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电脑前，下班后还没有离开的警察跟今晚值班的人齐聚一堂，所有人脸上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还有人伸手拍坐在电脑前实习生的肩膀：“可以啊，你小子眼睛够尖的。”

年轻的大学生笑容腼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那……那个，我就是不小心点错了。”

点错了什么？他翻找视频时，不小心点了先前查看的行车记录仪里头的录像。

“当时我们怀疑徐明带走了鲍甜甜，所以查看了他的行车记录仪。但因为发现鲍甜甜出事的当晚他人在娱乐会所，直到早上才离开。有了他的不在场证明，后面的内容我们就没再看了。可是录像还在。刚才我不小心点开，发现徐明离开娱乐会所，没多久就在路上又载了个人。”

行车记录仪拍到的图像，一开始并不太清晰，女性的侧脸特征也没有那么明显。

只不过实习生这段时间一直在看金燕玲的监控录像，想要寻找这个女人从离开娱乐会所到死亡前的行踪；所以对她的形象印象极为深刻，一眼便认出了人。

徐明压根没有想到要隐藏什么，或者他完全忽略了行车记录仪的存在。金燕玲上了他的车，车子一路开进了这个女人租住的小区。

等到一个小时后，乘车离开的人却只有徐明自己。毫无疑问，金燕玲被留在了死亡现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所有人都精神振奋。

秦远当机立断：“去医院。”

为什么不是直接把人拉过来审问？因为徐明摔断腿以后做手术，到现在还没有出院啊。

于是目的地从福利院变成了医院，询问犯罪嫌疑人不是技侦的活，但是舒颜还是上了秦远的车。

小张看到了，一个劲儿地冲大刘挤眉弄眼。啧啧，瞧瞧这鸳鸯一对对。

大刘瞪了他一眼：“就你事多。”

小张这才收敛了面上神色，一本正经道：“这个徐明，我原本以为他还算是个东西，没想到这么缺德，居然活活把人给玩死了。你说他到底图个什么呀？”

“这谁知道，得问他自己吧。我倒怀疑他根本不知道金燕玲死了。不然我们怎么能拿到这么完整的行车记录仪录像？说不定他走的时候，金燕玲还没死呢。”

“那你说他干嘛把金燕玲绑成那样就丢在房间里，这不存心想让人死吗？他到底图个什么呢？”

这问题还得问犯罪嫌疑人本人。

警车停在医院住院部大楼前，倒没引起任何人关注。医院里头有警报声再正常不过了，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上楼，直接往骨科住院部去。快到病区门口的时候，在电梯门口乘凉的家属倒是多瞧了几眼他们身上的警服。

还有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明明已经要往病区去了，却突然间掉过头，直接往安全通道奔。

“站住!”

秦远原本并没有注意到他，然而长期工作养成的职业直觉，却让秦队捕捉到了对方的怪异。

在医院里头戴口罩，没什么稀奇的。可是这种天气还戴着鸭舌帽就有些不可思议了。要知道外头天热的，太阳都已经下山这么久，柏油马路照样烫人。

秦队不喊还好，一喊这人立刻撒开腿，拼命往楼下奔。

秦远毫不犹豫，拔腿就追。

一条腿包成木乃伊的徐明急得在后面大喊大叫：“别跑啊，先别走啊。”

短短几天住院时间，他胡子拉叉的，警察一眼都没认出人来。等到大牛跟小张反应过来时，急着追人的徐明已经咕噜噜直接滚下了楼梯。

舒颜从他身旁跳过，哪里还看得见秦远的身影，只听到咚咚的脚步声。

秦远当年中学打篮球的时候就长期练跑步，后来到了警校更是天天锻炼，现在功夫也没落下。

那戴鸭舌帽的人，被追着跑了几层楼，就实在吃不消了，趴在栏杆上动弹不得。

秦远冲上去扭住他的时候，他只来得及将手上的东西扔到地上。一看这动作，老刑警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吗？

TMD!愤怒的秦队当场骂出了声。

没有执法记录仪，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除了他自己以外，谁能证明被丢在地上的药丸属于这人？

监控也没戏，楼道里头太黑了，刚才这么晃，估计拍不下什么东西。再说这儿有摄像头吗？

瘦的跟猴一样的年轻人也抓到了警察的痛脚，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警察同志，你追我干什么呀？吓死人了。”

秦远冷笑：“我看你有问题，去局子里头做个尿检吧。”

年轻人这才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挣扎：“我什么事都没做，你凭什么抓我？”

“”你……你别以为扔了东西，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我……我已经拍下来了。”

舒颜的身体素质跟秦远以及犯罪嫌疑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她这一路追过来，差点儿没岔气，就连穿着警服威胁犯罪分子时声音都大喘气。

这人是小偷吧？难怪看到警察就这么慌张呢。

秦远没跟她解释，只问她：“证物袋呢？”

舒颜赶紧慌慌张张的拿了东西过去。一直到那一小袋药丸被收起来的时候，她仍然处于一种近乎于懵逼的状态。

这什么药丸？

不等她思考，很快答案就送到了他面前。

因为秦队押着人重新返回病区门口跟同事汇合时，舒颜就看到了瘫在地上打滚抽搐的徐明。

她就是再没有当警察的意识，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人是毒瘾发作了。

鸭舌帽为什么拼命的跑，因为他是卖家呀。国内对毒品犯罪的打击极为严厉，他看到警察时，本来就心虚的人以为自己被出卖了，警察是冲着他来的。

所以他临时取消了交易，掉头就跑。

“我操，这小子腿还断着呢，刚才就这么冲出来，我他妈都不知道他一条腿到底是怎么跑过来的。”

大刘皱着眉头，嘴里头骂骂咧咧，“跑噻。”

徐明跑的结果他好不容易接好的骨头，这回又摔断了，恐怕得二次手术。

值班医生在旁边摇头：“我就说这家伙怎么一直是我们要止疼针，果然不对劲。”

术后常规是上镇痛的，不过这给药量控制的相当严格，否则人家开个刀直接麻醉药品上瘾了，那不是要了病人的老命吗？

徐明从术后第1天晚上开始就不停地要求追加镇痛，真闹腾的厉害。当时值班医生就已经怀疑不太对劲。

不过过因为没从他身上发现针孔，加上反复询问病史，他都矢口否认自己有药物依赖，家属也强调他从小就怕痛。医生不好因为这点儿怀疑就大动干戈。反正这事儿也不归他们管，只要病人不闹腾，安安稳稳让他出院就好。

可安稳两字谈何容易。为了确保病区内部安全，医院要求每个病人家里只能有两张探视卡轮流探望。这可苦了徐明，他瘾头犯了，得拿药啊。

可是药送不进来，以前他都是到固定的地方去买药，现在他腿断了也走不了。他加了钱，不容易说服了供货商送货上门。

但家属又怎么会放任徐明在毒海中沉沦。家里人打定了主意，趁着他腿断了，不能出去瞎跑的机会，就让他彻底把毒给戒掉。

只要不跟那群猫三狗四混在一起，怎么就戒不了毒呢？张学良半小时一支马非针都能戒掉。

徐明没想戒毒，起码现在没这个毅力，所以他跟送货的人约好了，就趁着家里人帮他去买夜宵的机会，对方把货送来。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叫他们碰上了警察过来找徐明，做贼心虚的人闹出了这阵仗。

“可以啊，秦队，你这出手就没空过。刚好的，我先前在的派出所禁毒缺指标呢，这就现成的送上门了。医院就在他们辖区里。”

秦远点点头：“这小子移交禁毒那边吧。现在都会玩的很，人货分离啊，不面对面交易，够狡猾的。”

他们刑侦的任务明确的很，依然集中在命案上。

犯罪嫌疑人徐明刚犯过瘾头，虽然医生给他用了药，但那是缓解痛苦，而不是让他嗨上天的，所以面对警察的时候，他显得尤为暴躁。鼻子还时不时神经质的抽一抽。

秦远冷笑：“怎么，没嗨死了不高兴？”

徐明平常有些怕警察，结果这会儿叫瘾头给折磨的，胆子也肥了。他神经质地抽鼻子，语气愤愤不平：“我没偷没抢，我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秦远微微眯了下眼睛，语气不明：“合着你觉得嗑药无伤大雅，小张去禁毒那边拿点儿资料，让他好好瞧瞧毒品依赖的危害性。”

“你们少来这一套。”徐明面色阴沉，“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套路吗？不就是倾家荡产走上犯罪的道路。那不是嗑药的问题，是没钱。我有钱，我每个月收租够我花了，我也不瞎投资我也不想发大财，我自给自足，我怎么就危害社会了？这是有钱人玩的玩意儿，我高兴。穷逼玩不起的责任别推到我们头上来，这锅我们不背。”

小张目瞪口呆，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年头的人啊，干了坏事错事还这么振振有词。

秦远拉下了脸：“对你没危害？”

“命是我的，我就是磕死了也是我乐意。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痛快吗？活到七老八十的没滋没味又有什么意思？”

秦远点点头：“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一件事，这个人你认识吗？”

他将金燕玲的照片推到徐明面前。先前还在发脾气的瘾君子倒是没直接打开，而是认真看了一眼，相当痛快地点头承认：“认识人间仙境的小姐嘛，我点过她。我□□这事儿你们知道的，我也不否认。”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徐明愣了下，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他琢磨了半天，不太肯定：“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下大雨那天，应该是第二天了。我从人间仙境出来，不远处碰上了她。她拉我做生意，在里头做生意，妈妈桑是要抽成的，她接私活，我就找她玩玩喽。”

“你们是怎么玩的？”

徐明嘿嘿笑起来，一点儿害臊的意思都没有，还煞有介事地强调：“警察同志，我们没做的，就是人体艺术而已。这个你不能惩罚我吧？用绳子把她绑起来，在她自己家里头。我发誓我真没跟她做，我就是看看。”

“那你为什么绑着他就没有松开？”秦远挺直了脊背，目光锐利地盯着对面的犯罪嫌疑人，“你为什么丢下了他一个人？”

徐明的脸上显出了茫然与慌张交错的神色，茫然越来越淡，慌张越来越深。他说话的声音都结巴了起来，身体也开始颤抖，不知道是麻醉药物的作用还是他的瘾头又犯了。

“我，我觉得没意思吧，我……我想不起来了。”他眼睛半眯着似乎正在极力回忆，“我……我当时吃了点儿药。啊，我听到了老鼠的叫声，她的房里都有老鼠，我最讨厌老鼠了。所以我就出去了，结果那老鼠追着我，没完没了，我就赶紧跑走了。嗯是的，她房里有老鼠，她还说自己的地方很干净呢。”

小张忍无可忍：“所以你就把他五花大绑，连嘴巴都塞上了，丢在屋里头。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帮她把绳子松开？”

徐明慌慌张张：“那个老鼠追的我太紧了，我忘了呀。”

金燕玲居住的小区环境很不错，那间屋子卫生也相当可以，所谓的老鼠不过是他嗑药后产生的幻觉而已。

徐明极力为自己辩解：“再说了就算我走了，那个房里头又不是没有其他人，其他人也可以帮忙松开的呀。哎呀，警察同志你们怎么连这种小事都管，肯定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要真有事她还不得找我算账啊，她又不是不认识我。”

小张点点头：“那看看今天晚上她会不会去梦里找你吧，她死了。”

秦远看着身子瘫成一团，口中一个劲儿念叨“怎么会死了呢？”的徐明，冷笑道：“你还说嗑药不会损害任何人的利益。你知不知道？你害了条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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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棺材里的新娘（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