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川外虽有宴水这道天险,但青州军向来训练有素,加上大军强压,硬是渡河的话,宴川难免会有场硬仗要打。
所以连着几日,邓畅带人在城楼上增加布防,裴舒也一起从旁给些建议。
而桑决与赵护、姜宣等往来大营,调兵布阵,早出晚归,与裴舒几日来都不曾打个照面。
这日传令兵匆匆来报,青州军还有二十里便要行至宴水,消息传来的时候还是大清早,桑决同往日一样在院子里刚练完刀。
即便是备战紧张,练武一事他也不曾断了,闻言便立刻回身披甲,准备亲自带兵往宴水边上去。
“将军。”
桑决平时一个人住,着急的时候更顾不上关门,此时只穿一身中衣,微微敞着怀,刚取下铠甲,回头一看是裴舒在唤他,眉目忽而舒展开来。
“这是什么?”
裴舒迈进门槛,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你马上就知道了。”
说着掀开盖在上面的红布,原是一副精钢铠甲,裴舒把胸铠拎起对着桑决比照了一下,满意地轻哼了一声,看起来还是合适的。
桑决:“送我的?”
裴舒:“嗯,将军试试。”
桑决心里一热,放下手里的旧铠甲,抬手去接,被裴舒歪过身子拒绝。
只得无奈笑笑,等着裴舒动作。
裴舒试图把胸铠给桑决套上,却发现眼前的人太高,垫起脚又够了够,还是差一点,遂扁起嘴宣告放弃,这人怎么这么高?
桑决忍着笑弯腰低过头,自行将铠甲套在胸前,裴舒才展颜去帮他戴肩甲和披风。
手指有意无意擦过,呼吸过耳,裴舒发现桑将军一直僵硬地站在那里,心中觉得有趣,虽然还想继续挑逗,但想到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办,只得按捺下来。
刚要撤手,纤素修长的手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捉住,拉到身前来,“几日不见,裴郎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心意表明后,桑决很想听听裴逸安说些“特别”的话,好让他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确实是与之前不同的,可等了几日根本见不到人,他甚至怀疑这几日裴逸安在躲着他!
桑决如此想着,忍不住握紧了些。
而裴舒指尖微微一动,挠了那炽热的手心一下,趁着将军愣住的瞬间溜出手来,桃花眸弯起,“没什么要说的,见青州军,我会与将军同去。”
桑决喉头动了动,略加思索答应下来,“不过今日虽只是试探,却不免危险,你紧紧跟着我。”
裴舒微笑,“那是当然。”
桑决点点头,伸手再去牵裴舒的手,院中忽而由远及近传来赵护的声音,“将军,我点好兵了,现在就可出发。”
裴舒往后闪了一步,没让桑决得逞,眼神则瞄着门外,目光有些闪躲,“将军,出发吧。”
桑决想起答应过裴舒要在外人面前注意,只好收回抬起一半的手,眉头微皱,“嗯。”
·
宴水上有一道木桥,此前已十分老旧无人敢踏足,赤霞军入了宴川后,桑决请来能工巧匠进行一番修缮,又在靠近城池的岸边加了些防御工事之后,取名为宴门桥。
若有敌人欲从此过河,也是一道防守。
桑决带了两千人过了宴门桥,往前迎了三五里,便见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刚要落停,已经开始安营扎寨。
毛球在空中盘旋一周,清鸣一声,落在裴舒肩上,抬爪侧头挠了挠痒。
裴舒:“将军,周围并没有伏兵。”
长刀挂在桑决身侧,并未出鞘,他扯了扯马绳,迎上前去,高声道,“宴清侯桑决,欲见你们大将!”
便见卫兵匆匆起身,往里报信去了。
没过多时,便见一高壮将领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见到桑决即抱拳道,“鄙姓蒋,见过宴清侯。”
桑决未下马,直言道,“不知将军带兵驻扎在我宴川城外,是为何意?”
那大将抬头看了看战马上的桑决,感觉到了对方怒意,下意识摸了摸腰边的刀。
最后还是选择“呵呵”笑了两声然后道,“末将奉相国之命,在此等候桑将军一同发兵西北,相信答应过相国的事,宴清侯不会食言吧。”
桑决侧过头,看了身边人一眼,只见裴舒点点头。
桑决冷冷道,“本侯答应过相国的事自然会做到,不过未免吓到我手底下的人,还请将军退至五十里外。”
大将看了看桑决身后,开始了心中盘算。此人虽然长得粗厚壮实,却心细非常,不然也不会得上官翃器重派到这边来,他见桑决带的人不多,想必也无意发生冲突。
不如就卖这贼将一个好,只要他出兵就行,五十里就五十里,不过一日的行程,大将在心里想到。
心中电光火石一番,表面爽快道,“那末将等着侯爷。”
说罢当着桑决等人的面,召来传令兵,“传令至全军,全体后退五十里。”
待青州军渐行渐远,桑决等人才准备返回。
带出来的两千兵马被留下来守住宴门桥,赵护也跟着留下来安排布防,只剩下桑决与裴舒一起回城。
裴舒扯了扯马绳,乖宝带着他追上桑决,踢踏的马蹄落在木桥板上,发出咚咚的清响,偶尔传来几道潮木的咯吱声,伴着宴水的急流,趁得四周一片喧嚣的静。
“将军,是时候让上官落出场了。”裴舒道。
“你把他说服了?”桑决也驭马往近处靠了靠,到了一个抬手就能碰到裴郎的位置。
裴舒笑了笑,相比于在他人面前的高深莫测,此时倒是毫不收敛的得意,“那是当然,只要捏到对方的软肋便可。”
桑决好奇,“什么软肋?”说话间目光却往斜向落,不过一尺左右的距离,他可以很轻易碰到裴逸安的手。
恰此时乖宝似乎是鼻子痒,抽了抽鼻头,竟然打了个喷嚏,连马带人忽而又离桑决远了些,惹得桑将军眼神微凛。
裴舒没注意桑决的变化,安抚了下乖宝后,挑眉道,“将军想知道?”
“嗯。”桑决趁势又靠近过去,裴舒却笑着抿抿唇,不说了。
桑决深吸一口气,裴逸安怎么变得这么调皮?
俊脸忽然出现在眼前,离得这般近,近得能看清对方鼻尖的绒毛,裴舒呼吸一滞,长睫动了动,看向眼前的人,“将军你……”
当着座大桥呢,影响多不好?却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着什么。
桑决又靠近了一些,趁裴舒不注意,又要搭上他的手,今日他势必要牵上裴逸安。
一道声音自前方传来,“裴郎,将军,你们回来了!”
裴舒:“……”
桑决:“……”
两人急忙拉开距离,各自扯了扯马绳往相反方向挪去,乖宝还蛮不乐意地嘶鸣了两声,桑决的战马也不太高兴地抽了抽鼻子。
邓畅小跑着迎了过来,将军他们会晤青州军将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方才提心吊胆地一直在岸这边等着,还生怕两边一言不合打起来,好带人上前支援呢。
关切问道,“还顺利吗?”
桑决点点头,裴舒则答道,“还算顺利。”
邓畅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此时无外人在,他也不再绷着副将军的姿态,毕竟那样怪累的,他凑到桑决边上,带着羡慕的眼光惊喜道,“桑大哥你换铠甲啦,别说,你穿上新铠甲简直是高大威猛如若天神!”
裴舒掩唇在后面偷笑,邓畅真是绝了,这副铠甲他之前看过的,没想到还能当着桑决的面这般夸得这么认真人夸张。
邓畅看了笑得直颤的裴舒两眼,噘了噘嘴,他这不是想帮帮忙促进两人之间的感情嘛,裴郎怎么看不出来呢?
诚然,邓畅的认识还停在将军还在后面默默追着裴郎的阶段。
桑决虽然听出了邓畅这是在夸赞,但总觉得用词似乎有些不妥,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妥,只说道,“确实很适合我。”
说着不自觉看向身后,裴舒收了笑,轻咳两声。
裴舒问起正事,“邓畅,告诉城楼上的兄弟们务必警醒起来,如今青州军就在眼前,城防之事轻忽不得。”
邓畅拍拍胸脯,“放心吧裴郎,放心吧将军!”
邓畅说完打算离去,本来也只是来迎迎,却发现将军和裴郎还停在原地,于是疑惑地看了两眼,发现桑决正沉着脸看着他,而头顶似乎有乌云笼罩,就要打下雷来。他捂住嘴,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莫非他,打扰到了将军?
若因为他,将军错失了这么好的和裴郎独处的机会可怎么办?于是急忙撂下一句“我去找姜先生”,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桑决无声勾唇,再没有其他人打扰。
还有百步远才到对岸,此时一阵风吹来,卷起江水,狂浪随风翻飞穿过桥栏,竟直奔着桥上两人打来。
一时躲闪不及,裴舒低下头紧闭双眼等着浪过,可预料中冰凉的江水并没有打来,他抬起头,原来是桑决飞身过来,抬起披风帮他遮住了,给了他一个安全而干燥的空间,让他躲在里面。
从前的宴门桥之所以老旧以至于逐渐废弃,便是因为任何制式的桥建在宴水上面,都免不了被无情拍打,行人从上面走过去,总免不了这般被急浪打湿,反而不如坐船便利。
待狂浪平息,桑决起身,在裴舒身上摸了摸,确认没有打湿的地方,才舒了一口气。
裴舒忍着颤痒任将军检查完,红着耳尖侧头道,“你身上湿了一大半,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桑决不答,只把双手环在裴舒腰上,脑袋搭在他肩膀,不作声,悄悄抬手寻着,终于摸到了裴舒的手,穿过微凉的指缝,十指相扣。
至此,桑决心里终于得到了满足。“终于抓住你了。”
裴舒轻轻回握,“将军在说什么?”
桑决脑袋在裴舒肩上蹭了蹭,“再抱一会儿,好吗?”
裴舒四下望了望,这片天地,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既然男朋友想要抱一抱,那就任他抱抱好了。
反正是温暖的舒服的。今日起了个大早,他此时也懒懒的不想动。
裴舒“嗯”了一声,窝在桑决怀里,嗅着淡淡的雪松味,眼皮渐渐沉了下去。
桑将军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闭上眼睛是“吻我”的意思……
小剧场:
城楼上,姜宣放下千里镜,疑惑问身边的邓畅,
“将军和逸安兄为何在桥上抱在一起?”
邓畅惊了一瞬,急忙抢过千里镜,
“将军累了,靠在裴郎身边休息一会,作为谋士为将军如此分忧不是分内之事吗?……”
姜宣长长“哦”了一声,原来还可以这样。
攻打洛城时,连着七日七夜,桑将军都没怎么休息,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姜宣走过来,拍拍自己的肩膀道,
“将军,你可以靠着在下的肩膀睡一会,这是在下分内之事,将军请不要介怀。”
桑决狐疑地看了姜宣两眼,无情走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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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宴水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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