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爹!救命啊!先生打人了!!!”
屋内休憩的美人拂面遮耳,丝毫不理会外面小人的嚎喊,反正自从给这小家伙找了先生,每天没有三五十遍是下不来的。
嘭——
门被暴力推开,只见一个粉嫩的三头身小团子气势汹汹的跑了进来,别看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结果到了躺椅面前,乖巧的是不能再乖巧。
小团子摇摇美人的胳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撒娇,“阿爹~我不想要这个先生,你让香香的姨夫来当我的先生好不好~好不好嘛~”
美人睁开双眼,一副不为之所动的模样,还能一本正经的纠正她话语中的错处,“第一,我不是你的阿爹。第二,你要唤我舅舅。第三,这已经是第六十七位先生了,方圆百里的先生都被请来教导过你,你应该知足。第四,你的香香的姨夫正在外出公差,没时间搭理你这个磨人的小团子。”
小团子一撇嘴就要哭,然而美人根本就不给她机会,“凉映曾是临佑三十六年的状元,最是冷面淡漠,居然也能被你气的亲自动手,奉小念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反省是吗?”
奉小念眨着一双年幼无辜的大眼睛,“还不是先生自己的错,明明身上有婚约,为什么还要由着旁人往他身上泼脏水!我就是看不惯那些长舌妇,只划破她们指指点点的手已然是窝小人不计大人过了,下次就该把她们的嘴也撕烂!!”
闻言,躺椅上的美人执手弹了下她的脑门,“我看凉映动手打你都是轻的,去吧,回房间面壁一个时辰,想好了再过来找我。”
“阿爹!”
美人重新合上双眼,“耽误一时,便多加半个时辰。”
“阿爹不讲道理!”
小团子气鼓鼓的跑走了,在奉小念走后,美人漠然起身,一张脸隽逸雅致,却苍白的毫无血色,身子也单薄的完全不似一个成年人。
“公仪,去找凉映过来吧。”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道声音。
“不用去了,我来了。”
来人正是小团子哭喊撒娇说不要的先生——凉映。
凉映一身青衫布衣,与他那淡然处之的脸可以说的上是相得益彰,淡然出尘却带有一丝俗世人烟。
凉映看到那常年如一日的病白色,眉间闪过一丝怒意,却在开口时恢复了淡漠,“她闹这一场,不过是因为前段时间暨阳王城里寄给她的物件中有圣善学宫的标志。”
“她想去京城?”
病美人轻抚着衣袖,神色莫辨,“她从何处知晓其中诸事?”
凉映摇头,“我不知。不过,王城京郊的圣善学宫早已传遍天下,但凡学子,无一不向往。”
“呵——”
病美人轻笑,落在凉映身上的视线明明灭灭,“无一不向往?那不是还有一个你吗?你若是想去,就不会自脱官身。”
凉映默然,只因被病美人说中了心思。
“她要去,我也不可能拦着。”
病美人望着不远处故意开着门让他看见的那喋喋不休的小团子,心生感叹:“终归她要自己去外面看一看,也不能让她陪我这个要入土的人待在这里。”
“公子!”
病美人看凉映泛黑的脸色,却还是将话说给了他听,“凉映,你与我不同,我本就是已逝之人,不见天日于我无甚影响。而你,也该去外面走一走了。”
凉映有些绷不住差点就破了自己多年的冷面,“人世繁华,我焉已看过;官场沉浮,我亦有感受;爱恨恩怨,我不再执着。如此,我还去外面做什么?”
病美人视线放远,“所有事情,京城里的人都知,但池鸢承诺过,无论她入不入京城,都会让她有个安乐幸福的童年。待到她及笄之年,再让她自己去选择。然而十多年,太长了,变数也太多了,我怕我护不住她,我怕他们,也护不住她……”
“不会的!”
凉映言语坚定,“公子忘了吗?有些事不是一张嘴就能说出来的,这四年来,已经没有人再敢翻阅那些事了。”
病美人摊开手掌,如玉般的掌心上那道狰狞可怖的疤痕至今未消减半分,“嘴可以被人堵住,那印迹呢?那些年的尸骸遍地,还有如今还在挣扎的人呢?”
“凉映,捂不住的。”
只要人还在,就捂不住。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在层层布防下还如此担心的原因。
临佑四十二年的那一场宫变,流了多少血,又枉死了多少人,只怕没有人比病美人更清楚了。那一年,因为他的妇人之仁,数万百姓惨遭杀戮,因为他的干预,时局动荡导致混乱不堪,也因为他对一人的诺言,亲手杀了有异心的宗亲。
他本该死,可他却又好好的苟活至今。
“她若前往京城,公子就要离开了,是吗?”
“有些事,终要有个了结。”
“可那样公子会死的!”
凉映知道他的身体根本就受不住任何的冲击,四年间,昏睡的时间没有一半,也有一载半,余下清醒着的时日也都是羸弱的经受不了半分辛劳!就这样的身体他怎么能离开呢!
病美人眸色渐深,“这四年,已是幸得。”
凉映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四年前他突然接到学宫密令,让他在第一朵七晶花盛开的深夜去华阳镇渡口接一个人。他当时不解的很,明明他和圣善学宫也没有那么友好,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给他这个远在八千里的人传密令。然而当他看到那个周身都被寒诀真气冰封的人时,他才明白暨阳王城是真的大动荡。
七晶花是他精心培育的花,当年他也因为这朵花才与圣善学宫起了冲突,以至于最后被驱逐,即便金科及第做了官,澄清了那些原委,可事情已经发生,再加上后来自己的一些事影响,他便顺势离开了繁华又迷人眼的王城。
华阳镇不说边境,那也和边境没什么差别了,他前几年还会想那些人把公子送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是为何?如今已经了解所有事情的他不想了,他和那些在公子昏睡不固定秘密前来的人一样,都在秘密保护着公子的一切。
还有那个为了公子将寒诀真气练至圆满境的池鸢,他哪一次不是在丢了半条命后才离开。
凉映看了看那个小团子,然后对着病美人作揖,“凉映虽然没有什么大才,但会尽凉映之能保护她!”
“其实京城里面有很多人都可以当她的老师,但我独独选了你,是因为你的能力和信心,同时也是因为你的背后没有任何的利益牵扯,京城太过复杂,我想要让她拥有一个安稳快乐的童年,可是我也不想让她被太多的人所关注,所以我思来想去才找到你。”
病美人言语至诚,没有丝毫隐瞒,“我看过你教导她握笔写字时的样子,所以我才让你当她的先生,尽管她总是挑你的刺告你的状,但我知道她是非常非常的喜欢你,而你也愿意耐下心去教导她。我不想勉强她,我也不想去强迫你,所以这个选择,我交给你们自己,是去是留你们自己决定。”
凉映缓和下嘴角,“原来公子都看见了,我也向公子表个态,我是很喜欢她,她很聪明,也很可爱,她有着孩子的天真,也有着小大人般的睿智,和她在一起确实是开心的。”
“如此,那就去看看她吧。”
凉映作揖离开,病美人望着小人对凉映张牙舞爪的样子,舒心的笑开来,随后他又重新召了人,“公仪,准备一下,两日后去木里南山。”
屋子深处传来一道清雅悦耳的应声,“是!”
参须墓里,长归南山
兜兜转转,他的命运轨迹还是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