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亡夫归来

“辛辛啊!你老公真死啦?”

接起电话的瞬间,窗外兀地响起一阵惊雷。

纪辛背部肌肉紧绷了一瞬,侧过头离话筒更远一些。

一向无利不起早的吴初梅扯起嗓子继续嚷,“这才新婚几天哪?就让你活生生地守寡,他们顾家好歹也算个豪门,补偿金怎么算?遗产怎么分?辛辛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妈妈着想吧!”

“哐当!”

青年撑开行李箱的手卸了力,皮质的箱盖失去支撑直挺挺向后倒去,砸向地板——

刚刚收拾好的衣物散落四周,真真一片狼藉。

“辛辛,你......没事吧?”

电话那头罕见有些慌神,声音也不如一开始尖亮,“妈妈知道你嫁进顾家不容易,你老公他......他走得突然,妈妈也是想让你下辈子多些保障,你的腿......”

“别说了,”青年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了。”

听见明显的哭腔,吴初梅心叫不好,“结果不都上新闻了吗,你这是非要守活寡啊——”

还没来得及再劝上一句,直接被挂断了电话。

怎想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眉目流转,不见丝毫泪光,甚至终于压抑不住上翘的嘴角,仿若刚才的话音全是幻觉,他纪辛只不过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哪里还有一点死了老公的样子?

纪辛腾出左手将自己和顾律弛貌合神离的结婚照扣到桌上,长舒一口气,

下一刻,一道机械系统提示音在他心间响起——

“任务完成。”

这一世,职业炮灰纪辛扮演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卑微舔狗,哪怕被人唾弃尤其被顾律弛鄙夷,他仍然舔得掏心掏肺毫无负担。

除了敬业之外,纪辛打心眼里觉得顾律弛的高傲一文不值,原因无他——这个外人看来不可一世的考古天才、学术明珠,不过也只是主角受的爱慕者之一。

早晚会死的那种。

所有的一切按完全照系统的安排进行:纪辛费尽心思上位,新婚当晚顾律弛奔赴考古挖掘现场,然后为了救主角受当场送命,妥妥一块促成主角团成长的垫脚石。

经历了太多个世界,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垫脚石’,他的同情早已经被磨灭。作为职业炮灰,自己又何尝不是以工具人的身份穿插在各个世界,被塑造、被安排、被定夺生死。受伤和死亡对纪辛来说并不陌生,接受任务、完成任务,在下一个世界到来之前享受难得的清净和自由已经成为最难能可贵的奢侈。

他坐在轮椅上,有些艰难地向前佝着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按下皮箱上的金属扣夹,忍不住发颤的指尖将他胸膛里早已盛满的期待和激动暴露无遗。

他丈夫已经死亡,今天之后,他终于自由了。

纪辛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这才注意到窗外天色已经蒙上了一片灰黑,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向玻璃,屋内复古的装饰一下子变得有些压抑,像是他不常看的恐怖电影的开头。

“砰砰砰——”

沉重的木门发出低响,楼上的青年微微蹙眉。

很显然,再忙碌的快递员都知道按门铃,他一时间想不到有谁会这么粗鲁地捶打大门。

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如果不是敲击声富有节奏,他完全有理由怀疑是被风裹挟的石块正巧砸中了家门。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测,响动声突然停止,周遭再次陷入沉寂。

纪辛摇了摇头,思绪回到重新打包好的行李箱上用尽力气把它推到楼梯口,忽略了刚刚的小插曲。

等他再次触摸到皮箱把手的时候,楼下再次传来动静。

“叮咚——”

是生硬冰凉的门铃声。

纪辛抬眼看了下时钟,九点整,想不通是谁会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来访。

顾律弛死讯公布的第一天纪辛就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佣人,只有夏姨迟迟不肯离开,直到今天早晨考古联盟打来电话确认并没有发现逝者遗体,纪辛才终于送走这位操心的老人。

忽略掉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他很快得出结论:

夏姨又回来了?

将轮椅掉头,按下电梯,纪辛仍不住思考: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他打开房门,鼻腔瞬间被扑面而来的水汽和土腥气灌满。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夏姨定好的是中午返乡的机票,而这场大雨不过刚刚才来......

那么,这位来访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

屋内外的风声和雨声瞬间消失,只余下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重重地敲击在纪辛的胸腔上,他只觉得全身肌肉因为倒灌的冷气完全僵住,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汗毛都战栗了。

疑惑、惊讶、诧异......

纪辛僵硬的目光从下到上一寸寸艰难转移,也只能看到男人苍白的指尖,紧绷的下颌线,还有顺势滴落的水珠。

等终于清来人的面庞时,青年险些控制不止自己坐在轮椅上前倾的身体,三魂七魄都被轰了个七零八落。

只因浑身被湿冷水汽笼罩的男人低下头时,映入纪辛视网膜的那张脸竟然和刚才合照上的亡夫......如出一辙!

怎么可能!

忽如其来的异变令青年不敢轻举妄动,偏偏脸上条件反射地扯出一抹甜笑。

在这文静乖巧的表情下,纪辛毫不留情地在心中咒骂——

说好的死老公呢?行李都收拾好了,诈尸呢这是!

系统!又是系统出现故障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纪辛连线了罪魁祸首。

诈尸也好,回光返照也罢,顾律弛本人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辛辛苦苦完成的任务进度条才是他最看重的。死去的老公突然回来了,任务进度该怎么清算?

被寒风吹透的四肢冰冷至极,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系统:已经收到您的反馈,当前RW1027世界故障排查中,任务进度有待核实,请您静待结果。】

纪辛认命地叹气:核实进度需要多少时间?

【系统:主系统暂未给出确切回复。】

纪辛追问:任务对象仍存在生命迹象,是否意味着我在本世界的角色还需继续?

至今为止,纪辛在各个世界兢兢业业完成炮灰的宿命,任务完成度高达100%,如无意外他只需再完成几次任务就能完成积分兑换回到现实世界,届时他也能像个普通人类一样完全掌控自己的一生。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他不想也不能功亏一篑。

机械的电子音并没有立刻回答,短暂的忙音之后稀碎的电流终于传入耳膜。

【系统:任务进度有待核实,在等待是结果其间请您自主选择行动线。】

说了等于白说。

纪辛屏蔽掉系统重复的电音,深吸了口气:

——一回生二回熟,大不了,等他老公再死一次。

腹辩之后纪辛心里好受了一点,他终于扬起脸庞,目光与男人对视,充满依恋的眼神变得更加生动,像是终于盼到主人回家的小狗:

“律弛,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为显情真意切,他特意用上颤抖的尾音,强装哽咽,如有需要随时都能上演水龙头成精。

敬业到这个份儿上,纪辛自己都佩服自己。

顾律弛高大的身影有一大半都淹没在阴暗里,脖颈机械地带动整颗头颅调整角度以便他更好地观察青年的表情。

早已习惯被冷漠对待的的纪辛并不在意丈夫是否回应自己。

但作为舔狗,戏必须做足。

他并没注意到聚焦在头顶上类似观测小白鼠的冰冷目光,用尽浑身力气将整个上半身向前倾斜直至拥抱住对方的大腿,任由反作用力震得自己鼻头一酸。

一秒......两秒......三秒......

纪辛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对方对自己隐忍的时长,惊讶于顾律弛这次对于自己近乎于冒犯的亲密举动的无动于衷。

只是想象中的呵斥迟迟未来,青年恶劣地皱了下眉头,怀疑自己臂弯里抱着的是硬邦邦的死物。

莫不是这次外出有什么经历减轻了顾律弛对自己的厌恶?

纪辛在心中嗤笑一声,因为自己幼稚的揣测。

很快,像是不信邪一般,他箍紧了手臂的肌肉,试图将脸颊贴近对方的裤缝

——这已经算得上是他有史以来最得寸进尺的行为。

倏地,他突然感受到隐没在西装裤腿下的骨骼和肌肉紧绷了一瞬,紧接着是短暂的触电般的痉挛和颤动。

至此,青年半垂的眼角终于浮现出一丝真诚的笑意:

太好了。

顾律弛还是这么讨厌自己。

如果他在松开男人大腿前抬头看上一眼,恐怕会收回刚才的定论。

顾律弛的目光僵滞在来者素白纤细的脖颈上,在青年脸颊摩擦裤腿发出轻响声的一刻表情扭曲至极,双眼中的红色明灭不定,那是一种近似捕食者用于绞杀猎物前的死亡凝视。

却又在纪辛将双手抽离的一刻目中红光翻涌更甚,生物构造中属于人类特有的眼白被血红瞳仁不断挤压,下一瞬似乎就要完全湮灭。

直至青年向后转动轮椅,轮胎和模板摩擦出‘嘎吱’一阵响动,隐匿在黑暗中的猩红双眼总算恢复清明。

“外面雨大,快进来吧。”纪辛习惯了热脸贴冷屁股。

他本想转身给便宜丈夫冲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突然感受到一道视线不偏不倚地勾粘在自己双膝上,直白**到要用目光掀开他腿上的薄毯,对自己这个不同于完整人类的残次品一探究竟。

“......”纪辛眼底的笑意又真实了几分:装吧你就。

“早就不疼了,”垂在双膝两侧的手指蜷了蜷,他低下头避开男人的目光报以羞赧一笑:“律弛你知道的,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半年前一场大火,他替顾律弛挡下一劫,这副瘫坐在轮椅上的身体成为他嫁进顾家的敲门砖,也成为顾律弛一生抹不掉的憋屈和耻辱。

不动声色地观察男人的神情,恶趣味地期待他像往常一样打破永远冷沉、淡定的面具。

“为什么。”

回答他的是男人低沉、干哑的嗓音,每个音节像是第一次从喉头中滚出的。

明知故问?

纪辛眼皮一跳,猛地抬头看向顾律弛,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淋雨进了水。

“为什么。”

男人的声音机械般重复,目光却犹如**的蛇信顺着青年的膝盖一直向上攀爬,直勾勾停留在对方因为吃惊悬停在半空中的双臂上。

有那么一刻,纪辛觉得双臂的所有血液凝固,下一秒就快不属于自己了。

他本能地打了个寒颤,怀疑自己眼花,否则怎么会从顾律弛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红光,以及一种近乎于天真的残忍和期待?

没能得到答复的男人敏捷地捕捉到青年刻意掩饰的恐惧。

在这一刻他更加确信,眼前这个弱小甚至残缺的人类不足以成为自己现在这副躯体的牵绊:

杀掉他!

杀掉他!

杀掉他!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底叫嚣,

——他为了这副身体的主人可以失去行走能力,却连手臂都不愿意给你!

他在怕你!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纪辛在感受到头顶上方被笼上男人巨大身影的瞬间,本能地一僵。

历经过多个世界的经验,让他瞬间察觉到危机,虽然并不知道危机的来源。

下意识地,他猛地仰起头满脸深情地望向刚刚从大雨中归来的亡夫,眸光闪烁的眼底写满无限虔诚,

“因为我爱你呀,结婚誓言记得吗?我的灵魂和血肉全都归属于你。”

“你都不知道,他们宣布你死亡消息的时候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直到刚刚抱住你,真的,在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彻底活了过来!”

不知是否纪辛的错觉,话音落下的一刻,他才觉得差点席卷全身的冷意慢慢褪去。

哪怕辗转多个世界,他从没有刚刚这种命垂一线的濒死感。

究竟是为什么呢?

纪辛陷入沉思......

另一边,顾律弛尚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表达,他的种族并不擅长咬文嚼字,只觉得胸腔轻微颤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新奇、很微妙......就像之前全身肌肉莫名其妙的抽动一样。

酥麻透骨......让他有些上瘾。

顾律弛的目光直直锁定那双朝向自己的手臂,纤细、笔直、舒展。

一如它们主人一样容易折断,然后袒露出美味的血肉......

他听见自己喉中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和吞咽,却在人类关切的询问声中猛地转过身,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也许是这种忍耐激发了男人的某种天性,他的喉结上下一滑,不甚熟练地从发声系统里挤出一句,“嗯。”

为了压抑那些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渴望,顾律弛难耐地抬起头,强迫视线一帧帧滑过屋内的陈设。

下一刻,他的目光在某处定格。

收拾妥当的皮箱、打扫干净的房屋,还有……穿戴整齐的纪辛。

刹那间,那些冰凉的血液再一次倒涌上来,与之而来的还有顾律弛再也无法克制的捕猎欲.望。

“纪辛。你打算离开吗?”

那道低沉而冷冽的嗓音就像是催命符,“可是你刚刚还在说爱我……”

这种冰凉的目光令轮椅上的青年联想到类似于蛇的爬行类动物,不适感爬满他的全身,可是顾律弛的视线就像是有生命,紧紧的黏在他的身上,对上自己闪烁着的目光。

顾律弛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伸手钳制住纪辛的脸颊,眼底危险的红光若隐若现。

屋外阴沉的天色被骤然劈下的闪电撕开一道口子,在暴风雨的呜咽声中,他听见了男人那道冰凉的声音,仿佛在对罪人宣读死刑——

“纪辛,你在骗我。”

开新文啦~ 辛苦读者宝宝收藏评论

第一次挑战正儿八经的人外文,希望可以完整塑造一段跨物种的美妙相遇~

在此特感谢师父和基友对我的大力支持和悉心指教,

么么么么 飞吻来飞吻来 飞吻铺天盖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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