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场景犹如一座幽深的熔炉,内里全是沉沉的黑色。
纪曼依样画葫芦用长鞭卷上倾川的腰身。
伤成那鬼样了,还逞什么能。
倾川微楞,转身揪住荆棘长条,虚点脚尖从那头飞身过来,刚站立在白兔腿弯处就道:“你要去哪?”
模样神色,简直就像做好了一个工具人的准备。
但纪曼无法反驳。
她指了指战鼓所在,“带我上去。”说完后把凌婉交付于曲慕灵。
战鼓在城墙内右侧,独立出来一座高台,若是要循着楼梯上去,颇费时间。
果然,在这时候才会想起他。倾川眼眸微伏,一声不响提着纪曼的肩膀,加速落在四方高台上。
上面已有一个士兵模样的黑雾一下一下敲着焦黄色的鼓面。
倾川击去一剑,黑雾挥散。
纪曼捡起掉落在地的鼓槌,先是握紧狠狠击上鼓面。
这一击比之方才的鼓声更为激烈。
纪曼一刻不停,双手越挥越快。
底下的盔甲士兵犹如受到指令,纷纷暴动起来。
林攀星眼睁睁看着周围的士兵几乎在一瞬间,出手或是速度就翻了几倍,转头一望纪曼所在,磨着牙道:“那傻姑娘,在做什么!”
原本这里士兵就众多,如此一来,底下的三人略微觉得吃力。
曲慕灵眉头微皱,只虚看一眼道:“曼曼既然有此行动,定然有缘由,我信她。”
荀殷祭出一个水晶扇面,悠悠浮在半空,附和道:“无妨,现下我们也能应付。”
扇面极速翻转,无数根尖针从展开的弧度中连续激射向四周,爆发开阵阵巨响。
林攀星见两人都不为所动,挥剑斩灭奔涌上来的亡灵士兵,透着一股愤恨的腔调,没好气道:“那讨厌的小丫头片子是不是给你两喂**药了?!”
纪曼渐渐气喘,手臂发酸。
这个禁术她之前确实在一个地方看到过。
但在什么地方纪曼居然想不起来,总觉得朦胧,每一想就覆一层薄雾。
倾川像根木头直直杵在她旁边,目视前方也不知在看哪。
纪曼没好气用一只鼓槌戳了他手臂一下。
倾川转过脸来:“做什么?”
“你真的是根木头啊!看我这么累,也不知道帮忙!”纪曼又重敲击几下,腮帮鼓着气。
倾川怔怔接过鼓槌,直感女子心思难猜,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闷声道:“你不是恨我么。”
“有冲突吗?”纪曼双手闲下来,转了转发酸的手腕,“没有冲突。”
在他的理解里,爱恨没有中间值吗?
不是特别的爱就是特别的恨?
倾川满头雾水。
“再快点,用点力气。”纪曼催促道。
倾川这下明白了。
合着自己还是个工具人呗。
她敲累了不想敲了,所以才强忍恨意跟他说话。
纪曼实不知自己简简单单的举措,到倾川那里已经形成一股头脑风暴。
作用在越来越响的鼓声里。
纪曼捂着耳朵这才想起什么,开口道:“你方才抓着我的手发什么抖?”
倾川握鼓槌的手顿了一下,不可置信转过脸疑惑重复一遍道:“谁抓你的手?”
“就在客栈时我吹熄灯...”纪曼说到一半,见倾川的脸越来越沉,猛地住了嘴。
心里登时一跳,竟不是他么?
那当时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底下的盔甲士兵犹到临界点,开始汇集凝聚。
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盔甲士兵。
不,是沈相云。
背后飘扬着的红披风,正是辨别所在。
说实话,有点装。
那披风又长又大,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然而更装的是在他用浑厚沉重的声音说出来的话。
“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曲慕灵早已对此人印象不好,用邪术喂养这种方式令她万分不耻,好好一个姑娘被他变成这样,顿然没给沈相云好脸色,“我就管了怎么着?”
沈相云从腰间拔出一把玄铁剑,“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曲慕灵冷哼一声,不愿抬头仰视他,直直飞往半空,脚底将将踩在沈相云头顶,还重重踏了几下。
沈相云何时被如此对待过,霎时脑门青筋狂跳。
以纪曼来看,像蛰伏一条条青虫,无比骇人。
纪曼就地盘坐,又开始吃起东西。
若不练就什么地都能吃下去的抗压力,那她早就饿死了。
倾川飞身欲去帮忙。
纪曼手指捏着一块洁白的米糕,垂睫慢悠悠道:“你就在旁边扔扔符篆就行。”
这米糕吃多了有点噎嗓子,纪曼就着白水,才吃了个半饱。
抬眼一看,倾川果真在剑光法流中辅助扔符篆,一叠叠不要钱似的往沈相云脑门上砸。
这又是在生哪门子气。
纪曼满意地拍净手心残留的白渣,从楼梯一节节缓缓踏下去。
还好阶梯是实心的,两旁还有扶手,不然以这种高度真不敢下。
起码走了半刻钟纪曼才踏上地面,着实把她累得不轻。
即刻唤出白兔,她是一步也不想再走了。
白兔一个俯冲停在凌婉面前。
凌婉盯着沈相云,还未缓过神,就被纪曼卷上白兔后背。
纪曼道:“下得了手吗?”
凌婉低头发出一声疑问:“纪姑娘没怕的东西吗?我感觉好似什么事发生在你面前,你都不怕。”
纪曼立刻道:“怕啊。”
又转过头来偏向凌婉方向,“若是今日我们两身份调换,我肯定哭得比你厉害。”
“不像。”凌婉讶异地摇头。
纪曼轻轻一笑:“可若是怕就能不承受这些,那倒好了。”
凌婉神思混沌,轻语道:“我方才还在想,若早知如此,便就该扔下客栈远远逃离这个地方。”
两人谈话期间,已经行至战圈边沿。
纪曼沉默片刻道:“可你就永远不知自己的身世,还不知有个拼死护佑国民的母亲,她本不该被人遗忘。”
凌婉耷拉触角似在沉思。纪曼又道:“连你都不记得她,世上更无人记得。哪怕为了这个缘由你也会抱有勇气的。”
久久之后,凌婉道:“我明白了。”
即使她如今不明白,日后也会明白。
纪曼没说话,盯向曲慕灵的位置。
她从不担心曲慕灵会败,即便他们几人如今情形并不乐观。
四人对上,就只跟沈相云打个平手。
还在长虞形体没出手的情况下。
“师尊,别再保留了,一举打倒他!”纪曼高声喊道。
曲慕灵:“......”
她这个徒儿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她怎能在自己徒弟面前露怯。
当即浑身气势暴涨,一面古铜色的宝镜照下橙黄的光晕。
围绕曲慕灵整个身形。
漫天黑暗中只余那当中一点金光。
纪曼趴在白兔脑袋上,撑着下巴,而今好像不用自己动手了。
虽然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们打起来速度很快,纪曼只能看到些残影,和听见各类高低起伏的“铮锵”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相云或是终于注意到这处,盯着凌婉的面容迟疑了一下。
纪曼摸了摸从储物囊里拿出来的一截木头,它已经沉睡了很长时间,但这嫩芽却早就发了。
没动它还是因为想归于小木头的最好状态。
她立时在木桩处画了双眼和黑唇。
“去帮帮我师尊吧。”纪曼低声嘀咕,眼看木桩直直抽出碧绿枝条,身形也在瞬息高大几丈。
随即晃了晃两旁的小手枝干,一蹦一跳站上曲慕灵的右肩。
曲慕灵被吓了一跳。
倾川也往这边看过来。
纪曼挑眉道:“你们认识它的啊。”
被纪曼这么一提,曲慕灵方才想起来,第一次见她,就是这截木头吸引的。
小木头的实力比之以往可谓是大相径庭,节节攀高,算是个好助力。
很快,沈相云在众人围攻中败下阵来,他急喘着气,身体缩成一般人大小。
曲慕灵把长锏横在胸前,冷声道:“长虞在哪?”
沈相云目光盯在凌婉身上,不答反问:“是婉儿吗?”
凌婉眼里蕴含滔天恨意,就这样一言不发直睨着他。
见此,沈相云明白了,脸上疲惫之色在此刻尽显,低着头沉默许久,在剑光行至身前时,忽而仰天大笑几声。
手臂里软软横着一个少年。
“是小梨子!”凌婉定睛看去,惊呼出声。
纪曼也不由得站起身,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相云又用胁迫之法,把小梨子挡在身前,声音低沉道:“放我走,不然...”
曲慕灵蹙眉,那少年还活着,这是一个无辜的人,禁不住稍作犹豫。
小梨子悠悠醒转,先是懵了一阵,然后被身后的阴冷激得发抖不已。
在见到凌婉时,抖着音道:“掌...掌柜...”
“无耻!”凌婉快步走向沈相云方向。
沈相云阴恻恻低笑,拖着黄衣小二的身体越退越后。
就在他即将迈出幻境边缘之时,一根碧绿藤蔓精准又极快速地粉碎了黄衣小二的手臂,相对洞穿沈相云的胸口。伴随着两声凄厉的哀嚎。
藤蔓散乱寸寸收紧包裹住两人,令受伤的沈相云脚步再也无法动弹。
众人一时惊在原地,曲慕灵似是刚认识身旁之人一般,惊讶呢喃道:“曼曼?”
倾川轻皱了眉,明白纪曼这又是把自己送进死胡同,才会在短时间内极快的分析利弊,或许脑子里还没反应完全就已经出手了。
甚至比之前出手更快。
纪曼除却左眸光彩闪过之外,面容一丝波动也无。
还能真让沈相云走?出去后又到哪去寻?身边的人会不会迎来沈相云无休止的报复?
他并不弱,还会禁术。
一连串的思虑钻进纪曼脑子里,在方才小梨子出现之时扑腾起巨大浪花。
纪曼走到凌婉身前,嗓音莫名有些哑,淡声道:“你可以恨我,但现下你要做更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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