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攀星冷笑，“被废灵府的债我迟早要讨回来。”

他这一冷笑，浑身的气势都变了，曲慕灵讶异地抿了下唇，“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林攀星立刻接话，言之凿凿道：“我日后一定能亲手报了此仇。”

几人走向一处摊位，不知因为什么，虽有行人转过头来看他们，但并未表现出讶异仇恨的神态，反而透着一些欣赏和羞怯。

曲慕灵手中拿着一个鲤鱼妖形状的糖人，红色鳞片覆在鱼尾上，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她付过银钱，把糖人递向林攀星眼前道：“那为何要忍受如此屈辱非要跟过来？”

林攀星怔了一下，眼睛不自觉瞄向曲慕灵眉心的花钿，和下方正看着他的双眸，蓦地笑了，坦然道：“你知道我的心思。”

“可我不喜欢过于轻浮的男子。”曲慕灵把糖人放在林攀星手里，自己又挑了一个白兔。

这番敲打的意味很明显了。

纪曼注意到时，场面已然来不及控制，看着他们因对视而冒出的细微火花，心上一凉，深吸一口气把倾川推过去，泰然笑道：“林公子肯定是担心师弟的生命安全，才过来的吧？”

如此正直的理由，林攀星不好说不是，把手中的糖人一口咬掉一半，从嘴里挤出一个字：“是。”

纪曼左挑右挑，挑了个蓝孔雀，长长的尾巴拖在手柄上，特意在倾川眼前晃悠两下，提醒他放下傲气，多说两句话，也不知道倾川看懂没。她一口抿掉尾巴，糖丝顿时黏在唇瓣上，有点过于甜了。

她眼里像盛满了日光，一颦一笑都透着晶莹，笑意盈盈正对倾川道：“你们感情真不错。”

倾川的耳垂莫名有些发热，没理纪曼。林攀星却走过去揽倾川的肩，被躲开了，他也不恼，笑嘻嘻道：“那是，从小一起长大，岁月磋磨也磨出感情来了。”

纪曼面上淡笑附和，但心里却不由得为倾川捏了把冷汗。

他现在怎么越发寡言少语了？之前话虽不多，但也终归是会说话的。纪曼脚步慢下来一个蹦跳挡在他面前，抬眸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倾川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不再向前走，淡淡道：“我跟曲慕灵已经解除婚约，别瞎折腾了。”

“什么？”纪曼一时没反应过来，惊异道：“什么时候的事？”

倾川绕过纪曼往前走，“昨晚。”他走了几步转回头，问出一直疑惑的事，“你看不得他们两在一起？”

“长老来了？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纪曼忽略他后面那句话往后方瞧，只看到个大大的狐狸尾巴。

“没呢。”倾川伸了个懒腰，“不过，如今或许还在吵架吧，毕竟之前就是因为两宗长老吵架下不了台，才折中搞出这个婚约。”

“再说昨晚你睡得那么香，把你从空中扔下去都醒不了，能感觉什么。”

远处曲慕灵发现纪曼没跟上，停下来等。

纪曼只能先快步追上去，面露沉思，虽说硬凑没什么效果，但终归是有个盼头的，如今又要回到原点了。

而且曲慕灵和林攀星感情进展也太快了，还是有那次并肩作战的加成？

纪曼抬眼看去，眼前两人端是一对无双璧人。

天要亡她。

“是芜灵尊主吧。”迎面走来一个蓝衣驼背中年男子，除了背部，其他部位都挺得笔直，衣饰整洁一丝不苟，看得出来平日十分讲究穿着。

曲慕灵停下脚步点头。

男子带着歉意淡笑道：“大人派在下过来引导尊主，有些来迟，还请尊主不要怪罪。”

曲慕灵不在意，淡淡道：“带路吧。”

几人跟在男子身后缓步走出这条街道，来到一处空旷石阶，上方的传送阵已被开启。

中年男子率先踏了进去，倾川脚步没停径直走入传送阵。

林攀星跟在其后道：“我们先去探探路，你们在这等一下。”

曲慕灵失笑，“小徒儿，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纪曼也没忍住掩嘴笑了出来，“或许是怕...里面有陷阱？”

一直以来曲慕灵都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个，并不愿等。两人从传送阵出来，入耳先听到一阵清丽婉转的鸟啼声。

“来了来了！”

纪曼猛然看见眼前一张放大的杏黄脸，吓了一跳。

少女退开两步张了张翅膀，围拢在腰部，膝盖微弯行了个礼，“恭迎尊主！”

这里是一个湖心岛，被一颗巨大的树支撑在半空，地面遍布小小的空洞，隐约可见这棵树的花叶，是深浅不一的紫，其中有些枝杈还冒出头来，缠绕攀附在岛内各类花木上。

纪曼心生好奇，用脚尖下去探了探，是能掉下去的。

“姑娘不必担心，凰烬树会庇护岛内之人。”声音清凉，似山涧幽泉。

纪曼抬头，被繁茂树叶间隙照射下来的日光晃花了眼，揉了揉眼才看清出声之人的容貌。

这一看清，纪曼的眼睛就移不开了。

少年瞳孔带暗灰，很清透，一双略细长桃花眼，不算特别耀眼，但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少年被盯得有些脸红，挠了挠头，“姑娘可是不信？”

纪曼心底像平白生了一片涟漪，垂眸道：“信。”

“大人！大长老喊你过去准备了！”之前那位少女从不远处的大殿内飞出来，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大声喊道。

少年应了一声，抱拳拱手，“抱歉，后面再聊。”

纪曼看着他走远，就连身形也是像的。

“师尊，那人是...”她正要问此人是谁，眼前便被一袭墨蓝遮了目光。

“你做什么？”纪曼道。

倾川又靠近些，不掩讥讽道：“纪曼姑娘，你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纪曼看他还不走开，微微蹙眉轻声道：“有你什么事。”

“反正不许看。”倾川扯出一个强硬的理由，转开了话题，“他们什么时候换的人？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

曲慕灵显然也在思索，“这妖皇看起来还挺年轻，估计刚上位不久。”

上任妖皇生性残暴，修为也高，轻视人命为蝼蚁，那时大战多少大能死于他手。曲慕灵又道：“这位看起来倒像是个纯良的？”

倾川闻言嗤笑一声，“莫不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这一个下午，他们感受到了这里妖的热情，特别是之前那个鸟妖，她特别崇拜曲慕灵，看着曲慕灵的双眸都像是洒满了信仰的光，不住地邀他们去岛上的各个位置闲逛。

还带来了祁芸露，这种东西在修真界很稀缺，连守鹤宗这样的大派也只存有一小瓷瓶。

而她一拿就拿了一大壶。连曲慕灵都被这番热情弄得有些不自在。

这岛还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灵气充沛，各类鲜花草木都像是沾满了灵气，花儿艳，土壤肥。

纪曼不由赞道：“这不像是被摧毁过的地方。”

“我也是第一次来，或许是之前太隐蔽了，没注意。”曲慕灵回应。

直至夜幕时分，几人被带往那处大殿。

大殿像只是一个过道，众人穿过重重曲折屏风连成的横廊，纪曼偏头还在其中瞧见了自己的黑影轮廓。

加上无数的琉璃灯点缀，映得这处宫殿内宛如白昼。

待转进大门，就是两排一眼望过去各类精致膳食，和瓜果。

想不到妖界竟也把宴席办得如此周全精致。

纪曼看来看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坐下后才发觉，原本最上方是该有个单独主人座位，此刻却是一方晶莹剔透的壁炉。

里面燃烧的木材无声地冒着火花。

这是凡间富贵人家为着冬日取暖才置的东西。

之前那位跟纪曼搭话的少年从右侧走出来，手持一杯清酒对着几人拱手道：“在下荀殷。”

说了几句恭谦话语，荀殷喊着后方各类妖一同起身，神色庄重道：“林公子被废灵府之时，在下只是一个小喽啰，不能阻止上任妖皇的残忍手段。”他顿了顿，面前立即被人推来并排的十杯酒，荀殷持起第一杯，“虽不能补偿公子灵府，但你需要什么尽可以提，算是为表妖族的歉意。”

林攀星神色不虞，但也不想失了面子，站起身把酒一饮而尽，伸手一抹嘴角，“我可受不起。”

曲慕灵本就不喜这般言语拉扯，直言道：“直说吧，你摆这宴想做什么。”

荀殷喝完十杯酒，面容显而易见红成一片，正要再端一杯，身旁的鸟妖担忧道：“大人，您酒量不好，不可再喝了。”

荀殷摇了摇头坚持喝完了那一杯，“尊主，其实这里的人都十分仰慕您，那一次大战，也见识到了您的风采。”他言语开始有了些磕绊，“此次...是想为两...族求个和。”

身后的一位红衣男子站起身来，“斗来斗去，谁也讨不了好，我们如今只想安稳，不再有兵戈和牺牲。”

曲慕灵细细思索一会，不管他们是真诚还是假意，能无人牺牲自然最好，便道：“你们若是这样想，我可以答应。”

纪曼的心像是悬着，越发不对劲，从来这岛上...不，从踏入这片绿洲开始，宛如从未落过实处。

但这里很正常，仔细琢磨那些人的面貌言语动作，皆挑不出瑕疵，甚至可以说得上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