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回到洛阳城时,宵禁已开,城门上了锁,白持盈在辜筠玉怀中困得睡着了。
许副官守在城门口,见辜筠玉回来,点头示意。
二人无话,只是放开城门一道隙道,叫辜筠玉策马而入。
金玉堂大门未落锁,半开着一扇,辜筠玉抱起白持盈,侧身将人带回了里堂。
而那在夜色下毛皮发亮的神骏拜了拜尾,被神出鬼没的暗卫牵走。
白持盈在他怀中蹭了蹭,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辜筠玉一双眼睛在本就暗淡的夜里更加像两潭陈水,黑洞洞的没有什么情感,等着人深深地陷下去。
石小四原待在门口等白持盈回来,想给她尝新买的牛乳糖,冷不丁对上辜筠玉未来及得收回的眼神,头皮一阵发麻。
她心狂跳几瞬,本兴高采烈地准备上前,此刻却是一下也不敢动了。
但辜筠玉仿若未觉,像只是错觉般,忽然又变回了原来那叫人看了如沐春风的样子。
他对石小四微微一笑,淡然开口:“放下吧。”
石小四手上一抖,将那袋子牛乳糖放下,快快跑开了。
白持盈混混沌沌见听到辜筠玉的声音,可不知怎的就是醒不过来,靠在熟悉的怀抱里,也便不再多想,任睡意袭人了。
将白持盈放到榻上后,辜筠玉给她盖好被褥,转身出了金玉堂大门。
还是从前的那条巷子,不过如今又多了一个人。
喜欢蹲在墙头的少年仍然不言不语,手中拿着一根狗尾草,晃来晃去。
他蹲住的墙头之下还有一个人,半倚在墙边,逗弄着墙上的少年。
“嘿,毕方!毕方!你手里那是什么,好玩儿吗?”
少年仍没有理他。
那人不见丧气,伸手想去抓少年手里的狗尾草,被少年堪堪躲过,留给他一个嫌厌的背影。
英招“嘿”了一声,见毕方没理他,还欲再上前发话,却看毕方忽然回头,一片儿碎瓦砸到了额角。
“哎哎哎……你怎么能动手呢……你这小孩儿……”他话音未落,见毕方迅速自墙头翻身而下,规规矩矩朝他身后行了个礼。
英招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可没欺负他。”
他一张嘴就是推脱责任。
“话多。”毕方眼中怨气快要溢出来了。
辜筠玉根本没管他俩之间那点子小摩擦,只冷哼了一声。
两人立时不敢再玩笑了。
“找到了么?”辜筠玉问道。
英招看了毕方一眼,又看了辜筠玉一眼,自知这遭是逃不过,正欲开口,却见毕方现行一步跪了下来 。
“未能找到,请主子责罚。”
他跪在原地,头深深地低下,不再说话。
英招见此状,心中打鼓半晌,虽知晓辜筠玉不会怎么他们,却也暗恼自己一时大意,没盯住那杨惊生。
“主子,毕方本已寻到他,是我大意……”
辜筠玉忽然开口:“无妨,我已想到法子引出他来。”
毕方与英招对视一眼,皆不做声。
辜筠玉说有法子,那一定是个即稳妥又奏效的法子。
他二人跪在地上,静等着辜筠玉下一步的命令。
男子将手中的扳指转了一转,淡声对毕方道:“你再去江南总局寻匹新上的掐花团蝶暗纹的锦来。”
毕方愣了一瞬,却也没说什么,只应下声来。
“去吧。”辜筠玉扔给毕方一道令牌。
毕方又消失在夜色中。
他走后,英招看着辜筠玉被月色照得明暗两色的面容,相对着沉默半晌,还是开口道:“师兄……你……不会真喜欢上那白姑娘了吧。”
辜筠玉淡淡看了他一眼,好似听到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微一挑眉。
“当只狸奴一般养着也不错。”他话毕,顿了一会儿才反问顾英招。“你从前不是也有一只很喜欢的么?”
顾英招低着头,半晌才喃喃回:“可后来我杀了它。”
他忽然颤抖起来,有些应激般上前两步,声音沙哑:“师父让我杀了它……我亲手掐死的。”
辜筠玉更加觉得莫名其妙了。
“可我也杀了师父不是么?”
英招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辜筠玉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只狸奴、一处物件儿,在他眼中没有什么不同。
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说的。
英招忽然有些可怜那白姑娘,他嗤笑一声。
“碰上你真是她倒了八辈子的霉。”
他转身欲走,又忽然回头。
“师兄,你最好是真的不喜欢她,否则你会后悔的——你现下做的每一件事,日后都会变成刺向你自己的利刃,疼得你恨不得死去。”
辜筠玉皱了皱眉,他觉得顾英招今夜话有些多。
“不会的。”他有些不耐烦,今夜顾英招说的话,像细密的银针刺向他,密密匝匝,无处可逃。
英招最后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辜筠玉将手中扳指又转了一圈儿,后知后觉才发觉掌心刺痛。
那是一枚小小的、弯弯的血月。
和眉间的朱砂一般灼烈。
他怎么会喜欢人呢?
真是可笑。
*
白持盈做了一宿的噩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额角跳得厉害,心上也难受,可偏什么都想不起来。
身侧一片寒凉,辜筠玉不在,她也未多想,只觉得他是如往常一般出去了。
人不在,反给了白持盈静下来想明白一些事情的机会。
天已亮了,白持盈看着窗外生发的杏枝,眼前恍惚还是昨夜火树银花。
她知道自己有些无可救药,因为她还是喜欢辜筠玉。
这种喜欢和旁的感情完全不同,是飞蛾扑火,是囊萤探雪,在极炙热和极寒凉之间来回拉扯。
白持盈想起昨夜在山上,辜筠玉问他,可否喜欢过什么人?
她能怎么回答他?喜欢过?还是没有喜欢过?她说不出假话来,辜筠玉在她人生中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重到她想起过去这个词,想起从前所有的悲欢离合,竟然都是他。
她甚至得好好想才能记起幼时的锦绣日子,可一提到他,好的坏的甜的苦的便都自己涌了上来。
这一世,她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再和这个人纠缠,却在迈出第一步时就迎头碰上。
他就这样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又一呼一吸间缠进她的日子里。
扪心自问,她当真看不出来辜筠玉那些谎话么?
不,其实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辜筠玉失了忆,但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留下他,她告诉自己辜筠玉就是什么都不记得;她也知晓他总是给自己弄来些不应当在洛阳城出现的东西,必定与京中联系未断;她更知晓他每日里时不时消失一阵子,是不知道又在暗地里筹谋什么。
她心里都明白的,辜筠玉还是从前那个步步为营、心机深沉的镇国公世子。
可他又会因为自己一句无心之话千里迢迢从江南弄来一匹时新的布料,会时刻关照着自己身子冷热否,每次出门都会给她带路边的小食。
他还为自己挡了一箭,差点丢了性命。
白持盈看着书案上那幅美人春睡图,不知怎的如何也静不下去了。
前几日辜筠玉刚起了笔,还未摹完,如今远看着倒是颜色鲜妍,簇簇桃花点墨生灵。
她忽然想起那日辜筠玉没头没尾地与自己说了身世之因。
这是上辈子他都未与自己说过的。
或许真会有所不同?
她起身踱步到那画前,定定看着画中人。
那是她自己。
白持盈手指尖儿是冰凉的,眼眶却泛着热,像是万物生灵都屏息,唯有心还跳跃。
何必把自己拘在过去,上苍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不会是叫她还如从前一般唯唯诺诺、患得患失。
这一世她没有困在陈家庄,没有困在京郊别院,也没有困在花萼相辉楼。她身边不止有辜筠玉,还有尚意气风发能策马塞北的沈是,有虽嘴上埋怨自己却最为自己着想的南国,有虽身在市井乡野却为人飒爽的石当家,有一群可爱的叫着自己白姐姐的小孩子。
白持盈看着桌上那一包牛乳糖,觉得幸好上苍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她脑中闪过许多人的样子,有爹娘的,有舅舅的,有小盲女的,有石家姐妹的,还有刘家那刚刚故去的小娘子的。
她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往前一步便是天光洞现,豁然开朗。
正要将那画卷收起,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辜筠玉又提着一袋红果子回来,见白持盈独自站在窗前,眉头微蹙,将果子搁到桌上,抖开挂在一旁的披风,给白持盈披上。
白持盈捧着他的脸,怎么看怎么满意。
“谁逗得盈娘如此高兴,我要大大赏他。”辜筠玉看着姑娘弯弯的眉眼打趣道。
却不料白持盈听他此言反作思索状,认真捏着下巴半晌,忽然抬头亲了他一口。
白姑娘干完坏事儿就跑开。
只是她刚退了两步,便被辜筠玉捉了回来。
辜筠玉又不爱当柳下惠,他将试图逃跑的白持盈锢在怀中,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
白持盈被他亲地眼梢带泪,腰软脚软,一阵天旋地转后被压到了榻上。
在衣裳尽皆落下的前一刻,白持盈喘息着问他:“辜筠玉,你方才去哪儿了?
辜筠玉抚着她长而黑的发。
“去见了一个朋友。”
“你没骗我吧?”白持盈忽然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辜筠玉轻笑出声,亲了亲她额头:“怎么这么可爱,当然没有。”
话音刚落,他又问:“如果我骗你呢?”
白持盈思索了一瞬,认真答道:“如果我觉得不可原谅,那么我会永远地离开你。”
辜筠玉一愣,心脏忽然一阵无可抑制的抽痛,痛得他呼吸不能。
但他还是神色如常地拨开落在白持盈肩颈的碎发,吮吻了上去。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辜筠玉修长的手指一挑,最后一层碍事的东西便脱落了下来。
院内一簇杏花颤颤巍巍展开花蕾,又被露水打落。
【本文将于24.12.28日,从26章开始入v开启决裂—火葬场(文案三封信情节),届时有万字大长章放送,感谢各位支持~全订的宝宝记得来评论区领红包~】
【下一本开同类型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文:《殿下赊花见山去》,边塞雄鹰×深宫娇花,文案在最下】
不知不觉竟然就写了快九万字啦,昨天得知可以入v的时候正在图书馆复习,激动得我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感叹着算是给24年一个不错的收尾。
这一年怎么说呢,一路风雨坎坷,但还算划上了一个比较圆润完满的句号。
遇到了很好的朋友,感谢她的一路支持,希望她在新的一年事事顺意;遇到了很好的老师,感谢她的教导,希望在来日的学习中还能再遇;遇到了更好的自己,感谢她的坚持,希望她在今后的日子里永保迎风持炬的勇气。
这本其实在大改大修的过程中难受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我很喜欢它现在的样子,故事也发展到了很重要的转折,两个人都会慢慢成长,也希望这个故事尽管可能不完美,但足够真挚动人。
是的,真挚和动人,这是我落笔写下每一个字的初心,当角色从脑海中脱胎的时候,血肉筋骨间的联系就已经建立。
希望小白和小辜在2025走得更远,为大家带来一场灵动的故事,希望我天天开心,你们也是?(?^o^?)?。
【《殿下赊花见山去》文案】
世人皆知,妙仪帝姬崔韫枝明媚芳殊、姿质浓艳,是被陈帝捧在手心的娇珠贵女,受尽无边宠爱。
惜绥和十二年,荆州兵变,帝都沦陷,皇室仓惶南逃,天下皆惊。
甲胄声乱,在崔韫枝为保住尊严自刎的前一刹,一支银光锃亮的羽箭破空而来,射穿了叛军首领的脑袋。
少年朗如孤山玄玉,神姿高彻,有一双较鹰隼更狠厉傲然三分的眸子。
崔韫枝那时害怕极了,为活命,她咬着朱唇攀上了他的脖颈。
少年诧异轻笑,单手将她抱起,救她于昏暗的大殿之上。
像驰风斩雨而来的英雄。
后来崔韫枝才知道,那日救下自己的,哪是什么如意郎君——那是燕州最野性的鹰,一但被视为所有物,从血肉到魂魄,便都要一丝不差地属于他。
永远只属于他,也仅仅是属于他,像任何一件普通的战利品那样。
*
与殿下第一次见面是在汴京城一个吃人的雨夜,沈照山驰马搭弓,抬手射死了那欲欺她的叛军首领。
他不喜欢太愚蠢的敌人,也不喜欢太娇柔的姑娘。
可当她红着眼角求他怜惜时,沈照山神使鬼差没有推开。
于是她成了他此次南下胜于所有绫罗珠宝的战利品——娇矜、高贵、可于笼中把玩。
他带她回到燕州,送她雪山、雄鹰、草原、骏马、长烟和落日,可天真的姑娘却摇头说她不想要这些。
她想要什么呢?
直到那天崔韫枝决绝地从大青草山一跃而下,说他长不出真心来时,沈照山才明白。
她要他一颗鹰王没有的、只为一人跳动的心脏。
#唱遍阴山敕勒歌,美人珠泪从来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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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人得其意事事有故,春含别情阵阵皆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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