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之后，纪曼满足地去漱了口，转身之后倾川早已上塌半躺，白色里衣尤其显得他眉目清朗。
他的唇色稍浅，眼眸淡淡垂下，若不说，谁能瞧得出他是个妖魔呢。
纪曼不明白他今日怎么破天荒穿起白衣来了。
虽然也好看。
或许是纪曼看他蓝色衣衫穿久了，莫名就觉得那颜色无比适合他。
至今尤记得伏桑洞前，他赤蓝的衣衫扬起衣角，如寒冬高悬的钩月，凛冽、清贵。
却明显对比脸上晚霞映得神色热烈的脸。
颜色压得刚好，多一分则溢，少一分便失了那份滋味。
纪曼从未见过有人如他一般把深沉的蓝色穿得那样特别。
她坐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袖子，“今日穿白衣去撩拨仙门百家的小姑娘了？”
定眼看去才瞧见他右耳多了两条在耳垂尾端相交的白线，明明白日里还没有的。
倾川手中的竹简一顿，冷笑道：“你觉得我需要以□□人？”
纪曼扭过头小声嘟哝：“那可说不准，你又不让我跟，谁知道呢。”
说是这样说，她又故意笑道：“今儿清晨不是？”
倾川伸手用指腹在她唇上一抹而过，柔软的唇瓣顿时染上嫣红。纪曼伏在他胸膛上，闻到了淡淡的口脂香味，不由抿了抿唇，清晰地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清晨时我没看清楚，太快了，要不然再蹭蹭？”
此话一出，纪曼猛然抬头又迅速低下去，忽然紧张起来。
像身体忍耐不住做了点略微出格的事，被人事后抓包的羞耻。
清晨时蹭过的膝盖侧面此刻也触电了般的紧紧贴着，一动不动。
头顶很快传来抑制不住的低笑，半晌收了笑意道：“你还挺沉得住气。”
“就不怕我把守鹤宗门人杀得差不多了吗？”
纪曼不确定那个薄弱的缺陷是不是他故意留的，她单手以他的胸膛为支点撑着下巴笑吟吟道：“我信你。”
不待他做出反应又加深了唇角的笑：“真的。”
眼底的纯粹和明净最易迷惑人。
倾川不由自主多看了一眼。
次日醒来时，纪曼眼睛红得差点睁不开。
昨夜倾川一面去吻她眼角溢出来的泪，一面又毫不留情。
说不清是想让她止住眼泪，还是想让她的泪流得更猛烈些。
果然，魔君就得有点什么常人捉摸不透的癖好才能当当。
自从他沾了魔气，行径越发古怪了。
纪曼没耽搁，径直朝崖边用藤蔓衔接做了一条藤桥，她扒拉着一点点加快速度。
山崖很高，吹上来的风几乎要令她跌落，纪曼不得不弯腰把自己蜷在一起渡了过去。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踏上山崖另一边的草地，整个过程无比顺利。
顺利得她眉头拧在一起频频回头，生怕倾川在哪里一直盯着她，就等落地那刻冒出来又把她捆回去。
事实是，她比想象中更为普通的到达守鹤宗山门，无人阻扰，也没遇见喊打喊杀的魔道与正道交锋。
纪曼抬头仰望眼前洁白庄严的大理石牌坊。
初见时，那种陌生而强大的心灵摸索至今记忆犹新。
可如今站在这里，却似归雁。
“是谁！”
前方传来一声厉喝。
纪曼淡淡应了声：“是我。”
过了好一会那人才惊喜道：“是小师妹！”
方才是在查验她的身份么。
“别瞎说，小师妹早已叛敌，怎会出现在这里？”
纪曼：？
叛敌？
纪曼一头雾水，就见浓雾里出现两个身影，似犹有怀疑手持两把长剑抵在胸前。
其中年纪稍长的青年谨慎朝牌坊看一眼开口：“姑娘为何而来？”
或是见她身后无人，话音落下的同时长剑入鞘。
纪曼想到了那个紫衣少女，顿然道：“那不是我。”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句解释单薄无力，且不说她跟那少女身量面貌一致，如今开战，任谁也不会轻信一个来自于敌方阵营的人。
纪曼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青年身旁的少年喊住她：“小师妹，等等！”
说完这句话，少年即刻没了身形。
再来人时就是三长老。
三长老走到她近前，突生红了眼睛：“你回来了。”
纪曼见此也微微动容，这么快就认出她了吗...
即使真认出来了，不怀疑她别有用心？
她原认为要以更为复杂的路子来证明自己身份。
沉思许久，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真是少女的转世。
其中密辛，若想知道些什么，只能去找另一个她。
纪曼不再想无意义的事，随着三长老踏入翠云涧。
这里几乎没变，纪曼远远就见着翠绿之中的一片粉红，结了满树的桃子，压弯了枝头。
曲慕灵并不在这里，以往师尊忙起来就连纪曼这条小尾巴都甚少见着。
何况这种紧要关头。
院子里只剩一个在躺椅上熟睡的林攀星。
纪曼脚步不停，问道：“柳师姐呢，怎么没见到她？”
边说边打开眼前的门，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口撒向床头的软枕，她远远看着，并未踏进去。
在倾川和荀殷的压迫下，正道间结了同盟，以守鹤宗为首。而柳向菱主动揽下去试探那紫衣女子的任务，至今既未曾传回消息，也没了半点踪迹。
很快纪曼就参加了一场双方交战。
谷黎宗的没落让守鹤宗如失臂膀，纪曼等人游说召集其他出类拔萃的辅助门派组成一个后备营。
其中宁氏的符篆、柳氏的医疗、卫氏的阵法最为突出。
这可大大增加其他人的持久作战能力。
不曾想，战局好不容易迎来反转之时，卫氏临阵倒戈，在后方掏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一点征兆。
这一战，原本该输个彻底。曲慕灵却在最后关头一举破了荀殷的阵，那边立即死伤大半，总算挽回一些局势。
荀殷受了伤，临走之际挟持其他两大家族的命脉，以胜利者的姿态再次退回凰烬木所在的岛里。
之所以说他胜利者，是因为曲慕灵因焦急破阵，受的伤同样不轻。
纪曼发现这本书存在一个弊端，除了她师尊曲慕灵能打，周围居然找不出一个可以与之比肩的人。
连荀殷都知道不能跟曲慕灵正面对着来，而是选择困住她的方式。他总有新的阵法招式，让人想破头解决一个又要费劲心思去解另外一个。
纪曼刚行至山门就向玄清峰走去。
她想看看师姐有没有留下什么讯息。
刚走到玄清峰门口便看到宁回朝这边远远张望。
她招了招手：“宁师兄！”
宁回紧绷的眉头顿然松下来，快步走过来边走边道：“师妹！你没事吧？”
还不等他们多说几句话，宁回身后追上来一名少女，那少女喘着气道：“表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纪曼一脸疑惑。
宁回转身小声斥责：“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回去！”
纪曼很快反应过来，敢情这是少女在表露心迹。她意会点了点头，“既如此，师妹便不打扰了。”说着绕过他们打算继续前行。
“师妹，不是你想的那样！”宁回忙拉住她的衣袖，忽觉心中一颤，又快速松了手，嗫嚅道：“她...她只是...”
宁回脑门不知为何浸出细密的冷汗，纪曼微觉诧异，停住脚步：“到底怎么了？”
少女扬着头打量纪曼一番，大大方方道：“我来求表哥办件事。”
“生辰八字哪能遮掩？”宁回偏头涨红了脸，“那边既选中了你，又岂能找人代替？若此行不去，家里人如何能活下来！”
一股脑说完后才觉察纪曼探究的目光，宁回低着头抿唇道：“小师妹，一会我处理完私事回玄清峰找你。”
“等等。”纪曼喊停道：“这可不是私事。”
不用深想也知那边是哪边。
“他们选人做什么？还有生辰八字是什么意思。”纪曼问。
少女藏不住心思，抢先回道：“谁知道那群变态想做什么，手里钳制三大家族，说要寻二十二位七月十五亥时所生的少女，还得是面貌姣好，身段一流的美人。”
少女越说越发鄙夷，又红着脸重复道：“变态！”
纪曼“咦”了一声，继续追问道：“你说的他们是指倾川跟荀殷？”
“可不是！”少女愤愤道：“妖魔都是下流胚！”
纪曼惊住了。
宁回这才补充：“说要二十二位少女是荀殷的意思，宗主他们猜荀殷可能跟鬼王搭上线了。”
“另外倾公子也说不拘生辰，给他也准备好十个。”
纪曼：“.......”
她沉默一会点了点头，赞同少女道：“骂得对。”
七月十五...
好像有点熟悉。
宁回见纪曼蹙眉低着头许久，耐心等了一会，眼见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而眼前的人还没动静，顿时慌了，在纪曼眼前不停挥手，一声声喊道：“师妹！师妹...”
纪曼回过味来，抬眼道：“我替你去。”
少女一愣，这种事哪有人主动去的？
宁回向空中用橙黄的符篆结了个方形顶，漫不经心道：“师妹打算再回倾公子那儿？”
纪曼摇头：“我去二十二位少女那一队...”
话未说完，宁回急道：“不行，太危险了！”
纪曼神色毫无波动，抿下之前滴在唇瓣的雨水：“总有人要涉险。”
宁回知道小师妹一向做了决定无人能劝得回，低语道：“且不说面貌不一致，连生辰八字那一关你都过不了。”
纪曼点头。
荀殷既然要做事，必定会准备周全，而这生辰八字便是最难过的一关。
不过...她可以从检测法器下手。
前提是她能找到柳师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