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同时闻到很重的潮湿青苔气味。
“怎么这么黑?”纪曼往周围望了一圈问。
刚想拿出菱形灯,便被按住了手背。
“不用看。”倾川淡声道。
可是不看她怎么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纪曼动了动手腕:“我下来自己走吧。”
在纪曼滑到一半的时候倾川开始往前走,她能听见倾川脚底蹚水的声音,像一步步走在浓稠的墨汁里。
“水有多深?”她赶忙往上爬了两下问。
“不深,到脚腕。”倾川漫不经心说着,纪曼正要下去时又道:“脏。”
纪曼用脚尖碰了碰水,“也不能一直挂你身上,太耽误事了。”依伊景方才所说,这里应当有不少低阶魔物。她跟倾川也走了挺长时间,除了那滴水声毫无其他动静。
这水只要没有腐蚀性就行,其他的倒无妨。
倾川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往上扶了一下:“水里有东西,嘴里长满密齿,会咬人。”
纪曼:“......”
她的脚尖真像被咬了一口,即刻泛麻快速收了回来。
纪曼不再想下去的事,牢牢贴紧他的胸口。
往前不知走了多久,纪曼终于忍不住问:“我们还要走多久?”
原本不间断的水滴声近在面前,清晰而笨重,连风声都隔绝在外。倾川停住了,空出一只手撑了把伞。
漆黑如墨的伞面不间歇滑下水滴。白色的骨柄轻轻晃动,握手的位置乍然散出红光。
纪曼依着这红光终于勉强看清了周围环境。
这里的黑居然全是低阶魔物,层叠堆在一起不留空隙,只在倾川周身空出一条前行的路。
她不敢深看,不用探究也知道该有多恶心。
按理说吞食同类不是会越来越少?
养蛊也不是这样养的吧。
“前面有人。”倾川忽然道。
纪曼看不见太远的地方,只得问:“是荀殷吗?”
倾川摇头,“不是他。”
纪曼正欲开口提醒他小心时,倾川已经迈动步子不急不缓朝那处走去。
远远亮起一点微弱的光源,有人高问了声:“是谁?!”
隐在重重滴水中听不太真切,而在出声之人的旁边却还有两人。
“师兄,我快没力气了,我们出不去的...”
“说什么丧气话!总不能坐以待毙,再坚持走走。”
“可是...”
还未说完的话被惊呼声打断,又被先前之人斥责一番。
他们把全部的力量都用在脚下,一点点缓慢朝前移动,在这里辨不清方向也无法向外求救。
待到近前,纪曼终于发现前面的人形,三个背影在光源里被淋得湿透。
“是宗门弟子。”纪曼道。
倾川点头,很快追上了他们。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纪曼在他们身后问。
首先做出反应的是其中一名少年,犹被吓到,拔高嗓子尖叫起来。
另外两人脊背瞬间挺得僵直,看样子似乎想祭出剑自保,导致脚底的灵力转移,开始往下深陷。
“别怕。”以免他们自乱阵脚伤了自己,纪曼赶忙凑到他们面前,“我是人。”
或许清浅柔和的语调有安抚人心的意味,三人很快镇定下来,转身看清了出声之人的样貌。
少年再次惊呼:“是纪姑娘!”
纪曼愣了愣,才应了个“嗯。”字。
一时间,紧张焦灼的气氛皆挥散了。自从他们二人过来,底下的水路便如履平地似的,脚步登时轻松万分。
“我们受宗主指令下山历练,本来是在追一只黑虎妖,不期然落入陷阱随它掉落此处。”少年回了纪曼之前的问话。
那位被称做师兄的青年男子拱了拱手,沉静下来道:“到今日已有三月了。”
好在他们三人都已辟谷,这里的魔物攻击力都不强,不然不会活到如今。
刚开始他们对这杂乱的雨滴也有防备,不过分散的灵力不利于他们走路,而这雨跟外间的雨好似也没什么不同,便顾不得许多。
只是日日被这雨打在身上,各个部位都隐隐作痛,不消他人提醒,再待下去死是早晚的事。
纪曼想了想,开口道:“若相信我们,可以一起走。”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面前两人都立刻点头如捣蒜。
而那位师兄也轻咳一声点了点头:“多谢纪姑娘。”
纪曼扭头问倾川:“你可以吗?”
这里的情况她完全不了解,不知道多几人会不会让倾川无法负担。
倾川不怎么在意地说了一句“随你”而后大踏步朝前走去。
听他步伐轻松,应当不要紧。
几人走了大概半日的时间,倾川略微停顿一会,抬脚走向眼前的台阶。
台阶上湿滑的青苔遍布。先前的少年名彭右,方入谷黎宗不久,是个新人。只见他蹦跳上阶梯,却被脚底无形的阻力冲击得跌落下去。
当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双脚已经远远站在台阶之前。
纪曼偏头去看倾川,红色的光蓦地灭了。
他收起了伞。
彭右惊魂未定道着谢,一时不知该谢谁。
台阶之上淋不到雨了,但眼前突兀出现四条一模一样的路,不规则的开口像是兽类挖通的甬道。
遥遥望去,那分叉线条不太像最终会汇成一条。
倾川在中央站定,还未来得及前行便听身后一人道:“该如何选才对呢?”
纪曼看着眼前路,又去看下方的泥土。
真是奇异了,连砂砾、墙上凹凸位置都无比相似。
她跳下地,去摸墙上的一处灰褐色凸起。
没曾想这一摸,墙上那土块就自行脱落下来。
几乎在同时,另外三条路也是如此。
她又尝试去踩脚印,依然如拓印一般落在其他三条路上。
纪曼沉吟许久道:“我选这一条,你们可以选择跟我们一起,或者选自己认为对的那条。”
话音刚落,那三人几乎异口同声道:“我们跟着纪姑娘。”
纪曼转回头,疑惑地看着看他们。
这也信任得太快了吧,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难道自己这么有威信?值得他们毫无顾虑愿意托付生命。
彭右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早就有师兄师姐告知过我,跟着纪姑娘走准没错。”
纪曼微微睁大了眼睛。
很快旁边响起一声轻咳,彭回以为被质疑,眉毛拧在一起焦急辩解道:“不是吗,师姐还特意嘱咐过我,说纪姑娘从不让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一旦察觉危险肯定跑得比所有人都快。所以,跟在纪姑娘后面跑准没错!”
少年神情隐隐有些得意,似在无比庆幸此刻遇到的是她。
纪曼却像喉咙卡了块石头,膈应得不行:“......我谢谢你啊。”
虽说她在双方对战时经常躲在众人身后,确实跑了很多次。可那小桂花和红梅、小木头皆奋斗在前线啊!
他们看不到么!
青年抚了抚额头,懊恼没封了彭右的嘴,细若蚊吟道:“...别说了。”
纪曼身旁忽而传来一阵隐忍不住的笑,她扭过头半晌弱弱憋出一句:“很好笑?”
“嗯。”倾川缓缓收了笑意,又反驳道:“不好笑,他再胡说就卸掉他的舌头。”
倒、也、不、必。
纪曼赶忙转回身,决定就选眼前这条。
她说不清跟其他三条有何不一样,但总觉得...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
打定主意,几人分成两两进入甬道,青年落在最后。
五人手腕间有一根银线,由倾川的灵力制成。
以免出现突发状况,导致分散。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若是在平常光线下,以纪曼左眼的视力,也许能观察到什么。
但即使他们手中有光源,也透不过身前一寸。
走了许久,纪曼的小腿明显发酸,望着眼前沉沉见不到底的黑暗,不由得微微叹气:“这条路好长。”
青年道:“纪姑娘若是累了,可就地休息一会。”
纪曼再次往前方遥望,不确定的情况下她不敢松懈,万一就是休息的这段时间导致众人出不去呢?
她摇了摇头,旁侧的光源灭了,身体忽而凌空,又以方才的姿势半坐在倾川手臂上。
身后三人的脚步停了一瞬。
在感受到他们目不转睛探究的视线里,纪曼的心口泛热,逐渐染上脸颊蔓延全身。
纪曼有点不自在,若刚刚她还能坦然是因为脚底的水有问题。
但此刻路途平坦,她确实没理由以这样亲昵的姿势被他抱着。
倾川大可以用丹药术法缓解她的疲惫,或者祭出他的剑。
纪曼支吾着低声道:“我可以走。”
倾川把头偏过来挨着她:“他们看不见。”
看不见?纪曼狐疑转向后方,见他们也把灯熄了。或许是看倾川熄灯,以为这里不能见光。
思及此,纪曼心里轻松不少。
修仙之人耳力和眼力都较一般人强,彭右听到了倾川的低声话语,神色古怪道:“为什么说我们看不...唔...唔...”
青年在左侧使劲捂住彭右的嘴,拉着他一股劲朝前走,同时用两人可听的传音道:“师兄也教导你一句,少说话,多做事。”
彭右不以为然,师姐可说过了,最喜欢他这样,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很可爱。
况且,纪姑娘方才还对他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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