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京都,韦府。
白墙环护,绿柳周垂的院子,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
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锦绣院”匾额。整个院落富丽堂皇又不失雅致。
阳光透过朱红的雕花木窗斜斜地撒了进来,映照出了窗边桌前的窈窕身姿。
女子肤白如雪,一双清凌凌的鹿儿眼,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纤纤玉手执着一支黑漆描金管紫毫笔,正在认真地临摹字帖。
“小姐,朱嬷嬷来了,说是请您去一趟如意堂。”屋外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的气氛。
姜曜灵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将手中的笔搁下,开口唤道:“绿萼,进来给我换身衣服,玉兰,给朱嬷嬷上些点心,劳她稍候。”
不一会,她就走了出来。一身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上身青缎子珍珠扣对襟旋裳,下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髻上一支翡翠镂空雕花簪子配着些许珠翠,简约大方。
走过游廊,来到前院,看到朱嬷嬷,她笑着迎了上去,“想着不能怠慢了母亲,便换了身衣裳,劳烦嬷嬷久等了。”
朱嬷嬷是位面目慈祥的妇人,回笑着道:“哪里哪里,四少夫人可折煞老奴了,您这一番打扮宛如天下的仙女娘娘下了凡,叫夫人看了肯定心生欢喜!”
姜曜灵只是笑笑,随后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玉兰。玉兰立刻上前递上一个荷包,朱嬷嬷面接过去,笑得更加真诚了。
“还得请教嬷嬷,母亲这次寻我是因为何事?”姜曜灵依旧笑着问道,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嫁入韦府已有三个月,但在这府中依旧像个外人。
吏部尚书韦洋素受天子信赖,在京都也算是炙手可热的权贵人家,无数人都想要攀上这一关系,她娘家江家就是其中一户。
这不,即使这次韦家的娶亲来得太急太过蹊跷,她那醉心权势一心想要升官的爹还是应下了这桩亲事。
可惜这次婚约过六礼的时间太快了,她还没有想到可以反抗的办法,就已经事成定局。
她嫁给了韦家四公子韦淮安,成了韦家的四少夫人,她爹姜道全借着这桩婚事升官成了正四品的尚书右丞。
想到姜道全这人以及韦淮安的情况,她心中恶意止不住地翻涌,这老不死的,敢以她为筹码推她进火坑来谋求高位,就做好摔下来粉身碎骨的准备吧!
“四少夫人,请吧。”朱嬷嬷的声音突然响起,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是到了如意堂。
姜曜灵抚了抚略微有些褶皱的衣服,随着门外的婢女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一张红漆描金海棠花纹椅上正端坐着一位妇人,一身绛紫色加上珠光宝气的配饰,雍容华贵,端庄威严,正是韦家当家主母,罗敏静。
“儿媳给母亲请安。”她屈膝,朝着罗敏静盈盈一拜,行礼问安。
罗敏静却仿佛并没有听到这声音,只是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姜曜灵面色一暗,隐忍地低着头,抿唇不语,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听到上头传来悠悠的声音:“起来吧”,她这才忍着酸痛的双腿,站直了身体。
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姜氏,你嫁入我们韦家已有三月,怎的还没有与我儿圆房?”
姜曜灵心中百种思绪流转,装着被吓住的样子,瑟瑟发抖地一言不发。
罗敏静这时却又语气缓和,敦敦教诲,面容祥和,一副慈母做派:“曜灵啊,你在闺中时素有娴静端庄的美名,因此我们才去姜家为淮安求娶你,只盼着你能让淮安收收心。”
姜曜灵此时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小声呜呜咽咽道,“儿媳知晓母亲的一片苦心,只是……夫君就是不肯亲近我,儿媳也没有办法……”
说着,眼中盈盈泪水地看向了罗敏静,好一副楚楚可怜弱不胜衣的没主见小妇人模样。
罗敏静听了这话更是面色阴沉,她哪不知道她儿子韦淮安的毛病。
本以为为他娶妻之后就能知道女子的好,这姜氏也是数得着的美人,哪成想还是一如既往地沉迷男色。
想到这罗敏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着,听你这话倒是怪起我儿来了,若不是你没本事栓住我儿的心……哼!我看你还得多在我儿心思上下功夫,多多体贴关心他,好早日诞下子嗣。”
姜曜灵哭得更可怜了,颤了颤身子,唯唯诺诺道,“儿媳都听母亲的,今晚就亲手为夫君煲汤送去房中……”
罗敏静看着下首低着头的姜曜灵,虽然十分不满意她一副怯弱的样子,但态度还算端正听话,便叹了口气,“罢了,有这个心意就行,你先下去吧。”
姜曜灵行了礼,眼眶红红地退了出去,一直维持着这副被训斥的可怜模样,直到回到自己卧房中,面色瞬间变冷。
贴身伺候的两个婢女,都是她的心腹,绿萼会武玉兰会医,在她们面前自然无需伪装。
她坐在梳妆镜前,由玉兰伺候着卸下钗环,面无表情地吩咐道:“让人去厨房那说一声,煲上一盅上好的养身汤,等晚上提过来我给夫君送过去。”
绿萼性子活泼,闻言嘴撅得老高,嘟嘟囔囔:“厨房那起子小人,不给银子根本不干事,咱花钱给他喝汤,真浪费…”
本来沉着脸的姜曜灵听着这话,心情好了些,嗔道:“平日也没短了你的,怎么就跟个守财奴一样,再说了那起码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你这妮子说话还是得注意分寸。”
玉兰看着露出笑颜的主子,心下松了口气,绿萼的缺心眼在某些时候还是很好用的,她笑着接过话:“您放心,这话我们也就私下说说,也是您对我们娇惯了,才纵得她说话这般大胆,我们都是心疼您。咱们家小姐天下一等一的好,那人真是有眼无珠!”
绿萼连连点头:“可不是,您这些时日真是受委屈了!这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瞎了眼的狗东西!”
姜曜灵被她们哄着,心中的戾气散了些,眉眼舒缓浅笑道:“也就只有在你们心中我千般万般好了,好了,都下去吧,我再练会字。”
两个婢女退出房间,她还听见她们小声嘀嘀咕咕,“要不我晚上把那人绑来小姐房间强行圆房吧?”“想啥呢你!小姐自有打算,没有她发话你敢瞎搞试试?!”“开玩笑开玩笑,我真觉得那韦四配不上咱们家小姐…”
她低笑了两下,目送她们离开后,思绪飘远。
虽说她需要借夫家的权势,但这三个月实在是受够了韦府所有人的羞辱与冷落。
这是她给韦淮安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不成,那么就要考虑换个夫君了。
用过晚膳后,姜曜灵提上汤带着绿萼往前院去,不出所料地被书童竹青拦在门外。
竹青面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少夫人,公子他正在温书…”
她言笑晏晏:“夫君如此刻苦,想来今年必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母亲今日吩咐我要多关心体贴夫君,我吩咐为夫君煲了养身汤,正好为夫君奉上,以宽慰他夜间伏案之苦。”
竹青内心叫苦不迭,都拿夫人的名头出来了,看来不让少夫人进去是不行了,就是少夫人看到公子的样子,不知会不会生气,也不知这一晚会生多少波折…
没了竹青的阻拦,姜曜灵顺利推开房门,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榻上躺着一名衣衫半褪的男子,一幅风流倜傥的模样。
她见此笑容没变,轻轻瞥了一眼向榻上两名正在给韦淮安嬉笑喂酒的伶人,那两名伶人便十分有眼色地连滚带爬地从榻上下来,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韦淮安见状略有不满,皱着眉醉醺醺地含糊道:“怎么下去了?……哦,是你来了啊……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姜曜灵笑得温柔,眉眼间还有几分肉眼可见的羞涩:“母亲吩咐我要多关心体贴夫君,想让我们多亲近亲近,我带了盅养身的汤,还能解酒,不如我来服侍夫君喝下?”
韦淮安半眯着眼,也没说反对的话,于是姜曜灵就端着汤往榻边去,温柔小意地将勺子喂到他嘴边。
那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他就是她的全部,这样的温柔贤妻,怎能不叫人动容。
姜曜灵将恶心的情绪压在心底,湊得更近,含羞带怯地看着他:“夫君~”
忍住!跟男的共侍一夫算什么!过了今夜她就能被韦家接纳,是名正言顺的韦四少夫人就可以借韦家的势报仇了!要替她的亲人向姜道全那个老畜生报仇,不就是牺牲这副躯壳吗,没事的,没问题的——
哪成想电光火石间,韦淮安挥开了她的手,滚烫的汤盅直接打翻,姜曜灵躲避不及,白皙的手腕上瞬间烫红了一片。
“大胆!不知道本公子最烦女人吗!滚啊!你这贱人是不是故意来恶心本公子的,去死!”
韦淮安一边说一边一脚踹出,姜曜灵在他突然暴怒叫嚣时就已经意识到不妙,正站起身往后闪避,却还是被踢了个正着。
塌边放着一座新制的烛台,边角锋利,而姜曜灵跌倒的方向恰好就正对着那边,眼瞅着脖子就要撞上去。
她眼睛死死盯着那锋利的边角,那一瞬出奇地冷静至极,努力侧过身子才避免了被捅个对穿,却还是无法避免脖子被划出一道口子。
“砰”地一声,是盛汤的盅摔在地上的声音,也是姜曜灵后脑勺磕在地上的声音。
感受到脖子的刺痛,她抬手摸过去,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玉白的指尖被染成红色。
忍着眼前的眩晕,她看向已经上首的韦淮安,好,好得很!
韦淮安对上她那几欲噬人的目光,衬着她脖子上还在不断渗出的鲜血,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她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女鬼。
他被吓住了,傻愣愣地说不出话,往后躲了躲:“你……你……”
还没等他说出个所以然,她又低下头去,伏在地上的身影单薄又可怜,好像刚刚的可怕女鬼只是他的错觉。
她发出虚弱的声音:“绿萼……救我……”
绿萼听力很好,瞬间就像风一样冲进来抱住她,惊慌失措:“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姜曜灵放心地倒在她怀里,即使韦家不给她找大夫,以绿萼的功夫肯定能带她出去,如此应该性命无忧。
女主是有点心性不正常的恶女哈,有时候会疯疯的,对感情也是很偏执有残缺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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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韦府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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