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一模一样的脸,谢真似乎并不惊讶。相较于那张脸,他更关心南阿蛮的处境。
匆匆一瞥后,确保南阿蛮无恙,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
两两相对,空气剑拔弩张,只一个眼神,两道身影便如同离弦的箭,搅弄风云,朝对方而去。
南阿蛮心跳如鼓,朝着那道红色的人影大吼道:“谢真小心!他属于另一个时空的你,是成为暴君的你!”
轰——
两道身影相撞,激起千层浪,真神庙屋顶被掀翻,草屑木屑伴随着泥土在空中旋转,说来奇怪,这方寸之地被搅动,满目疮痍,那真神神像却俨然不动。
南阿蛮躲在神像之后,受其庇护,免受波及。
狂风乱卷中,南阿蛮听见其中一人怒极而笑,咬牙切齿道:“暴君?好得很。”
紧接着两人再次交手,这次拳拳到肉,谢真不忘叮嘱:“阿蛮,你藏好,护好自己。”
谢真仔细看了一眼南阿蛮,发觉她此时行动如常,眼睛有神,五感俱在。她此时恢复如常,想来和对面的人脱不了关系,那冒牌货果然是幕后黑手。
“我知道,你专心打架。”南阿蛮闻言,又将身子往神像后面挤了挤,双手扒着神像,只露出一双眼睛,焦急地看着前方。
二人相交数招,谢真神色愈发认真,反观暴君,却轻松惬意,到了后面,甚至吊着谢真玩儿。
遛够了,暴君蓄力打出一招,震退谢真几步。
“废物。”
他冷嗤:“你从战场回来,又散尽气运。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碾死你,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言语间极尽侮辱嘲笑,谢真双眼泛着不一般的靡红,看见暴君施施然立于南阿蛮一侧,心中杀意升腾,恨不得把他踹离南阿蛮身边。
“我要 你死。”这估计是谢真这辈子杀意最盛的时候。
暴君突察异样,怪异地看了一眼谢真,嘲讽道:“黑化值爆满,你还真是.....找死啊。”
“你要同我不死不休,悉知我曾对你心慈手软,将南阿蛮送于你身边,倘若你从此散尽恶性,山野村夫也好,人间帝王也罢,我都看作你的新生。可你偏生不懂得珍惜,一次次释放恶性,酿成恶果。”
“我再容你不得。”
暴君这一通说法没惹来谢真继续追问,倒是冷冷吐出两字:“放屁!”
“不过同我长了一样的脸,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敢动他,我要你死。”
南阿蛮听着两人的对话,对暴君的真实身份又有了新的猜测,看着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的两人,她开始犯起了难。
暴君话说一半藏一半,如今只知道他和谢真是同一人,从他方才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猜出,他对谢真下手的原因是黑化值。
他究竟藏了怎样的原因?为什么非要另一个自己死?
南阿蛮缓慢挪动脚步,她现在在这里会牵制谢真。跑,她要先跑。
趁两人对峙,她要先想办法逃走。
谢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目的,在她缓慢挪动时突然出手,与暴君缠斗得难舍难分。
他二人的缠斗破坏力太强,一时间,真神庙开始摇摇欲坠。
南阿蛮找准时机,在真神庙倒塌之际跑出,心脏怦怦跳动,看着那一片废墟,还在心有余悸。
她跑得远远的,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苍溪和归墟子。
“丫头,谢真呢?”
南阿蛮气喘吁吁,还未等她说明谢真正在牵制暴君,只感到一阵地动山摇,身后一声巨响,所有废墟被掀翻,狂风乱卷中,黑红两道人影直立。
苍溪见状骂了一声,飞身向前,要为自己的好徒儿报仇。
可当他看见对面那人的样貌,却呆滞住。
暴君却不在意,嗤笑道:“来多少人也没用,他必须死。”
话音刚落,脚下阵法打开,将所有人吸入阵中。
这阵法邪门,启动之时方圆十里的生灵同时失去灵气,花草树木枯萎,鸟兽哀嚎遍地,却在片刻之后再听不到。
除阵中几人,竟是再无一个活物。
南阿蛮紧闭双眼,强忍着身体撕扯的痛感,在重重落地的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睁眼时看见谢真稳稳接住她,脸上是失而复得的激动和不忍她受伤的心疼,隐约间竟还有些许愧疚。
“阿蛮,我一定会让你平安出去。”
这声承诺重之又重,南阿蛮听出他话语中的决绝之意。
话毕,南阿蛮呆呆地望着他,见他化出半数巫力,护在自己身上,神色冷肃,起身迎战。
“谢真!”
他这样的行为让南阿蛮想起从前杀慕容兰时,他也是这样决绝,甚至不顾性命。可这声急喊没换来谢真的回头,南阿蛮动了动身子,发现又被下了禁制。
她不禁恨起巫族的术法,甚至暗暗发誓,今日出去定要将此术法学来,也让谢真尝尝动弹不得的滋味。
而如今,她只能看着离去的红色人影,心脏杂乱无章地跳动,祈祷他不要出事。
阵法内黑气四溢,一缕不长眼的黑气慢慢缠上南阿蛮,却在碰到她时被护体的巫力震开,之后南阿蛮身边一片净土。
反观苍溪和归墟子,两位老人家无暇顾及谢真和暴君,正卖力同阵中黑气周旋。
看着周遭一切,说来奇怪,南阿蛮看过那么多阵法,这样强悍又诡异的倒是第一次见,甚至谢真和苍溪也没认出这是何阵。
想到这个,她便止不住地担心谢真。
暴君嘲讽的声音再次响起,南阿蛮抬眼望去,那黑色人影立于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阵中的所有人。
“执迷不悟。谢真,你不会真的以为在失去了一半巫力,散尽所有的气运的情况下还能赢我吧。”
“废物就不要逞强,乖乖迎接你必死的结局不好吗?”
谢真手持长剑立于下方,眼中是不死不休的杀意。
“死的人只会是你。”
两人对对方的招式和想法一清二楚,几乎是同时行动,可仅仅一招,谢真便被打落在地,长剑立于地面,苦苦支撑着不倒下,手臂肉眼可见地颤抖。
“蠢货。就算你巫力气运全在也赢不了我。更何况是这样残缺的你。”
暴君落地,黑色云靴踩在地面枯叶上,透出沙沙的声音。行至谢真面前,迎上那双同自己一样淡漠的双眼,手心渐渐蓄力,黑色团物逐渐汇集,他眼中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就要像谢真袭去,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不要——”
南阿蛮歇斯底里地吼着,阵中瞬间狂风大起,黑气更加肆虐,这次甚至破开她身上的巫力,将她尽数包裹住。她不好过,苍溪和归墟子亦是。
眼见三人陷入困境,谢真眼尾猩红,持剑而起。
“不自量力。”暴君轻嗤一声,覆手间一道无形的力量将谢真死死压住。
他缓慢踱步,立于谢真面前。
“看到那几人没有?一刻钟后他们会被阴阳阵中的黑气蚕食殆尽。”
“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那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乖乖赴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懂么?”
谢真被那力量压得站不起身,单膝跪下,膝盖处已经陷下很深,他动动嘴唇,终于说道:“放了他们,想要我死,就远离他们。”
暴君摇摇头继续道:“现在还不能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一离开,你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和我同归于尽。”
“怎么样?被说中了吧。”他看着谢真表面无波的神情,勾了勾嘴唇。
“我太知道你了,你是弃子,受尽冷眼长大,未有一日感受过家的温暖,我更知道你表面清风,内里腐烂,行事极端,不择手段。留下你,就是留下祸害。人命、名声、地位,这些你通通不在乎。”
“你痴迷家的感觉,留恋有人陪伴,有人眷念。所以你拼命抓住不属于你的东西。”
“这世上你在乎的,今日都在阵中了。”
“想要护住他们,就慷慨赴死。本来你的人生也是在黑暗中独行,死不死的有什么关系。”
“我说的对吧,谢真。”
暴君无情的话语回荡在谢真耳边,不断刺激着他,一瞬间,过往种种悉数涌上心头。
那些痛与恨,罪与罚,生与死。每一样都在刺痛他。
何其可笑,他的一声何其可笑。
低低的笑声响起,落在阵中每个人耳边,最后笑声越来越大,他开始放声狂笑,笑尽这一生的痴缠爱恨和颠沛流离。
“放你娘的屁!你闭嘴。”
一道声音冲破黑暗,蓦地带来光亮,也让谢真止住了笑,他同暴君同时看向声音的来处。
南阿蛮被黑气缠绕,紧紧裹挟,却还是红着眼眶,一字一句道:“谢真,谢之衍,你不要听他的。没有人生来就该生活在黑暗里,你懂爱,有感情会怜悯,有心跳会心痛。你是世间生灵之一,享受着所有生灵享有的活着的权利,你的生死,不在他妖言惑众中,而在你的心中。”
“谢真你清醒一点,不要被他蛊惑了。他自己没有感受过爱,他面目扭曲嫉妒你。你是最好的谢真,是我心里独一无二的谢真。”
尽管呼吸困难,尽管被黑气缠绕只露出个头,南阿蛮仍是坚定地对谢真喊出这些话。她眼眶通红,有湿意挂在眼角。那双眼一如初见时澄澈又灵动,此时用那双眼向谢真传达着不要他死的信息。
“乖徒,好儿子。听南丫头的话,为师半辈子为了寻灭族真相而活,如今最后悔的便是从前对你照顾太少。可你不是生来就该这样啊孩子,你是人,你该好好活着。为师一把老骨头,今日就算死在这儿也没什么,你莫要顾念为师。”
苍溪痛心喊着,脸上疲态仅限,眼中血丝遍布。
谢真怔怔地听着他们的话,低下头缓缓笑起,再抬起时,眼中死寂不再,取而代之一片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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