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远在酒店吃了自助早餐才去公安局的。

其实他很想再多赖会儿床，大不了到单位去食堂弄点儿吃的。

然而舒颜不让，房费里头包含两份免费自助早餐，她坚持一定要在酒店里头吃完。

秦远乐得不行，还一个尽儿的捉弄她。太好了，自己这个老婆选的好，处处都知道替他省钱，真是宜室宜家。

舒颜瞪他，回公安局的路上都不理他，等进了大楼更是板着脸，一副跟他不认识的模样。

秦远知道自己折腾狠了，惹恼了女友，还要再哄她两句，就瞧见大刘急匆匆地往外走。

行色匆匆的刑警一边走还一边打电话：“什么，真的吗？真是她，没搞错吧。”

挂了电话，看到领导，大刘那个愁眉苦脸甭提了。

“秦队，我跟你说真是赶一块了。”

秦远脸上的春风消散了些：“怎么了？”

“冯家凤，就是鲍甜甜她奶奶，金燕玲那个未来的婆婆，叫人给打了。人躺在医院抢救呢。”

秦远惊讶：“谁打了她。”

她这种无依无靠也没钱的老年女性，压根就没什么存在感啊。

“现在还不知道，辖区派出所那边正在调监控录像，想查找嫌疑人。不过黑灯瞎火的，长宁巷那个地方你也知道，情况复杂的很。不一定能够抓到人。”

秦远重复了一遍地名：“她去长宁巷做什么？”

那儿不是她住的地方，而且她不是在医院里头当护工，连请假出来都艰难吗？

“嗨，幸亏她在医院工作，不然派出所那边都不知道她是谁。120送去的那家医院就是她工作的地方。哎哟，打的那叫一个惨哦，下手真狠，也不晓得是什么深仇大恨，对这个女人这么下死手。听说脑袋瓜子里头都出血了，情况危急的很。这要是抢救不回头，就是明晃晃的殴人致死呀。”

秦远拿定了主意：“走，我们去趟现场看看。”

这个案子越来越古怪了。冯家凤没有什么东西可被人觊觎的，凶手为什么要对她下手？难道害怕她透露什么线索吗？

大刘立刻应声：“好勒，我跟派出所那边说一声。”

秦远回去换了制服，拿着钥匙出来要开警车的时候，就瞧见女友端着相机也跟出门。

刑侦队长不由得皱眉头：“你今天去现场？”

舒颜局促地点头：“我想多学多看。”

钟主任在边上乐呵呵的：“看看我们的新人哦，这个态度绝对没话说。”

秦远一言难尽地看着女人，实在很想把人直接推回去压在床上好好睡觉。

她跑什么现场啊。昨晚是谁说吃不消了，早晨又是谁一个劲儿的咬他肩膀，非要踢他下床，后面说自己都爬不起来了。

他就不信她今天还有精力跑来跑去。

他的目光味道一变，舒颜立刻感觉到了。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她真想踢死这家伙。

舒颜也不理人，跟着钟主任坐上了另一辆车出发去现场。

长宁巷属于老城区，江海市虽然是准一线城市，但老城区保留的还挺多的。

这种老街巷富有生活气息，带着历史意味，但同时也属于管理的难点。大量的外来人口涌入，意味着里面的居民流动性极大。各项生活设施的老化未能及时更换，代表监控基本上派不上用场。

冯家凤就是在巷子里头被发现的，倒在地上。

舒颜一下车，还没走进巷子口，胃里头就忍不住翻江倒海。

臭，浓郁的腥臭，巷子里头全是垃圾。有各种腐烂的厨余杂物，还有人直接将排遗物用垃圾袋兜着，丢在垃圾箱旁边。

在这个巷子里头，能够用上抽水马桶的人家都是有数的。无数还没有来得及拆迁的老房子，最初设计的时候，使用的就是公共厕所。

而且公厕并不装在楼里面。

舒颜不得不屏住呼吸往巷子里走。

还没进去，她就看见了拉起的黄色警戒线，地上还用粉笔画出了个人形。那是冯家凤倒下的姿态。

舒颜跟着钟主任上前划分区域，收集可能与案件相关的证物。翻检旁边的垃圾时，她差点儿没当场吐出来。

秦远看她的样子就想皱眉头，这丫头怎么越来越犟了，让她好好在办公室里头待着休息，她非要不听。

她的身体又吃不消。

刑侦队长冷着脸，摸出了薄荷含片，直接塞进她嘴里头：“含着，梅子味的。”

酸酸凉凉的淡淡甜味瞬间弥漫在她口腔中，舒颜垂着头，没吭声。

“想什么呢？”

她抬起了脑袋，疑惑地看周围：“我在想，冯家凤为什么到这里来？”

大刘等人观察周围环境，寻找可能存在的监控摄像头。

看了一圈之后，几人骂道，这家伙够狠的呀，绝对不是第一次犯，故意躲着监控，特地等人到这儿才动的手吧。

秦远跟着舒颜的视线看过去。目光扫过各种歪歪斜斜的招牌。有龙虾馆，有烧烤店，有订做西服还有各色占道经营的摊子。豆腐脑的香辣跟垃圾的腐臭交相辉映。

最后，他们的目光落在一家理疗店上。两人异口同声：“诊所!”

冯家凤之所以大老远地出现在长宁巷，不是被人硬拖过来的，而是她自己来的。

实际上，她这样的中老年妇女，长期干体力活，身上很是有把力气。一般人想要挟持她，当真不是简单的事。

舒颜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观点：“正规的医疗机构对于怀孕这种事情非常慎重。一旦涉及到孕妇，所有人都相当紧张。并没有金燕没有怀孕的话，那么正规诊所或者其他医疗机构肯定不能随便下诊断。

但是一些黑诊所就说不清楚了，从业人员大多没有资质，也就无所畏惧，为了钱什么事情都敢做。

金燕玲不是吸毒吗？她的经济状况好像也挺糟糕的，她完全可能利用假怀孕的事情从冯家凤手上骗了不少钱，充当所谓的营养费。

你记不记得上次鲍国华说冯家凤藏了钱，但是后来找不到了。我怀疑这钱就是拿去给金燕玲用了。”

舒颜不信昨天听了法医说解剖结果之后，冯家凤心中会没有疑虑。

作为一个连菜钱都舍不得给孙女儿的女人，冯家凤肯定对自己的每一分钱都看得无比重。叫人骗了钱，她势必要去找对方算账的。

“金燕玲没怀孕。”小张拎着早饭从车上出来，在这样腌臜的环境下，都没影响他吃肉夹馍吃的满嘴流油，说话也含糊不清，“我问过了，她没怀孕。金燕玲临死前两个月，还问同事借用过卫生巾。按照同事的说法，就是这个人抠死了，借了卫生巾都不还，实在不像话。”

假如她怀孕的话，要卫生巾有什么用？况且今年开过年以来，金燕玲就没有停过生意，一般孕妇总归得讲究点儿。

小张笑道：“我估计呀，鲍国华就是随便找了个人糊弄他老娘，结果他老娘居然当真了。金燕玲也不地道，索性继续演下去，还弄出个假怀孕，从他老娘手上捞好处。”

秦远趁着小张咽下嘴里头肉夹馍的空隙，又问了句：“鲍国华人呢，在戒毒所吗？金燕玲的事情他知道多少？”

小张摇头：“不见了。”

“怎么讲？”

小张丢掉空袋子，苦笑不已：“禁毒那边给他安排的是社区戒毒，结果这家伙就报到了一回，然后就没影子了。他们正在联系人，如果还不过去报到的话，就准备载强制戒毒，但是还没消息。”

吸毒的人跑到哪儿去，真是件没影子的事。

秦远拉下了脸：“那他失踪的可真是时候，接着查这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张摇头：“可不是嘛，他这一跑，他老娘的病危通知书医院都不知道应该发给谁。”

秦远往前走，又招呼大刘：“问问长宁巷这边的派出所，这一片有多少家黑诊所？我就不信所有的监控都坏了，还拎不出来忽悠了冯家凤的那一家。”

走了，查出了诊所，顺着人摸过去，比他们在垃圾堆里头翻东西强的多。

秦远回过头要招呼舒颜，就看她拿着相机对着垃圾堆拍个没完没了。他皱着眉头走过去，看清楚女友拍摄的对象，下意识就伸手捂她眼睛，厉声呵斥：“看这个做什么？”

那四仰八叉躺在垃圾堆上的，赫然是只死老鼠。

秦远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头真是的，明明怕老鼠怕的要死。中学那会儿生物书上有老鼠的照片，她能看到照片都吓得浑身发抖。这会儿，拍什么死老鼠呀？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小张的眉毛飞上电线杆，乖乖，老大这是果然不一样啊。痕检碰上死老鼠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还会抓了死老鼠回去做检验呢。怎么到了小舒姐姐这边，一下子就不行了呢？

啧啧，果然那句话没错。男人不是不会怜香惜玉，关键是有没有碰到他的那块玉。

舒颜眼睛上一片温热，那是他掌心透过来的热度，烫得她几乎要落泪。

多少年了，整整10年，有谁会关心她怕老鼠？除了他还是他。

她声音发哑，听上去怯怯的：“没……没事，我还好。”

钟主任感觉有些怪，却下意识地嘲笑秦远的大惊小怪：“呀，你是忘了吧，我们小舒医学检验出身，这个当初在学校里头死在她手上的小老鼠大老鼠肯定不胜枚举。就是小时候再怕老鼠也早就锻炼出来啦。”

秦远愣了下，松开了手，自嘲一般：“我倒是忘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