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警局。
灯光冷白，值班警察坐在电脑前办公，看着眼前诡异的三人皱了皱眉。
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坐在墙壁旁的椅子上，一个女人抱胸翘着二郎腿，满脸不屑。
另一个则用外套把脸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不用呼吸似的。
身前的男人手指着椅子上的女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久到让人理不清故事里的前因后果，只明白了他的相机非常贵非常有价值，而这两个女人中，有一个是明星。
警察给男人一个礼貌的假笑：“打住，把这个表格填了。”
男人在急言中被打断，不满地嘟囔了两句，然后抓起笔趴在桌子上簌簌写起来。
在这期间，宋清说今天太累了，明天有早八，先回宿舍了。陶菲缩在衣服里的头上下点了点，算是回应。
警察在男人填了表格后简单地问了陶菲的一些信息。
陶菲一一作答后，给公司打去了电话。
这种时候必须给公司报备。
过了会儿，陶菲听到棉衣服外面的声音终于停了，掀开一个小缝隙观察情况。
不看不知道，看了以后，只感觉两眼一黑，想要当场昏过去。
门帘外晃着一个女人的身影，浅灰色打底衫，黑色外套，恨天高跟鞋，这身打扮，这个气质，无疑是她的魔鬼经纪人Sophie。
陶菲心里暗暗叫苦，害怕丑照传出去，追人删照片是没错的，但是在删照片的过程导致摄像机掉进臭水沟，事情被闹到警察局...
艺人的身份...经纪公司的要求...可能会招致的社会舆论...
陶菲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捏着衣服袖子的手指微微蜷紧。
Sophie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沉闷紧张的气氛中响起：“怎么回事？”
整个头紧紧埋在衣服里，陶菲看不清Sophie是对谁说的，只觉得这三个字比警察的审问更具威慑力。
警察抬起头，指了指男人：“这位先生说，这位女士弄坏了他的摄像机。”
Sophie一进门就看到陶菲了，此刻淡淡地扫了一眼陶菲，后者的肩膀缩的更紧了，低头不敢看她。
“陶菲。”Sophie的语气更冷了一分，“抬头。”
咬了咬牙，陶菲慢吞吞地抬起头，衣服松松垮垮堆在脖颈间，露出一张委屈巴巴的小脸。
“事情的经过？”Sophie问。
“我......”陶菲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只是想让他删掉照片...但他不肯...然后...”
Sophie看情况已经把事情经过猜的七七八八，没兴趣听陶菲的支支吾吾，视线缓缓落到男人身上。
这些记者跟踪偷拍，无非是为了个钱，这种路数她见多了。
只是艺人自己追着上照片还闹到警察局的，Sophie是第一次见。
Sophie对男人道：“你想要多少？”
警察狐疑地看着几个人：“当事人协商解决也可以。”
男人哼了一声：“既然到了警局，价位就得翻几倍。”
Sophie早有预料，随手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联系我。”
事情就这样被三言两语定下，警察看了看男人，见他没有反对，便点点头示意可以走了。
陶菲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还没等她真正放松下来，Sophie已经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拽了起来。
“走。”
陶菲被拽得踉跄了一下，不敢说话不敢反抗，低头快步跟上。
夜风吹拂着路灯下的街道，Sophie打开车门，把陶菲塞进去，自己也利落地坐上副驾驶座。
“送她去学校。”Sophie转头对公司配的专属司机说。
车厢里一片沉默，气氛比警局里还要压抑。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Sophie开口。
陶菲感觉整个车厢的空气都压在自己身上，咬着嘴唇沉默。
“闹到警局？”Sophie冷笑，“你自己不想要前途了，也要拖累公司是吗？”
陶菲低着头，不敢看副驾驶。
“别以为我每次都能帮你擦屁股。”Sophie的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怒意，“你这种冲动易怒的心性不收敛，有一天出了我处理不了的事，公司也处理不了的事，你就等着受人唾弃，身败名裂吧。”
陶菲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低声开口：“对不起……”
Sophie扭头瞥她一眼：“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车子在校门口停下，陶菲轻轻开了车门下车。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气氛因为陶菲的离开反而轻快许多。
司机沿着学校旁的主干道往前走，见Sophie一直不说话，便开口问：“Sophie姐，您现在要去哪里？”
“公司。”
司机看了眼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这么晚了，还要待在公司吗？”
Sophie闭了闭眼，靠在座椅上“不然呢？回家睡觉？”
司机移了移方向盘：“您也得注意休息吧，我看您最近脸色都不太好。”
Sophie没回应，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上敲了敲，目光落在窗外的霓虹灯上。
她确实累了，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艺人管理，业绩评优，外界舆论，一个接一个的事情，她得时刻保持清醒，处理得当，否则随时可能引发更大的麻烦。
过了会儿才说:“干这一行，哪有休息的时候。项目不会挑工作时间进，艺人也不会挑着工作时间出事。”
这个出事的艺人当然是指陶菲。
司机犹豫了一下，试探地开口：“Sophie姐，您要不要考虑让别人帮您教教陶菲？她还年轻，大学生，对社会情况不了解，对这个圈子的弯弯绕绕也不懂，您这么忙，哪有精力一点一点带她。”
Sophie闻言，终于有了点反应，睁开眼睛，语气不咸不淡：“谁来管？谁能让她乖乖听话？”
司机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不一定是咱们公司的人啊，她还是学生，当然最听老师的话了。”
车内安静了一瞬，Sophie轻轻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低头想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意味。
陶菲一进宿舍就打开了灯。
宿舍是四人的，去年毕业了两个学姐，眼下这间屋子就只有陶菲和宋清在住。
灯光有些刺目，宋清在床上扭了扭身，头埋在枕头上：“我睡了，关灯。”
陶菲只站在门口，也不说话。
过了会儿，宋清感觉不对劲，眯着眼睛适应了亮光，声音带着一点刚醒的沙哑：“你不会被你经纪人骂哭了吧？”
说着，困倦地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坐起身来。
听到宋清的语气软了些，陶菲终于绷不住了，眼眶一红，哽咽着说：“我觉得我快完了。”
宋清怔了一下，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叹了口气，下床朝她走去。
“我该怎么办嘛。”
眼泪晶莹，从眼眶滑下。
宋清还没下床就看到陶菲已经哭花了脸。
不过既然陶菲今夜能从警局回来，就说明没什么大事，应该就是被经纪人凶得受不了了。
靠近后，抬手揉了揉陶菲的头发：“好了，别难受了，你经纪人已经帮你兜住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陶菲一直在哭，有些不管不顾地乱说：“自从进公司起我就不停地犯错，我什么都不懂，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说话间，整个人一股脑地扑到宋清身上，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很傻啊，宋清。”
宋清被陶菲撞得退了一步，手下意识地贴在人背上。
她知道陶菲此刻需要安慰：“不傻啊，我觉得你很好啊，大三就已经签了公司，拍了广告，虽然和你的专业不相关，但是，这是一条不错的道路嘛。”
“你才刚进经济公司不到半年，怎么会事事都懂呢，一点错误都不犯才不正常呢。”
陶菲吸了吸鼻子，埋在宋清肩膀上，听了这话后逐渐止了啜泣，只余下不断起伏的胸腔宣泄她激动的情绪。
“今晚的事只是意外，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别影响心情，好吗？”
宋清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话。
这番话确实给了陶菲温暖，她吸了吸鼻子，终于松开宋清，抬起头时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宋清看着她这幅样子，叹了口气，伸手拿了桌上的纸巾递给她：“擦擦吧，脸都花了。”
陶菲接过纸巾，乖乖地擦眼泪，处在情绪中的她消除了一个烦恼，另一个烦恼便接踵而至。
她拿着纸巾点点眼角，盯着宋清眼下的黑眼圈，小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讨厌我？”
“不会，我觉得你很可爱。”
这句话若是换作旁人说，陶菲一定会认为说这话的人喜欢她，或者，起码对她有好感。
然而，说这话的人是宋清，是一个做事喜欢走直线，说话也直地简单而苍白的人。
陶菲不会多想，只淡淡一笑。
“你说我可爱，那么...说明我的外形，我的神态，我的气质，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可爱。”
宋清一噎：......
情绪转变地这么快吗？上一秒哭地像打雷似的，这时候又开始臭美了。
懒得理她，宋清转身往床边走：“行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课。”
陶菲恼宋清不接话，瘪了瘪嘴，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灯光下，陶菲的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只是神色不那么委屈痛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