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荷经了此事, 对商沅更是感激,一大早就叫起柳儿,让她换好衣裳去谢恩——
虽然君后可能并不会在意柳儿的谢意, 但她却执意让柳儿去这一趟。
除了是想表达感激,还是因为有团疑云始终飘在心头, 经久不散——
当年急匆匆将柳儿送到她家,并留下银子的少年,和君后的模样很是相似,让她不由得去胡思乱想, 当时的少年,会不会就是……君后呢?
尽管她也觉得此事甚是天方夜谭,毕竟君后出身优渥,想必享尽荣华, 可那时匆忙求助于他的少年, 却一脸逃命的急切,也充满了决绝……
那自然不可能是君后吧。
商沅没料想荷荷会把妹妹带过来,见到时反而一怔。
荷荷这妹妹长得甚是出挑,脸颊生粉,即使穿着不太合身的裙子, 也如娇养的小闺秀, 只是目光总有些懵懂,像个五六岁的稚子, 他立刻想到荷荷说妹妹脑子没发育之事。
想起自家妹妹,倒不由得心生几分惋惜。
商沅抬眸看向荷荷:“你妹妹叫什么?”
荷荷轻声道:“她叫柳儿。”
柳儿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商沅看, 嘴里不住地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商沅不由得一怔,柳儿的小脸在记忆里不断闪回,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商沅回过神道:“柳儿, 这名字倒很随意。”
荷荷眨眨眼:“因为奴婢也并不晓得她之前叫什么,柳儿……只是我随口起的名字。”
商沅微讶:“这还不是你亲妹妹么?”
“柳儿啊……她是荷荷小时候一个哥哥冬日留下的,留下柳儿后,就一个人骑着马去甘肃了,说是要去给自己在疆场的友人传信……”
商沅眉心轻皱:“冬日一个人骑马……”
“荷荷想着,他一定是有很惦念的人吧。”荷荷道:“才会仓促的将妹妹托付给荷荷这种不起眼的农家,自己决绝上路吧……”
“荷荷一直没有搬家,是想着他可能有一日会回来找妹妹,可是他如今也没能回来,也许……是再也回不来了吧……”荷荷望着依然懵懂的柳儿,叹气道:“真的是太可惜了……”
商沅胸口骤然一紧,喃喃道:“太可惜了……”
孤身单骑去甘肃,要在深冬翻过好几座崇山峻岭……
这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啊……
像他这种只想躺平,且总爱迷路的咸鱼,一想到路上的崎岖,就被劝退了……
大概那人去寻的友人,在他心底,真的很重吧……
柳儿本来还算安静,此刻却突然轻轻哭起来:“沅哥哥……沅哥哥……”
她嘴里咿咿呀呀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商沅只能看得到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如琉璃般干净的眸子满是焦灼,可他却根本听不清柳儿想说的是什么。
商沅瞧着,都有些不忍心了:“柳儿莫哭了,我再让她们给你拿些莲花酥。”
商沅只觉得是小姑娘手里的糕点吃完了,才会忽然眼巴巴盯着自己哭起来。
春和宫的宫人们听了吩咐,忙拿来了时兴的点心。
茯苓糕,菊花糕,水晶桂花糕摆了一桌子,精致到让荷荷都直咽口水,可柳儿却连眼角都没有多看,依然直勾勾的看着商沅,如小猫一样压抑着,呜呜咽咽的啜泣。
冯公公皱皱眉,朝荷荷使了个眼色,让她快把这妹妹带下去——
她这妹妹脑子不清醒,别再惊扰了君后!
商沅望着被荷荷抱出去,啜泣声却依然不止的柳儿,揉了揉眉心。
会哭会闹的崽子……还真是麻烦啊……
等再过几月崽子真的出来了,依暴君的性子,即使他侥幸留下一条命,也八成要丧偶式带娃……
商沅叹息。
他的命,苦过苦瓜……
*
忙了荷荷之妹一事,商沅还要着手解决蒹葭的婚事。
前几日小姑娘还进了宫里,说是他爹又逼迫得紧了。
商沅想了想,把南屏叫来询问:“苏二去花水阁的消息,之前都散播出去了?”
据南屏所说,苏二去青楼的次数不减反增,甚是肆无忌惮。
商沅想着卫国公爱面子,若是知晓了未来女婿的人品,就算不心疼蒹葭,想必也不会不顾及国公府的面子,谁知过去这么久,卫国公竟无动于衷。
他已经知晓了苏二想对蒹葭下毒手,自然绝不会让妹妹嫁过去。
南屏点点头道:“都散播出去了……老爷也知晓了,但是他觉得这都是男人通病,只要姑娘包容体恤,日子还是照样过……”
这话说得商沅只想冷笑,卫国公本就是个趁发妻怀孕,将瘦马娶进家门的男子,对苏二一事,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商沅打定了主意,沉吟道:“你准备准备,我要再和你出宫一趟……”
上次他去花水阁,听到的消息可谓惊心动魄——
这所谓的苏二公子之所以给蒹葭提亲,不过是想贪图她的嫁妆,而他之所以费尽心思搜刮钱财,极有可能和霍从冉有关。
商沅换了平民的衣衫,趁暴君去上朝,借着透风为由出了宫。
南屏:“……公子,咱们还是不要做进出青楼这种高危之事吧?”
商沅:“我们不是已经去了一次么?”
南屏:“那次是侥幸,若是那次让陛下知晓了,您现下别说出宫,恐怕连房门都出不来……”
商沅心里打了个突,但还是很要面子的冷冷哼道:“陛下在前朝是皇帝,在后宫却只是夫君罢了,最近这几日更是被你公子摁得死死的,本公子别说是来青楼散心,就算是过了夜,回去也能脱身!”
说罢忙心虚的左右看看,生怕被暴君的眼线偷听到。
南屏:“……”
罢了,不打扰他家公子的好梦了。
两人去花水阁的路上,一个满携香风的马车从一旁擦肩而过,直奔一处商号。
“这是小愉姑娘的马车。”南屏悄声道:“苏二公子每次去花水阁,都是找这个小愉姑娘。”
商沅沉吟道:“她怎么会去商号银铺?”
他隐约记得在原书里,京西商号是霍从冉私下的产业,有不少银子,皆是为了豢养死士招募私兵……
“小愉姑娘经常去商号。”南屏悄悄道:“毕竟是京城头牌,自然身价不菲,这银子……大概是恩客给的。”
商沅也听说过小愉,一首曲子就能逾百金,身价堪比巨富。
商沅沉吟道:“给小愉姑娘打赏的恩科,你有名单么?”
南屏翻出一张纸笺: “在这里,公子让我在花水阁守着,我把阁里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记下来了,这些人都是曾打赏超过五百两银的。”
商业看了一下名单,眉心渐渐紧皱。
这些名字大多陌生,但却有几个是他眼熟的——
在原书里,恰是太子暗桩用的化名。
霍从冉留恋青楼,暗线也在捧当红头牌?
看起来是完全躺平放弃,但若是——
这一切都只是欲盖弥彰呢?
商沅记得,在原书里,霍戎虽夺权成功,但经了这些年官员的贪腐,他接手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几乎被掏空的朝廷。
特别是霍戎刚继位,一省地震,一省旱灾,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霍戎前期,几乎是靠抄贪官污吏的家,勉强应付过去。
而原书里,霍从冉却一直富可敌国。
他豢养了不少死士随从,和身在内阁的商阙里应外合,却没想到夺权失败,之后二人连夜逃窜出京,彻底投靠了早已勾搭上的蒙古外敌。
霍从冉为表诚意,还大手一挥,特意将二十万金偷偷献给蒙古人。
这些金子,都来自这个京西商号……
这些人八成是借这个小愉姑娘遮掩,将各地势力供给太子的银子,转成头牌的一曲千金的打赏,再由小愉存进这商号……
不知情的人只会感叹头牌歌女身价不菲,谁能想到背后还有这种交易。
至于那苏二公子千方百计贪图蒹葭财产,八成也是为了暗中供养霍从冉。
商沅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逐渐看到了霍从冉暗中图谋的一角。
他本想直接进商号,下车时却犹豫了——
他现下可不是孤身一人,身子越来越重,一切都该谨慎。
蒹葭婚事一时也不急,还是挑个妥当的时候,将这个商号查抄了再说。
若是有了苏二公子暗通太子的证据,卫国公肯定第一个退婚,而商号里的这些钱,也可以帮霍戎度过燃眉之急。
回去的路上,商沅忽然想起一事:“你之前……给我买的杏脯哪儿有卖?”
那杏脯实在太合他口味,以至于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南屏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商沅,将他领到了之前自己来过的商铺前。
商沅低头,登时脑子一懵——
孕夫孕妇最爱吃?!
商沅眼神刻意看向别处,痛心疾首道:“你说这老板会不会做生意?直接说这是孕夫爱吃——像你公子这种清清白白,孑然一身却偏偏爱吃这一口的,买了都怕你误会!”
南屏瞄了一眼他家公子的腰身……
果然,开始穿宽大的衣衫了。
他幽幽道:“公子放心,南屏不会误会……”
公子既然不想让他知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只是公子穿这些衣衫是为了遮掩月份么?
但是纸包不住火啊——
到了时辰,那孩子自然一目了然,再也捂不住了。
*
南屏抓耳挠腮想了半晌,决定自己先去偷偷打听——
他找到了常来春和宫的简清太医,扭捏半晌才道:“简太医,你这里有什么药,是能改变……改变郎君怀孕月份……咳咳,或者胎儿大小的么?”
简清望着南屏,目光幽深:“是你家主子叫你来的?”
“不不不……”南屏连连摆手:“太医您千万别误会,这和我们主子没关系,是我有个远方亲戚……”
“你就不必瞒我了。”简清淡淡道:“我最近每三天都会给你家主子诊脉,难道他还没告诉你,我已知道此事么?”
南屏一怔,心里涌上酸意。
原来眼前这个人倒是知晓了主子的所有秘密,从主子那里得到了比他还略胜一筹的信任。
南屏不好说其实自己不知道,只能装作震惊的样子:“我们主子,竟然……也告诉了你……”
“不止如此。”简清缓缓道:“我还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家公子从容脱身。”
南屏心跳骤然加快:“不知太医所说的是……”
简清轻声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此事还需南屏你配合推动,你家公子的性命,就在你身上了。”
南屏眉心紧皱,犹豫道:“只是不知公子愿不愿意……”
“你觉得你家公子有的选么?他现在还能在宫中过着看似平静的生活,只是因为月份还没到……等再过两个月,一切藏无可藏,那时候你家公子就算是想逃,也插翅难飞了!”
南屏咬咬牙:“但……公子已有身孕,以后若是出了京,您会对我们公子好么……”
“不必多虑。”简清眼眸掠过一丝黯淡:“我倒是不介意那孩子,我们还会有旁的孩子。”
他想到那如谪仙一般,离自己只有咫尺的少年,又缓缓道:“至于这孩子,其实一开始就胎像不稳,我为他熬药诊脉,他……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日后自然会……带他如亲子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茸茸:朕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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