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愈进则愈奇

这位“精怪”的脾性很是桀骜,纵是栖朝多番盘问也未有应答,仍旧纹丝不动地躺在草甸上,一阵风拂过,书页随风纷飞。

栖朝见识了几次,已大抵摸清了它的性子。这书从来都是风吹哪页读哪页,容不得你安排。

当初栖朝在问道楼读过这书的扉页,说是书分五卷。可是此刻她已找不到扉页的字迹,翻来覆去也看不到第二卷。

她的指尖正拨动着书页,随着指腹的摩擦,倏忽一道金光立于她眼前,和初时在问道楼所见一般突如其来。

“夫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为和。灵枢蔽塞者,非天命不济,乃地脉未通也。子夜蟾辉,是为破障之机。

灵根蒙尘者,择亥末子初,趺坐巽位。引月魄为梳,理百骸散乱之气…”

这意思便是灵根天生不济,或者灵根后天被压制者,可以在子时月下梳理散乱淤塞的气息,效果最佳。

栖朝心中一动:这个方法闻所未闻,不妨一试。

天穹如墨,那轮孤月被铅灰色的沉云遮蔽已久。云层好似玄铁浇铸的牢笼,一层叠压一层,厚重得透不过半缕银霜。偶有风过,云隙间才漏出半痕朦胧月影,像蒙尘的玉璧悬于九霄,又似溺于深潭的琉璃灯盏,昏黄光晕在云涡里浮沉明灭。

她依照书中所载,于当夜子时盘坐本体根须之上,闭目内视,忽觉有万千金芒沿着她的根须上涌,转眼化为旋转的光柱,这莫名之气如极细的针芒穿刺经脉,栖朝一时间四肢百骸疼痛难当。她用尽全力,咬紧牙关,岩层深处的一股能量强行纳入足底涌泉穴。又在她体内翻涌,企图冲破膝关、命门。栖朝急中生智,平缓吐纳呼吸,转换法门,吸气时引气由会阴沿脊柱,直冲百会,呼气时导力由百会沉降丹田。约莫一刻之后,疼痛便有显著缓和。

这个方法初见成效,栖朝每日子时于月下修炼。日积跬步而渐有成效,数日后,她足心涌泉穴轰然洞开,地气如洪流奔涌。她体内灵力虚浮不定,横冲直撞,行至灵窍淤塞难前便似万虫噬骨,变致浑浊。栖朝不得不将经络,叶片,根系各处净气全全使出与之相抗。死生之际,栖朝忽然想起了她抄过三百遍,早已烂熟于心的《洗魄咒》。

“天地有日月,日月分晦明。晦明乃同道,同道亦同归。万念常持握,魂魄俱守一。魄海生潮汐,浊浪涌千堆。灵台种玉树,根须贯地髓。七窍通星络,天河倒悬垂。滴落黄庭土,绽放紫府帷。沉于涌泉窍,聚在百会隈。照我幽冥路,敢唤真君回!”

栖朝喉头腥甜,拼命定下心神,将《洗魄咒》从头到尾默念了一遍,终而吐出一口浊血。那狂暴浊气炼化成清澈灵流,源源不断滋养着干涸的经脉。

灵脉贯通,则万法归元。

这日,栖朝照例去青云坡练剑,说是练剑,其实是瞎比划。往日滞涩的灵力如今自如流经每处窍穴,贯通周身经络,照葫芦画瓢也能画得更像些,起势转腕之间,那把寻常桃木剑竟已有几分能唬人的剑气。

左首第三个蒲团上,栖朝上下眼皮已经交锋了三千个回合,脑袋不受控地向前栽去,师父正讲到“风起莲池波自定,云泊松壑意常空”,栖朝觉得那声音也似风起,也隔云端,渐而陷入酣眠。

再睁眼时,堂里空寂无声,身侧师兄师姐皆不见身影。栖朝迷蒙间发出一声疑叹,环视间视线骤然聚焦于讲堂正中。

栖朝猛地挺直了脊背,一阵手忙脚乱。每日子时修炼疏通灵脉,寅卯之交又得练剑,其间拢共只有两个时辰可睡,实在是困得不行。

脸颊上压出的衣袍褶皱痕迹尚在,她掌心下意识去抹唇角,幸好没有流口水。

衡延真人一手执棋,一手托腮,两道银眉死死拧成结,眉间竖纹深得能夹住符纸,偏生那双小眼睛贼亮,滴溜溜在棋盘上来回审度,好似被当下的僵局困住。突然他寻得一处气口,一子黑棋落下:“逮着喽!”

栖朝慌忙坐直,脸颊上压出的衣袍褶皱痕迹尚在,她掌心下意识去抹唇角,幸好没有流口水。

衡延真人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栖朝,栖朝被那道复杂的目光盯得脊背发凉,她慌忙堆起讨好的笑,声音虚浮发颤:“师父……弟子方才……一时不慎打了盹儿……”

衡延真人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重重浪起。栖朝沉酣时,衡延真人发觉她周身灵流有变,几缕淡金流光正顺着耳廓游入灵台——这绝非修炼寻常法术该有的气象!衡延银眉微不可察地一颤,神识悄然探向栖朝眉心。

只见原本枯涩龟裂的识海荒原,此刻竟奔涌着灿金的灵流!她周身灵脉数日前还细若游丝、淤塞如断渠的脆弱脉络,此刻竟茁壮伸展出强壮的枝丫。

这竟是……

-

“睡醒了?”真人的声音拖得又缓又长,他慢吞吞起身,宽大的旧道袍拂过棋盘边缘,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几枚棋子被他随手拈起,“啪嗒”丢进一旁的乌木棋盒里,那声音在空寂的讲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跟上,陪为师散散步。”

“散步?”栖朝脑子懵懵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大清早的,散哪门子步?

她这边念头还没转完,衡延真人已经摇摇摆摆地踱出了俯仰间的讲堂门槛。那背影看似缓慢,眨眼间已在丈许开外。他头也不回,只拖长了调子催促道:“快——点——儿——”

“哦!来了!”

栖朝慌忙小跑着跟了上去。清晨的山风带着露水的湿凉,吹拂过脸颊,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衡延真人引着她绕向后山。路径渐窄,两旁草木愈发繁盛,几乎掩住了小径。栖朝跟在后面,只看到师父那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在深翠的枝叶间时隐时现。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却是一处背阴的山坳。

山坳深处,紧贴着陡峭的石壁,孤零零地立着一间小屋。

那屋子实在太过破旧了。歪歪斜斜的木板墙饱经风霜,不少地方已经开裂。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边缘参差不齐,不少地方塌陷下去,湿漉漉地滴着露水。一扇小小的木门紧闭着,门板上的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木头原本的纹理,还被虫蛀出了几个小洞。

栖朝看着这看起来风吹即倒的破屋,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堆放无用杂物的废弃库房吧?师父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衡延真人踱到那扇破败的木门前,停下脚步,栖朝屏息看着,只见师父慢条斯理地从宽大的袖袋里摸索着,掏出一样东西。

那并非寻常的钥匙。

约莫有半指长,像某种兽类的指骨,表面布满了细密玄奥的纹路,隐隐流动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光。

真人捏着这枚奇特的“钥匙”,对着那扇破旧木门中央一处不起眼的木纹凹陷处,轻轻一按。

“咔哒……”

那扇原本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连同周围腐朽的木板墙壁,骤然亮起一层光晕!那破败的木板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吞下了那枚钥匙。

“吱呀——”那扇破旧木门竟自行向内缓缓洞开。

门后,并非栖朝想象中的阴暗杂乱、堆满废弃物的景象。

仿佛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门内并非狭小的空间,一排排整齐高大的木架、石台,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难以计数的物品,矿石、灵木、兽骨、奇花异草……琳琅满目。

衡延真人率先迈步走了进去,那背影在璀璨的珠光和氤氲的灵雾中,竟显得有几分神秘莫测。他走了几步,才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一双小眼睛闪过些许难以捉摸的光。

他看着呆若木鸡的栖朝,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敲在栖朝的心上:

“愣着作甚?进来。你不是总说要学炼器吗?”

栖朝猛地回神,她看着眼前这深藏于破败表象之下、浩瀚如海的炼器宝库,又看看师父那在灵光雾气中显得格外深沉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有震撼,有狂喜,有对师父深不可测的敬畏,更有一种被巨大期望笼罩的惶恐与激动。

她深吸了一口那浓郁驳杂却又无比精纯的灵蕴之气,不再犹豫,抬脚,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那道看似破败、实则通向未知的门槛。

就在她踏入的瞬间,指尖无意中拂过门板。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震颤感,骤然自她指尖传来!栖朝脚步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

栖朝脚步一顿,猛地看向自己的指尖,灵力萦绕于其上。瞳孔深处,惊骇与明悟交织闪过。她下意识地看向前方师父的背影。

衡延真人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向前走着,好似领着她通向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浩瀚莫测、埋藏着无尽玄机的未知世界。

祝大家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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