂，力量也随之暴跌。

姜茯翻身跃起，拔腿狂奔。虽说刚劈死一只活尸，但另外三只已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她仗着体能不错，眨眼间就甩出老远，却没留意雨水浸透的地面滑如镜面，脚下一趔趄便狠狠摔在泥地里。

潮湿的树枝划破脚踝，瞬间绽开一道血口。

血腥味对活尸而言如同催命符，远处的怪物嗅到气息，嘶吼着加快了速度。

而姜茯伤腿吃痛，跑动时明显慢了半拍。她的指尖不自觉攥紧，心头泛起一阵寒意。

一道声音却在此时撞入她的耳膜：“姜姑娘。”

音线懒散，尾调拖着长腔，透着几分戏谑。

这声音竟格外好听。

是原主认识的人？

姜茯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抽空朝声音来源处望了一眼。

雨幕中，一个少年撑着十六骨油纸伞缓步走来。绛红色衣袍滚着纯黑镶边，墨发高束成髻，发尾随步履轻晃。

他停在七米开外，唇边噙着笑意，那双漆黑眼眸亮得惊人，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仿佛在期待某种反应。

姜茯脱口而出：“救命。”

闻言，少年笑得更灿烂了，连虎牙都露了出来，却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弹。

姜茯：……

当机立断放弃求助，转身准备逃走。

可渴望鲜血的活尸已悄然逼近，猛地朝她扑来！

她下意识调动灵力，却发现经脉如同被冰封般阻滞，只得拔剑格挡。

剑身横在两人之间，活尸嘴角未干的血水顺着重力滴落在她脸上。

那血粘稠得泛着甜腻，直叫人胃里翻涌。

这只活尸生前想必极为健壮，体重足有两百来斤。姜茯咬牙推拒，手臂却被压得发颤。

悬殊的力量让她根本无法推开这具腐尸，场面陷入胶着。

可对她而言，这僵局分明是死局。

不远处又有两只活尸奔来，泥泞里的脚步声啪嗒作响，在雨夜里听着像极了催命的鼓点。

对付一只活尸已让姜茯拼尽全力，更何况还有两只正扑来。

就在她与身上的活尸僵持时，那两只怪物已猛地冲上前，发疯般撕咬住她的衣袍。眼看利齿就要嵌进血肉，那个一直看戏的少年终于动了。

红衣少年拔剑出鞘，一道寒霜般的剑气骤然劈下，不仅粉碎了罩住姜茯的无形屏障，更带着磅礴力量直逼她的肺腑。

“啪啦……”

姜茯只觉胸口猛地一震，鲜血脱口而出，浑身气力瞬间抽空，直挺挺倒在地上。手中配剑因剧痛脱手，冰冷的地面透过衣衫传来刺骨寒意。

而那三只活尸在剑气余波中轰然炸裂，化作漫天血雨散落。

少年并未收敛剑上的杀气，或者说，他从没想过要掩饰。

他提剑走向姜茯，步伐轻得几乎没有声响，却有股浩瀚的冰寒气息铺天盖地压来，让她仿佛瞬间坠入地狱深渊。

不知何时雨已停了，少年在她面前收伞蹲下，忽然露出个笑容，语气真挚得像孩童玩闹：“我刚刚看得很开心。”

“但我觉得还不够。”

一道剑芒倏地掠过地面，少年缓缓起身，剑尖直指姜茯：“我突然好奇……若我现在杀了你，会不会看到更有趣的表情？”

远山沉寂如墨，近前的红衣少年笑意未散。

可那话音落下的瞬间，刺骨的寒意从姜茯背脊猛地窜起，顺着脊椎蔓延至脚尖。她忽然觉得，这雨夜里的风，竟比数九寒天还要冷。

少女缓缓抬眼，眸光沉静地迎向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瞳孔深处仿佛盛着细碎的星辰。

尽管发丝散乱、衣衫破损，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丝毫掩不住独属于她的美貌。

姜苓本就生得极俏……纤细的眉，乌黑的眼，红润的唇，洁白的齿。

少年的目光落在姜茯的脖颈上。

那道弧线优美得近乎脆弱。

冰冷剑刃贴上肌肤的刹那，细密血丝瞬间渗出。少女被寒气激得一颤，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

见她这副模样，少年似乎心情大好，低笑出声。

他忽然收剑，歪头笑道：“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谢厌。”

谢厌？

这个名字像惊雷在姜茯脑中炸开。

谢厌！

《弑神》里那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主角！

姜茯捂着渗血的脖颈，惊疑地看向少年。她脑海里全是问号：这和漫画里写的不一样啊！她笔下的谢厌本该是清冷孤绝的模样，可眼前这个……

过于爱笑了。

一句道歉骤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少年笑得甜腻：“抱歉。”

语气里满是歉疚，可惜声调太轻太凉，听着更像威胁。

他笑着看她，一字一顿道：“一见到你，我就很烦躁呢……”

“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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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