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生活

谢倾有一种预感,开车离开,又将车停在街角,盯着中心别墅的大门,傍晚的蓝夜渐变成墨色。门前有照明做旧的铁灯盏,铁门打开,张宝儿拎着她的行李出来。

白裙摆拂过栅栏边的鸢尾叶,幌了个影,在路边上了一辆计程车。

谢倾悄悄开车跟在她后面,她又回到车站旁的那家小旅馆,拎着行李箱门进门。

她显然是什么都不要了,手里提的箱子显得轻飘飘的,一只手都提得动。但她雪白的手臂这时显得那么娇嫩金贵,一点不适宜做搬运的活。

旅馆里也是昏黄的灯,像要刻意和街边老旧的街景融合。谢倾见她娇小的背影没入旅馆,再没出来,便将车停在旅馆楼下。

一整夜,他心烦。

夜又静,期间不知道多少个电话被他挂掉。他在想,要不要上去将张宝儿带回家?

思索间,带着戾气的眉头不自觉就拧在一起,过路的路人见了都要避远一点。

后来,天都亮了,后视镜蒙一层白雾,他又看见张宝儿拎着行李箱从旅馆出来,进了车站。

她孤零零坐在嘈杂人群中的座椅上垂头发呆,穿得那么单薄,发丝从她肩侧落下来,显得她那么稚嫩弱小,格格不入。

过路乘客大包小包的行李撞了她,她便往里缩一点,像只鹌鹑,又像只无助的被人遗弃的幼猫。

谢倾的心悄悄裂开一条缝,他真的要冲进去了。

彼时动车进站,他又没有动,站立着,眼睁睁看着她随人群过闸上车,轰隆隆驶向远方。

他的世界静止了一刻钟,然而,他再抬头,看一眼车站内电子显示屏上的信息,嘴里不知道在喃喃什么。

·

后一个月,他的生活有条不紊,比从前还要高效拼命。他只给自己两年的时间,两年内,他要完成华贸的市场转型,去找张宝儿。

生活一天一天地重复,思念使人疯狂,甚至出现幻觉。

某天他在公司楼下偶然看见一道神似张宝儿的背影,就在他快要抓住那道影子时,那个姑娘接了个电话。

谢倾当即收回手,盯着那道背影愣了许久,还是跟上去看了看,直到看清她的脸后,心底略微失望,确实不是张宝儿。

那天他开完会回去,站在阳台上接电话,正对他后院盛开的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朵。

以往张宝儿向他炫耀她种的花时,谢倾只会说一个“丑”字。

现在那片植物在风中摇摆不定,掀起的彩色波浪像个搞怪的笑脸,他第一次觉得也还行。

二层主卧宽大的白绒皮沙发上堆满白色靠枕,张宝儿平常喜欢蜗在这张沙发上翻画册,谢倾一进来就能看到她拍打着光滑的脚背,她是从来不盖毯子的。

夏日阳光充足,她的肤色是明亮的雪白色,时不时会有阳台外的风吹进来,带着树上粉白的花瓣,吹过她的裙摆或者发丝,继而,落几瓣花在她棉白的裙摆、栗色的长发、沙发、地板上……

落在画册上的花瓣,她也从来不佛,算作机缘巧合,“嗯”的一声,夹在书里做书签,继续看画去。

张宝儿反反复复看的一本叫“渥太华的秋天”的画册,她却没带走。

谢倾坐在沙发上翻了翻,讲的是渥太华金色火红的秋季,一只棕色兔子翻山越岭找秋天,最后发现凄寒火热的枫香叶就是秋天。

谢倾似懂非懂,合上画册,将它放回书架上。一看时间,窗外的夜过得如此缓慢。

又一天周末,他不自觉走到后园花房,推门进去,一切还是原样。

粉白帷帐,金色帘珠,窗前常春藤绿悠悠的,任风吹得一荡一荡,好像张宝儿还在窗外提着花洒给玫瑰花浇水,随时会喊他的名字,指使他做这做那。

谢倾扫视一圈,注意到白色书柜下上锁的一间白格,他晃了晃那道旧制的纪念品小铜锁。

有些纳闷,张宝儿东西虽多,但从来没有给哪个东西上锁的习惯。

他用工具绞开铜锁,拉出来一个上锁的白色木盒,再绞开,翻开木盖,扑鼻的灰尘味里,躺着一只陈旧的棕色垂耳兔。

他拿出这只幼稚的玩偶端详一会儿,心震了一震,像摆钟细微的“嗡嗡——”

他抬头一看,壁钟指向十二点。

·

十二点,张宝儿从拉面馆出来,路过花鸟鱼虫市场挑一个白玉瓷瓶和一束香水百合。

期间她被市集鱼缸里游动的彩色天使吸引,挑几条热带鱼带回家养着。

看这些七彩绚烂的小生命在自己家里游动,为室内带来一抹绚丽光彩时,她的心像填充整个宇宙一样,满满当当的。

她开心地去做饭,然而味道一如既往地诡异。

嗅觉味觉上艺术天赋用在餐饮行业简直是悲剧。

“以后绝对不能开餐馆。”

张宝儿嘟囔着,心这样想着,仍旧围着围裙喜滋滋地尝菜。

搬来春城的这几天,她算了算账目,日常开销并不大,恨不得全都用在医疗上了。

起初切菜手忙脚乱,时常弄出“血案”,手指天天用创可贴裹着。日日担心,她哪天会戏剧性地失去她可爱的手指头。

后来夜里在风大的露台上种花浇水,忘记披毯子,夜里睡觉忘了关窗户,吹过花朵的夜风再经过她的卧室的窗台,呼呼的,刮得她栗色浓密的长发满屋子飞舞。

是以伤寒感冒,她狠狠中招多次,一连喝了几次药后就学乖了。改变策略,做菜只做最基础的菜样,种花也记得穿外套。

毕竟她平常也很忙,真忙起来,也顾不得练厨艺了。

像这两天,她忙得晕头转向。

这天下班,同公司的李姐撞见她,惊讶道:“今天又这么晚?”

张宝儿孤身到异地后,话就少了,不好意思地微笑,点点头,“对啊,最近比较忙。”

“那可要注意了,小女孩经常加班是会变老的。”

李姐笑笑,又说:“我最有体会了,今年设计组那几个小姑娘,就属你最水灵了,大家私下里都叫你小美女呢,可要注意身体。”

“谢谢李姐,没事的,等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李姐又照顾地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不早了,快回去吧。”

“嗯。再见。”

李姐看着张宝儿走远,觉得这新来的设计师是个好孩子。

年纪轻轻不抱怨,肯吃苦,方案做得也漂亮。就是话太少,惜字如金,只有跟客户讲方案才会说话,平常一些聚餐活动,她也不愿意去。

其实,春城的夜晚都不算太晚,沿街亮堂。

张宝儿最近虽然很累,却觉得很充实,随便逛进一条小吃街,排队打包几个章鱼小丸子。

一边走,一边吃,唇角粘上酱汁仍旧津津有味,觉得这家店味道不错,以后要多多光顾。

然而迎面被个小女孩撞飞手中包装盒,女孩父母匆忙跑过来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小孩子爱跑爱闹,我让她给你道歉,真是对不起。”

“没事没事的”,张宝儿摇手强笑,看他们一家三口牵手离开,目光落在地上那一个孤单的章鱼小丸子身上。拿纸巾擦掉唇角的酱汁,包装盒捡起来一起扔进垃圾桶。

刚才那声音很像她的养母,非常像,以至于,她都要分不清了。

心道:人生也不过才短短几十年,怎么就过不去了?

她调整好心情回到家,拿她的鱼饵站到亮晶晶的鱼缸前喂鱼,她挑的鱼缸很大,自己选水生植物营造出最适合热带鱼生存的水底生态环境。

透明鱼缸里海草摇摆不定,经灯光一打,波光粼粼的。

张宝儿盯了足足十来分钟。想起之前,她在谢倾的房子里也有过一个鱼缸,也是她养的鱼,培的水藻。那个时候,她经常扑在谢倾怀里喋喋不休地说海洋里的环境。

他嫌她热情又啰嗦,烦了就会堵她的嘴,两个人在巨大的鱼缸面前拥吻。

有时他会恶劣地将她抵在鱼缸上,背后的等吃食的鱼儿都饿得惊大了嘴巴。

幸运的话,等张宝儿挣脱谢倾的怀抱,它们就能在张宝儿手里吃上一顿饱饭。否则,谢倾平常很忙,可没心情喂它们。

这么久了,张宝儿想,那些可怜的小鱼儿估计饿一顿饱一顿吧?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她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也有她自己的鱼儿要养。

但……

她朝鱼缸里洒一把鱼食,手心一颤,为什么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刚开始定居春城时,张宝儿确实是个孤独的小可怜,她要学的东西太多。

走在路上吹了风,会突然想起谢倾来,不争气地鼻子一酸,不得不承认,她多么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身上的味道。

但……她要克服的,独立是人生的常态,她拼命正视自己与谢倾之间的感情,她将其定义为“依赖。”

“那不是爱,是依赖,没错,就是这样。”起初,她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后来日子渐长,繁重的工作量冲淡情感上的忧伤,如果不是夜里做梦时会心痛,她好像真忘了那回事。

毕竟,张宝儿年纪轻轻,又一副天真无知的相貌,S.J作为大名鼎鼎的工程设计国际企业,总部又在美国。

多少人不服她,暗以为她是靠着谁谁谁的关系走后门进来的。

张宝儿不吭声,心底却不服气,难免废不少力气证明自己。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做,那段时间,她不知道多么地渴望睡眠。

·

转眼间,三年,国内科技、人工智能AI进步到一个新领域,人们的生活改头换面,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张宝儿的生活趋于稳定,朋友、同事,三年过去,她有自己的社交圈。

偶尔和远在欧洲留学的柳卿卿发发信息,柳卿卿仍旧在学动物医学,最近快要回国,准备自己开一家动物医学科研所。

张宝儿感叹,她是真爱啊!

柳卿卿邀请张宝儿到时候到她的科研所参观,张宝儿很想回去见她,但又有点犹豫。

她已经忘记那个城市快三年了,突然被人告知可以回去,有种情怯的感觉。

她至今都没搞明白这种感觉,其实,是怕听到那个人的消息。

三年,她从不会在网上主动搜索谢倾的消息,尽管他已经非常出名,出名到她经常无意间看到他的视频采访或科技宣发。

她忘记了,早忘记了。

她一直是这么跟柳卿卿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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