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久，这里就成了伏魔战场。
“走。”纪曼按了下倾川的手。
她站在倾川身侧，不住地往四周望。
现下这种状况，几乎所有人都来对抗魔物了，若还有行为怪异的人，大差不差是荀殷阵营的。
这次订亲现场，谷黎宗大部分人都在，还有守鹤宗的几乎一半人数。
零零散散加些其他门派的，少说有上千人。
什么心理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自身？
若失败，就真的毫无退路可言了。
纪曼又想起之前在客栈，称这人为赌徒。
她摇了摇头，不再想无法下结论的事，召出白兔跟众人一起围剿源源不断涌出来的人头兽身魔物。
刚开始纪曼还能应付自如，后来不知是谁有意为之还是场面过于混乱，她渐渐远离了倾川所在，被黑色阴郁的兽潮一寸寸逼向角落。
她紧盯那处重重剑影淹没的高台，究竟是连通什么样的地方才会滋生如此多的魔。
红梅依然坚定漂浮在她左肩上方，纪曼打算凑近去看看。
刚用藤蔓挥开一只看不清脸的蜈蚣，正欲疾行时又刹那止住了脚步。
前方站着一名持剑少女，身上的衣着跟纪曼颇为相似，唯一区别，颜色换成了赤霞般的橙红色。
“让你落单，可真不容易。”许凝安一言话毕，立即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纪曼驱使白兔躲避，向另一处奔去。
这般汹涌的灵力，不像是心脉半毁的模样。
或是以什么方法骗过了大长老。
许凝安一直是宗门的得意弟子，修为也比其他人遥遥争先，很快就追上了纪曼。
纪曼不躲了，静静盘坐在白兔脊背上，眼神幽沉：“你甘心被荀殷利用么。”
许凝安听此非但不惊诧，反而逼近她，跟守在兔子身侧的木头缠斗起来，半晌勾唇嗤笑道：“若没有师父，我或许就会在匪窝里被殴打致死，你理解不了吧？我当时有多绝望。”
纪曼的脸色骤然泛白。
“周围觊觎我的人在一瞬间便没了生息，形势颠倒，他们最终成了别人抬手间而灭的蝼蚁。是荀殷救了我，助我远离痛苦的源头，走上修道之路。”她的剑一下一下用尽全力，极为凌厉，似乎终于不再隐忍，完全地痛快释放：“即使师父真如你所说视我为棋子，我也认了。”
直至如今，许凝安仍记得黑暗里向自己伸来的那只手，苍白却有力。
打了许久，她依然近不了纪曼的身。许凝安喘息着忽然停住不动了，神秘笑了笑：“曼曼，看看你在哪？”
纪曼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虚化，脚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前铺过一层洁白雪地。
是上次那个幻境。
她刚捏了捏腰间的傀儡娃娃，就听许凝安道：“没用的，以免你坏事，就在这里跟我不死不休吧。”
原来他们早就算计好了其中种种。
有来有回地拉扯片刻，纪曼被许凝安举剑压进雪地里，因红梅削弱战力的缘故，她能勉强抗衡。
“凝安！”纪曼突然大喊，眼角微红：“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许凝安神色怔了片刻，随即用了狠劲，厉声道：“你不明白！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她的手上沾了父母和其他无辜人的性命，荀殷握着她的手一剑刺进父亲的胸口，“凝安，看，亲手了结让你痛苦的根源，日后就不觉得苦了。”
前一刻她还被这人扯着头发往墙上撞，不过半日，又颠倒了形势，由她站立轻而易举便止住了无尽头的煎熬。
原来，只有弱者，才会被人欺辱。
后来当她把剑指向哭得震天响的两个弟弟时，其中一人扯了扯衣角怯生生喊了她一声：“姐姐...”
“不要...我做不到。”她的手发抖，吓得扔掉了剑。
荀殷微笑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无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师姐！”纪曼半身僵直，慢慢压着许凝安坐了起来，“可以的，在试炼里，你救了我一命，可以相抵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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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得怎么样？”
荀殷的脸上停留着笑容，听见声音愣了一下才转过身，“噢，确实找到点有趣的东西。”
落在黑暗里的人后背一倒靠在树边，看了面前闪着白光的幕布一阵，意会笑出声道：“大哥打算怎么做。”
荀殷沉默许久，淡声开口：“给他们加点调料。”
少年双手交叉滑动着手臂，吸了口凉气，“啧，男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荀殷头也没回摆了摆手，“这可不是嫉妒心，很快你就明白了。”
与此同时，谷黎宗的高台下有人终于开始觉得疲累，一个个接连倒下，溅起地面混杂的红色血液，继而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影悄然覆盖。
曲慕灵的眼睛微红，后背突如其来的阵痛让她的手微微发颤。
在此刻，她终于明白了是荀殷。
上一次在妖族也是关键时刻发作，不可能这么凑巧。
但曲慕灵不能让人看出端倪，看着下方奋力搏杀的众人，眼一闭对身旁的三长老说：“别让其他人再进来了，我怀疑这里有异象。”
“伤亡越少越好。”
三长老点了点头，撤下手印，在整个波及的地界画了个圈。
“等等。”倾川从下面追了上来，回手斩灭了还在缠着自己的邪魔。
从方才开始，盯着他的妖魔就越来越多，似乎一个个只需耽搁他一秒时间，就会不要命地冲上来。
到现在，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斩了多少，一堆又一堆，不让他有丝毫停歇。
“曼曼不见了，三长老，查查看是不是有人设阵。”倾川咬着牙手上不停，边打边道。
曲慕灵刚诧异倾川身边的妖魔怎么如此之多，稍微想想，便道一声：“糟糕！”
地面原本死去的人此时晃悠着站起身，依着生前使过的最后一击不断在手里重复。
可到如今，荀殷都没现身，他究竟在哪。
她留意到异样，开始疯狂剿灭，不放过任何像荀殷之人。
“倾公子，确定是在这里消失的？”三长老手中结印，只剩最后一下。
“是。”
就在他们即将进幻境之时，纪曼突而显现在他们面前。
纪曼捂向流血的腹部轻喘着白气，许凝安最终还是选择对立，也许真如她所说，她回不了头了。
许凝安瘫倒在不远处，腹部同样的位置被藤蔓一击贯穿，生死不知。
纪曼还是头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她动了动身子想起来，在见到上方倾川的脸时又自发放松了，低吟了一声：“好疼啊...”
他脸上尽显冰霜疲惫之态，蓝衫染血，在此刻神色动容有了别的情绪。
纪曼突然想，他是不是在后悔把她带到这里来。
在意识模糊之际，她紧紧抓了下倾川胸口的衣衫，“印记...记得...”
“再说话就把你丢下去！”倾川低声威胁。
可能连他也没察觉到话语里藏有心疼的哽咽，若有似无，转瞬即逝。像浮于空中的白云，连纪曼也差点抓不住。
“我知道怎么做。”
好吧，她不说话了。
纪曼再次醒来，是在深夜，周围魔物渐少，形状怪异的人数却跃居而上。
她摸了摸腹部的伤，被人仔细包扎好，或许喂了丹药之类的，居然也不太疼了。
轰隆——
连续巨大的爆炸声在此刻响起，炸起了漫天碎块。
纪曼抬眸去看，是那个印记连同狼妖一同引爆了。
魔物喜欢吸收同伴的残肢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只要有一点点连接的地方，都会被这印记引起大规模的爆炸。
纪曼本意是想追踪荀殷的位置，但随后一想养妖玉鼎的用处，以防万一加了道后手。
如今虽未寻到荀殷，改变战局也值得。
她拍了拍身前透明的护罩，在高处的柳向菱急忙落下来，惊喜道：“师妹你终于醒了！”
“师姐。”纪曼笑了笑：“又麻烦你了。”
柳向菱看着纪曼苍白的唇色，本想责怪之言又压了下去，“倾公子很快就回来。”
纪曼点了点头，问：“我睡了多久？”
柳向菱答：“三日了。”
纪曼又问：“我师尊呢？”
“她...”柳向菱停顿片刻，欲言又止。
纪曼心底猛然一跳，“师姐，带我过去！”
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柳向菱压下纪曼要站起来的身子，蹙眉道：“宗主把人都遣散了，她如今状态不好，恐会误伤。”
状态不好...
状态不好...
“一个身死魂灭，一个疯癫余生...”
纪曼嘴里喃喃不停，一直以来的预感在此刻无限放大，登时激动地抓住柳向菱的手臂，“师姐，带我去！”
柳向菱被吓着了，讷讷出声：“好...好...”
好不容易甩开各类只会重复动作的怪人，突然前方涌来一大堆人，连剑都不御了，脚步跑得飞快。
“原来她也会倒下，不会永远所向披靡...”
“快跑吧！我还看见她连正常人都杀了！”
“所谓的大乘圆满，也没那么强嘛...传得神乎其神的...”
“就你们话多，不是你们太废物，至于指望她一个人？”
“......”
“有嚼舌根这个本事，就别跑啊，回去继续打啊！”柳向菱御剑停下，气不过，对着远去的众人大喊一句。
“师姐，再快一点。”纪曼望着前方隐约的人影，小声催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