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老宅

今日正巧五个儿媳不约而同来老宅。

老陈氏和几个儿媳正说着小溪家修缮房屋的事，就看见敞开的大门那儿跑来个丫头，七八岁的样子，是三叔公家的小孙女桃花。

桃花气喘吁吁道：“婶子，嫂子们，小石头小姑姑的相公坐着马车来村里了，现在被我娘我奶她们给拦在了村门口。”

小陈氏问：“桃花，他们来了几个人？”她可还记得当初在县里听说商府一群奴仆围兴盛镖局和柳叶胡同的事。

“两人，一人赶车一人坐车。”桃花回忆着，答道。

吴氏去厨房给桃花冲了碗糖水，“来，桃花，先喝口水歇一歇。”

“欸，”桃花接过水轻抿一口，抬头朝吴氏笑道：“嫂子，这水真甜。”

吴氏摸了摸桃花的头，“桃花喝慢点，别呛着，不着急。”

“娘，咱们现在怎么办？”其他几人小声问老陈氏。

家里的男人们不是出门了就是进山了，公爹和小溪也去镇上了。

“老五家的先回家里，紧闭大门，看着大宝他们在家玩。”

“老三家的去村里喊个人去山里寻那群小子，喊他们回家。”

说完这些，老陈氏又安排：“你们回家换上平日里进山穿的衣裳鞋袜再过来，咱们一起会会这县城里的小少爷。”

“欸，”其他几人听到安排赶紧出了门。

桃花见院子里的嫂子们离开了，大口喝完甜水，谢过吴氏她们，回了村口。

老陈氏和吴氏也回房换完衣裳，老陈氏让吴氏把肉全部收进地窖里，又把杂房里那些被孩子们玩坏又修补过的桌椅板凳全搬出来放到院子里。

老陈氏在院子转了一圈，似是觉得还不够，去后院鸡舍把上午收拾好的鸡屎撒了不少到院子里。

等到其他几个媳妇过来时，原本整洁干净的院子早已面目全非，走路都要十分小心，不然就是一脚鸡粪。

老陈氏坐在院子里，也招呼其他人坐下，“一会咱们让商家少爷感受下咱们村里人质朴的气息。”

“这味儿就挺质朴，”傅何氏掩着鼻子笑着打趣，“咱家难得能这么味儿。”

傅刘氏问吴氏：“大嫂看着这样难受吧？你家鸡舍和猪圈都没这么脏乱过。”

吴氏勤快眼里有活，平日里连后院的牲口棚都不会这么脏乱。

老陈氏笑而不语，桃花这会儿已经回了村口那边，估计不一会儿商寰就要来了。

商寰果然也来了，只不过跟刚下马车时的风度翩翩不一样，他坐在马车上有点狼狈。

他们马车后跟了一群婆婆媳妇，浩浩荡荡的，看着十分威风。

村里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纷纷上前询问。

那群婆婆媳妇们说：“这是傅老实家外孙女婿，说是来村里接她娘子回家，我们跟着过来看看。”

这话一说，跟着的人越来越多，边走边讨论，十分热闹。

“加快点走。”商寰自从进了村，脑子一直处于不断受刺激状态，他是一点都听不得这群妇人们聒噪的声音。

马夫商大一脸苦相回道：“小少爷，走不快，这条路是上坡路，就这么宽，马儿跑不起来。”

商寰：“……”额上的青筋都股出来了，他叹了口气。

就在商寰差点忍不住时，他瞧见一个院门大开的院子里坐着几位眼熟的妇人，上回去方家吊唁时瞧见过，只是跟上回见到的相比，这些人穿的实在是过于寒酸。

商寰从马车上下来，刚想进院子，却被满院的鸡屎弄得有点下不了脚。

但他今日好不容易来这边，可不能半途而废。

商寰强忍嫌弃，装作不以为意下了马车，朝院里的老陈氏她们行礼。

“商寰向外祖母和各位舅娘问好，溪娘回娘家有段时日了，今日我来村里是接溪娘回家，溪娘这段时日有劳诸位照顾，商寰不胜感激。”说着又行了一礼。

若是在县里那些讲究礼仪的人家，他这样的礼数便是刚刚好。

但在讲究实际的普通人家，他这就是光说不做假模假样。

“我刚看了车厢里，除了一份点心外，没见到其他东西，没想到富户人家是嘴上说的好好的，其实根本抠门的要死。”

“就是，他一个男人还不如方娘子一个女子大方，人家回来，我看还给家里几个舅舅都带了东西。”

“带了，还带了不少，我就住傅二河家隔壁，那日方娘子登门后，她家晚膳就传出肉味，那味道可香了，我家大毛和二毛拿着饭碗，蹲在傅二河家门口吃的晚膳。”

围观人群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可起劲了，根本没想过要降低音量，农村妇人说话惯来大声。

商寰咬咬牙，就当没听见她们的讨论。

“不知溪娘在哪儿，劳烦帮忙跟她说一声，我来接她回家了，”说完这话抬头看了看天色，“村里离县城有段距离，若是收拾收拾，刚好赶在县城关门前能进城。”

老陈氏眯着眼看着他自导自演一出，凉凉道：“小溪没在村里。”

“这，怎会如此不巧，外祖母，溪娘去哪儿了？正好有车夫在，我可以去接她。”商寰一脸惊讶，装模作样提出解决方案。

“不过，溪娘也是了，说是回来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怎么今日还出门了？”商寰自顾自的说道：“她在府里时，都在家陪着我娘。”

老陈氏眉梢一挑，商小少爷这就开始了？

不过还没等她说话，围观看热闹的已经开始说起来。

“看望傅老实他们就不能出门了？天天在家里对眼看，不烦吗？”

“我的个乖乖，原来城里富户人家的媳妇这么可怜，只能陪婆婆关在家里呀。”

“那我可不要，娶个媳妇就成天围着我转，我还嫌不够烦的。”

“我倒是想待在家呢，只要别让我干活，还给我好吃好喝的，我可愿意陪着了。”

村里跟县里不一样，富户家要求媳妇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穷人家哪能做到。

农忙时，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老陈氏没说话，指着角落一张补了很多次的竹凳对商寰说：“接倒不必，你在家等等，她忙完了就回来了。”

商寰顺着她手看过去，发现竹凳四个脚不同部位都用竹子打了补丁，看着十分不结实的样子，但他今日是有目的，怎能半途而废。

他走到凳子跟前，忍下用布巾擦拭的冲动，咬牙坐了下去。

咦，并没有散架，反而还挺稳当的。

他心情好了些许。

见他坐下来，老陈氏朝身边几个儿媳吩咐道：“老大家的，你去给客人倒碗水来喝，老二家的，你去地里喊下家里男人们，就说来客人了。”

又笑着跟商寰身后的车夫说，“这位小兄弟，不好意思家里没有准备马吃的草料，你要自己去后山弄点回来。”

傅吴氏去厨房倒水，傅刘氏出门假装去喊家里的男人，实则打算叫上老三媳妇就回。

赶车的汉子点头，闷声出了院子。

商寰这会儿鼻腔充斥着鸡屎的味道，还被一群穿的十分破旧衣裳的村里妇人围观，要不是他沉得住气，早就回县里去了。

想着今日要达成的目的，他笑着跟老陈氏说：“前两日在武少东家大公子洗三宴上，我娘说遇到了溪娘，不过溪娘对母亲有所误会，也没能说几句话，我娘就被请出了府。”

他这话说的很巧妙，按他这么一说，方溪倒成了无理的过错方。

洗三宴上发生的事情方溪没跟老陈氏说过，但她这人向来帮亲不帮理，所以不管商寰话说的多么好听，她也认为肯定是商白氏说话得罪人才被请出去的。

不得不说她真相了。

“既然上回都碰到了，怎么没直接跟小溪说要接她回去？该不会是你娘受了气，就想让你把小溪接回去好生磋磨一番？”

商寰脸上笑意一顿，刚想说话，就被围观的人群给打断了。

“哟，老陈氏你这话说的太拉偏架了吧，外嫁的女儿本来回娘家长住本就是不对，怎么就变成要接回去磋磨了？”说话的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妪。

她身旁一名年轻妇人帮腔道：“就是，哪有出嫁女回来娘家一直住着的。”她是花白头发老妪娘家的外孙女，姓孙名招娣。

“要你们管，我们小溪回来是吃了你家的米还是喝了你家的水？”老陈氏听到这话立马站起来了，指着人群就开骂，“一个个的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家那一亩三分地就成，来我家指手画脚个鬼啊！”

“老四家的，给我拿着扫帚把这群看热闹的都给打出去。”

何氏听到婆婆的话，起身抓起用来扒拉过鸡屎的竹扫帚，大手一挥直接朝人群扫去。

这时候傅刘氏正好和小陈氏走到门前，听到婆婆在里面喊四弟妹打人了，赶忙钻进围观人群打算去帮忙。

围观的妇人们迅速四散开来，看热闹归看热闹，她们一不愿被打，二来不愿得罪傅老实家。

何氏身材十分高大，竹扫帚被她舞的虎虎生辉，她盯着出言挤兑老陈氏的两人打。

老妪叫陈草儿，跟老陈氏一样都是陈家村的，年轻时就跟老陈氏不对付。

陈草儿跟孙招娣也不是省油的灯，抓着院子里别的东西跟何氏对打起来。

见此，吴氏、刘氏和小陈氏上去帮忙，一时间，整个院子闹哄哄的。

原本退散一边的村里人，又围着看起了妇人们打架。

嘿，没想到这趟热闹这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