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尚在为重活一世而感慨,就见珍珠在吃完了面之后,竟然一抹嘴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你找什么呢?”程锦疑惑地问。
珍珠正翻着东西,头也不回:“我记得姑娘有件粉色的绣花长袄,我给姑娘找出来,姑娘过一会儿换上。姑娘不是还有一对珍珠耳坠,几根钗子么?都要找出来,好好擦一擦。听说侯府那些婆子丫鬟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姑娘可不能让人看轻了。”
珍珠说着,竟长叹了口气:“姑娘啊,你平时就该多打几副好首饰,做几件好衣服。家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但要紧的时候都用不上。要不我就跑一趟,去借些首饰回来。徐银匠家的姑娘最是面软好说话,我去问她借两件。”
“算了吧,别看人家徐姑娘是个腼腆性子,就总去麻烦她了。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戴首饰,要换绣花袄子了?我就这一身衣服穿着见人,不打算换了。”程锦说着就起身,将碗筷收拾起来。
程锦上一世倒是精心打扮过了,反倒成了顾珏随行的丫头婆子嘴里的笑柄。又是笑话她首饰土气,又是笑话她穿的衣服都不及侯府里的丫头。如的程锦可不是曾经十四岁的小丫头了,她经了一辈子,已经不大在意旁人怎么看她了。
“什么不换衣服?”珍珠立即回头看向程锦,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程锦,有些嫌弃地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啊?不就是姑娘寻常穿的衣服么?这次顾小侯爷可一道来的,小侯爷可是跟姑娘你有婚约……”
程锦洗了块抹布一边擦桌子,一边笑着说:“那都是侯爷说过的玩笑话,哪里有什么婚约?我跟人家小侯爷可是天壤之别,之前都是我的痴心妄想,我对他也没有那些心思了,你以后可不要再提了,免得让人笑话。”
确实只是一句玩笑话,不过是看程锦的娘为了救顾珏而死,所以定国侯才说了两家结亲的话。但定国侯才说完,就立即被顾珏的娘亲靖阳郡主给笑着否了,只推说是玩笑。
程锦那时候才五岁,虽然还小,但已经会看了人的脸色。她知道侯府里的人看不起她,一群丫鬟婆子在背地里笑话她本该是奴才秧子,要不是侯爷将她爹带入军中,让她爹了立了军功。后来侯爷和郡主又开了恩,将她的爹娘放了出去。
她哪里能做得了官小姐?现今她哪儿还有多余的福气一步登天,去做侯府里的女主子?配得上么?也不怕折了福气,得了那么多赏赐,已经够了。
程锦的爹娘都出自定国侯府,她爹程远原本是定国侯府中的马夫,她娘则是靖阳郡主院子里的大丫头。
这样的出身,让程锦的娘亲哪怕为了救落水的顾珏而死,都是不配用顾珏的婚事来报答这救命之恩的,给了百两银子就够打发了。后来侯府似乎怕程家父女继续留在京城,让旁人总想起顾珏曾被程锦娘亲救过的事,就安排了程锦的爹程远来燕州做守备。
程远虽然被安排到了燕州,却依旧感念定国侯对他的恩典。时常对程锦说的就是什么要没有侯爷,他娶不了妻子,做不了官,也不会有程锦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是定国侯给的。当初他虽有个姓,却只有个小名。程远也要求程锦对侯府忠心,要她记得侯府的恩,将来若有侯府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便是死了也不该有怨言。
可程锦确实有怨,这份怨夹杂着对顾珏皮相的喜欢,就成了她对顾珏的执念。
百两银子就买断了她娘的命,靖阳郡主身边贴身大丫鬟的月银是一个月十两。她娘亲的一条命,都抵不过人家大丫鬟一年的月钱。忠?只是一个忠字,就让她娘哪怕脱了奴籍,也要撇下了她,为了救顾珏而死。一个忠就让她爹被赶出了京城,也要念着侯府的恩。
可哪怕她娘为了救顾珏死了,最后换来不过是百两银子,一句“玩笑话”,一句“配不上”!
凭什么就配不上?
程锦把抹布往桌子上一甩,忍不住又为先前的事,动了气。顾珏是个什么好东西么?她还配不得他了?
“姑娘,我肯定不再说了,你别生气。”珍珠被程锦吓到了,慌忙说道。
程锦深吸了一口气,就将这些琐事勾起的火气又给压了下去。配不上,确实是配不上,但是顾珏那个东西配不上她程锦。她可不能再为了争一口气,再盯上顾珏那个狗东西。
程锦压下了火气,就对珍珠轻声道:“你别害怕,不是冲着你的。我是想起侯府那些人就有些恼火,等他们进来了,你可得长些心眼子。你在我面前怎么样都行,但在那些定国侯府的人跟前,可不能什么话都说,什么事都做。有什么拿不准的事,万万要回来给我商量。在她们面前,就更不要说什么我跟那尊贵的小侯爷有婚约,或者我想跟他拉扯上什么关系的话。我心里已有别人了,不是那个小侯爷。再把他跟我扯上关系,我的那位要是误会了,可怎么好?”
珍珠瞪大了眼睛:“姑娘,怎么就换人了?那姑娘现在中意的人是谁啊?”
程锦洗了洗手,脸都不红一下,只轻声道:“还能是谁?我常去哪里啊?又常和哪个来往啊?”
珍珠歪了一下头,然后忍不住惊呼道:“仁安药铺的简大夫?姑娘先前不是说,只是跟他问问医书上看不懂的地方么?”
程锦说道:“我害羞啊,自然不能跟你们说明白了。”
仁安堂的简行之大夫,人生的俊秀,医术不错,又有一间药铺,父母已经过世。而且他为人羞涩,跟程锦说几句话,都会羞得脸红。要是跟简行之成了婚,往后不是任由程锦做主?日子不比这会儿还舒服?
所以,简行之就成了程锦第一个想起的小丈夫人选。只是简行之上辈子命短,他在出去采药的时候,遇到了山石滑坡,没了性命。但在程锦这个重生之人面前,也算得什么问题,程锦自然有办法让他避开那桩意外,不那么早死。
珍珠连连点头,双眼放光:“简大夫倒是跟姑娘相配,姑娘也爱看医书的,两个人肯定有话说……”
程锦听得配不配的话,就有些头疼。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道:“如今你既然知道了,也不要往外说。还有什么配不配的话,也不要说了,我害羞。”
珍珠用力点了下头:“嗯,我都听姑娘的。”
珍珠说着,就起身,拿起程锦收拾起来的碗筷:“姑娘,我先把碗筷送回厨房去。等回来了,姑娘可要好好跟我说说你跟简大夫的事。”
程锦道:“等晚上再悄悄和你说,过会儿还有事做呢。我们得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那个小侯爷住。”
珍珠疑惑地皱起眉头:“还给他收拾西厢房?姑娘不是不中意他了么?”
程锦叹了口气:“不是还有你的老爷,我的好爹爹在么?那小侯爷在我爹眼里,可比我这个女儿重要百万倍。要是不收拾齐整了,他不定要念多久。不仅要收拾干净了,我们还要置办些东西。”
如果不收拾出来西厢房,难道还要顾珏像上辈子那样住进正房去?程锦可不想让自己爹爹这个做长辈的再住西厢房去。顾珏一个被自己亲娘都弃了的废人,还在他们家拿起主子的款儿了?
狂得他!
珍珠这才嘟着嘴,不情愿地说:“那先忙这个小破侯爷的事吧,等到了晚上,姑娘再好好跟我说下简大夫的事。”
珍珠说罢,就端着碗筷走了出去。
待珍珠出去后,程锦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有些乏力的坐在炕边。程锦重生后的欢喜散了些,想着往后院子要多出定国侯府那些人,程锦就心中厌烦。偏偏程锦那位爹爹虽然算是宠着她,但是程锦知道在她在爹爹心里,别说跟顾珏相比了,估计跟侯府里的一个丫鬟婆子,一只鸟,一只狗儿相比,她都差些分量。
程锦低头轻抚了一下右手手心的疤,程锦生得白,这疤痕就格外明显,仿佛才伤了不久一样。
可这疤已经伤了九年了,程锦那个时候还随着父母住在京城。侯府的老太太贺寿,程锦随着父母进侯府拜寿。程锦走到一个池塘边,突然被一只窜出来的小狗扑倒了。程锦被吓慌了,为了摆脱小狗,用力踢了小狗几脚,才将小狗踹开。
但这几脚,却让程锦挨了自己亲爹一巴掌。程锦被打得直接摔在了地上,手心里扎进块尖利的石头,就留了这么一道疤。
“这可是小侯爷的狗,你这孩子怎么敢踹呢?”
“夫人,奴才的闺女不懂事,不知道这狗儿又多得小侯爷喜欢,有多贵重……”
然后程锦就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锦衣小公子走过来,抱起了那只小狗,温声哄着那只小狗,看都不看程锦和她那个拼命道歉的亲爹一眼。
程锦后来才知道那个极好看的小公子就是定国侯府的小侯爷顾珏,将来让她娘把命也搭进去的顾珏。
才知道那只比她贵重的狗儿,是顾珏的白月光给他的。
“呵……”程锦冷笑一声,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还是得尽快嫁了啊。”
尽快嫁了,她才能离开程家,彻底不和定国侯府有任何牵扯。
简行之……
程锦心里轻念着这个名气,立即起身去架子旁翻出了一罐子芝麻糖来。芝麻糖是程锦前不久用白芝麻、瓜子仁、蜂蜜配了其他果仁和调料做出来的,之后晾干再收入干净罐子里。程锦拿起一块芝麻糖,轻咬了一口,嘴里先是芝麻香气,随后就是混着各种果仁味道的甜香。
程锦的心情瞬间就好了些,她自己吃光了两块芝麻糖,就挑拣出几十块齐整,卖相好的芝麻糖,用牛皮纸包起来。然后程锦坐在桌子旁,提起笔写下一张清单。
此刻的程锦这个圆润柔软的小姑娘,一落笔,笔锋却苍劲凌厉。写出的字方正苍劲,一个个像是有了根骨一样,立在纸上。
程锦一顿,立时停了下来,将这张纸团了团,扔进了炭盆里。然后程锦立即改了字体,用圆柔的字重写了这份清单,随后又写了一张字据。写好后,程锦便将字据和一块印泥,都贴身收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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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简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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