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身子落在黑暗中的男人转过了头。

他的头发也是黑色的，但眼睛的颜色是一种很深邃的蓝。

许岁安看着他的眼睛，再接再厉：“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房间角落里，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许岁安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下一秒，他突然被人一把拽了起来。

许欠冲过来，把许岁安从香香的人类身边拉走。

许岁安抿唇，有一点点不情愿。

但他没说话，他现在刚做人类，还在学习阶段。

许欠一脸惶恐地朝香香的人类深鞠躬。

“对不起闻哥，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就是……”

许欠卡壳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许岁安刚才的行为。

但许岁安学会了。

他依葫芦画瓢，也朝闻远举了个躬。

“对不起闻哥，我不是故意的，但你确实很……”香。

许欠朝他投去震撼一瞥，立马：“啊啊啊啊啊！！！！”

许岁安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字，被许欠的尖叫打断。

“对了闻哥！”许欠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许岁安不解的目光中，把嘴角的弧度扯到了最大。

“您不是刚出征回来，我给您准备了个礼物。您看……”

他转身，朝另一边人群里的某个人挤了挤眼睛。

许岁安好奇地跟着看过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肤色很白，但脸很红。

他半低着头，像是对什么人感到畏惧，不敢往这边看。

许岁安疑惑。

许欠偷偷在他小臂上打了一下，低声说：“你看什么看，看看我为了你付出多少！还想让闻哥生气？”

许岁安不理解，但听话。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闻远。

他能感觉得到，少年在怕闻远。

但有什么好怕的呢？

许岁安思考。

“看够了吗？”

闻远没理那边阿谀奉承的许欠，反而对着他问了一句。

声音低低的、冷冷的。

许岁安想想，摇头。

他还没研究出来闻远被其他人惧怕的原因。

这个原因，或许能帮他救赎闻远呢。

许欠又打了许岁安一下。

“闻哥。”他强行闯入闻远的视线，把自己叫过来的少年往这边拉，“您看，这个omega……”

闻远看都没看一眼，不耐烦：“出去。”

许欠新买的漂亮小o连头都没抬一下，抖着一双腿，识趣地离开了。

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许欠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

说实话，他一直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个弟弟。

尤其是今天。

今天晚上的许岁安，简直蠢到家了。

上来就夸一个alpha香也就罢了。

竟然还又夸闻远眼睛好看。

圈子里谁不知道三王子最大的雷区就是自己这双眼睛。

整个皇室都是纯正的黑发黑眸，偏偏他的眼睛变了颜色。

圈子里都传，闻远小时候因为这双眼睛受了不少罪，后来进异能学院，拿了猎手证才好一些。

但并不是传闻少了，而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提了。

他这混蛋弟弟到好，一见面就把雷区踩得实实的。

许欠一瞬间想给自己整台呼吸机。

但人是他带来的，真要惹怒了这尊大神，到时候不只是他，说不定连许家都要受到波折。

许欠不想管，但不能不管。

他咬咬牙，又上前一步。

“闻哥，我弟他真的……”

闻远的目光终于落过来一瞬。

许欠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已经听到一句：“你也是——出去。”

许欠：“。”

呼吸机也没用了，尸体已经凉了。

他一步三回头，指望最后能暗示许岁安点什么，让他把丢掉的脑子捡回来。

结果就见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傻弟弟，在发呆。

在当今令人闻风丧胆的“闻少将”面前，发呆。

许欠碎了。

而实际上，许岁安此时仍在听系统科普闻远的往事。

听得头昏脑胀，左耳进右耳出，一点没记住。

但他在努力。

许岁安努力消化，问闻远：“你不喜欢你的眼睛？但我很喜欢。”

最起码系统提到的这件事，他记住了。

闻远看着他，蓝色眼睛沉沉的，透不进去光。

许岁安看了看，觉得自己看出点门道。

他补充：“如果亮一点，可能你也喜欢了。”

要想救赎一个人，很重要的一点是，让他学会爱自己。

闻远看着他。

闻远沉默。

闻远说话了。

他问：“你会用异能了？”

许岁安：“？”

他们明明在说眼睛的事情，为什么转移话题？

这是人类的一种独特交流方式吗？

他还没说话，躲远了的许欠扯着嗓子开口：“闻哥，他不会，他就是个小废物，入学测试的时候还一点异能力都检测不出来呢。”

闻远的目光轻轻从许欠身上扫过，眸色暗沉，看不出情绪。

许岁安不开心：“我会。”

他奇怪地看着闻远：“你知道？”

闻远颔首，说：“两个小时前。”

许岁安惊讶，这个世界好奇妙，竟然还能看出来人有没有用过异能。

闻远抬着眼睛，目光落过来，久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半晌，他缓缓开口，问：“想知道为什么吗？”

许岁安点点头。

“跟我来。”闻远站起身。

他很高，比许岁安还高一点。

穿着皮制军靴和纯黑的制服，身材挺拔。

许岁安跟上。

有人嗫嚅着叫了一声：“闻、闻哥？”

闻远没理。

许岁安更不会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徒留房间内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接风宴和庆功宴刚开个头，正主就跑了。

还带走了一个没脑子的废物。

有人忍不住，凑到了许欠身边。

“哎，那家伙跟闻哥到底怎么回事？”

许欠盯着包间门，惆怅点烟。

“……我哪儿知道，你自己问去。”

他还在考虑许家的未来呢。

-

许岁安坐上了闻远的飞行器。

外面是低调内敛的银灰色，里面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比许欠的那辆顺眼很多。

闻远看着冷冷的，但很贴心。担心他路上无聊，特地准备了水和饼干。

许岁安很喜欢人类的食物，一路上安安静静，把两碟饼干吃得一干二净。

下飞行器的时候，他还有点意犹未尽，问闻远：“还有吗？”

闻远带着他往前走，人依旧冷冷的。

他说：“没有了。”

飞行器一路七拐八拐，最后降落一这片废墟的中心。

吃不到饼干，许岁安遗憾撇嘴，跟在闻远身后。

倒塌建筑的一角有一扇看起来奇奇怪怪的门。

闻远领着许岁安走进去，在黑暗中沿着长长的阶梯一路向下。

许岁安跟在他的身后。

青年身上香香的味道在这个地方变得格外浓烈，和藏在饼干里的那种浅浅的香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他吸吸鼻子，忍不住又问：“真的没有了？”

闻远停了下来。

许岁安此时满脑子都是饼干，一时间没控制好自己，整个撞在他背上。

闻远纹丝不动，侧眸过来看他。

许岁安揉揉鼻子，叹了口气。

人类的身体还真是脆弱。

只是轻轻撞一下，他都会觉得疼。

换做以前，他的身体甚至可以直接从十几米高的空中坠落下来，撞上地面的钢筋。

许岁安正在想念自己的前任身体，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不知道。”

他茫然地看过去，问：“什么？”

——饼干。

但闻远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他伸出手在哪里按了一下，阶梯尽头一扇深蓝色的门缓缓向两侧开启。

门后是一个蓝蓝的房间。

墙上挂着半透明的巨大屏幕，一块接着一块，几乎铺满整面墙壁，地上堆放着很多仪器，看上去高深又奥妙。

许岁安不再纠结闻远那句没头没尾的“不知道”，转而打量起房间。

他惊叹：“你的秘密基地？很漂亮。”

比他的那个强很多。

大概很久以前，也可能不太久，许岁安也给自己整过一个“秘密基地”。

不过，跟闻远的这个不一样。

他的秘密基地很小很普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闻远的这个，很漂亮。

他喜欢。

闻远愣了一下，反问：“秘密基地？”

许岁安看向他。

“……算是吧。”

闻远又一次岔开话题。

“我知道你——觉醒了异能，是因为除了冰系异能外，我还有感知系异能。”

许岁安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

“感知系？”

闻远点头。

“我可以感知到其他人的异能波动，从而判断他们的属性和强弱。”

“我可以判断出你——”

闻远抓过许岁安的手腕，冰凉的手指轻轻扣在上面。

“是因为这里的波动十分紊乱。”

许岁安惊讶。

这个世界果然很神奇。

他做丧尸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能力。

闻远还在继续：“你拥有了很强的异能……但你还不会控制。”

“所以一旦你调用它，就会留下强烈的痕迹，很容易被察觉。”

许岁安皱起眉。

他不认可闻远的话。

他很强，而且会控制。

他是所有丧尸里最会用异能的一个，所以他才会被称为“丧尸王”。

他那个时候，只是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身体。

“我不知道你通过什么途径，突然获得了这份力量……”

闻远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深邃，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往事。

他松开许岁安的手腕，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但我可以帮你学会如何更好地控制它。”

“我有最先进的训练设备，比学院的好很多，你将会获得比同龄人快上几倍的成长速度。”

“如果你想，一年后，你也可以获得猎手证。”

一个许多人直到毕业都拿不到的东西，闻远却说能让许岁安在二年级就通过考核。

如果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听到这番话，肯定已经心动得不管不顾，只想立刻答应下来。

但许岁安，他甚至不知道所谓的“猎手证”是什么。

他摇摇头，礼貌地说：“谢谢，我不需要。”

闻远皱眉，张嘴。

系统先他一步开口。

【我建议你答应下来。长时间的相处是实现救赎必不可少的条件。答应他，你才能获得更多的时间。】

【根据资料库在漫长的相处中，一起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加深彼此的感情，从而实现救赎——这是最常见也最有效的办法。】

很有道理。

闻远问他：“你确定你……”不要？

许岁安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

“我需要。”

他认真说：“我需要你。”

闻远被他捂着嘴，眉头紧紧皱着，表情似乎更冷了一点点。

许岁安生怕对方因为他的一句话改了主意，向他确认：“你同意吗？”

闻远盯着他，半晌，点头。

许岁安收回手，松了口气。

闻远又说：“作为交换，我需要你在上学期间帮我监视两个人。”

“监视？”

“一个是你的任课老师，一个是你的同班同学。”

闻远递过来两张照片，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看好他们就行。每个周六，我的人会去接你过来。我训练你，你向我汇报他们的情况。”

许岁安点点头，接过照片。

闻远问：“认识吗？”

许岁安摇头。

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几个小时，认识的人拢共就三个。

一个叶枫、一个许欠，一个闻远。

闻远：“？”

闻远：“……”

片刻后，他忍不住问许岁安：“你上课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许岁安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他还没上过课，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闻远：“……”

冷峻的男人捏捏眉心，突然显露出些许疲惫。

“回去以后好好上课，想变强，理论知识也很重要。”

闻远好像一下子变得有点……

许岁安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但很新奇。

他点点头。

他很期待上课的。

非常期待。

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做过学生了。

他想回忆起曾经还是人类时当学生的感觉。

所以他一定会好好上课。

但闻远好像不信。

他盯着许岁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沉默下去。

“……算了，来这边。”

许岁安跟着他，来到一张桌子前。

桌上摆着两个头盔，角落里还有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

穿着漂亮的裙子，像个洋娃娃。

也有一点像闻远。

闻远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迅速伸手。

相框被扣下。

许岁安看向闻远。

闻远递来一个头盔。

“戴上。”

许岁安戴上。

“……戴反了。”

许岁安把头盔转过来，透过浅蓝色半透明的玻璃罩看闻远。

青年站在他面前，微低着头，深蓝色的眼睛里落进去一点头盔上亮着的光。

许岁安想：果然这样会更好看一点。

闻远伸手过来，在头盔上按了一下。

眼前的蓝色一点点消失。

“这是虚拟战斗系统，以后每个周六，你都需要用它进行训练。”

“我会先带你熟悉一下。”

【照片上他的妹妹，在十年前失踪了……】

系统的声音也逐渐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