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来到村口,沈霖看着面前的场景,微微发愣。
与山上看见的灯火通明的场景不同,离得近了,只见此处破烂草屋一栋挨着一栋,歪歪斜斜的土路交错其中。
望见村口无人,沈霖皱眉托腮,打量起四周来,但目之所及处,却仍无一棵桐树。
“救命!”
“有谁来救救我们!”
突然,沈霖身后传来阵阵焦急失措的呼叫声,她依言扭过头,只见一名红衣女子抱着一位年龄尚小的女童,跌跌撞撞向此处奔来。
“姑娘何故如此慌张?”
在与女子擦肩而过之际,沈霖抬手,先行拦下对方。
与疯疯癫癫的行事方式不同,沈霖的声音天生婉转温柔,红衣女子没由来对她生了几分信任。
她裹了裹怀中女童身上的破烂外衣,语气带着几分哭腔:“看姑娘穿着打扮不似凡人,能否带我进村寻位郎中?”
“小妹中了风寒,已高烧三日,若是再不寻人救治,她会死的!”
言毕,她将怀中孩子往前递了递,目带希冀看向沈霖,泪眼盈盈,好不动人。
沈霖垂下头看向女子怀中的女童,女童扎一对羊角辫,身形瘦小得可怕,看起来像是多年的营养不良,破烂的衣服在她身上有些空荡荡,风一吹便要散了。
她紧闭着双眼,面上因高烧泛起诡异的红,呼吸极为微弱。
见状,沈霖却是挑了挑眉,压下眸中晦色。
即使是救过来了,在那样的生长环境下,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沈霖低头看着可怜的女孩,心中渐渐升起几分古怪的感觉。
她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清丽的女子好一阵,目光从对方袖口处那半隐半露的玉镯上移开,面上又重新带上笑意。
她上前一步,故作苦恼地开口:“姑娘,不知你是如何看出我不似凡人的。”
“还有,这进村的路明明就在这,又为何让我带令妹入村?”
闻言,红衣女子面露怔色,她擦了擦眼角泪痕,指向沈霖腰侧那把泛着流光的青剑,好一会才开口:“姑娘的佩剑看起来便不似凡物,除修道之人,无人佩戴得起如此名贵的剑。”
条条有理的分析让沈霖赞赏地点点头,一旁的黎秋尘沉默不语,银眸却是微烁几下。
见状,女子似是受到鼓舞般,她小心翼翼抬了抬眼,继续道:“时值新春,五大宗的人除魔归来,暂居此处,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自知粗鄙低贱,自然不敢与那些仙人同住一起。”
“今村中除了修士,医者,谁都无法通行。”
“姑娘途径此处,烦请姑娘帮个忙,权当是结了善缘了。”
语毕,女子又将怀中孩子递的更往前了些,目中的的紧张与期盼越发浓郁。
沈霖笑了笑,没出声,却是伸手将那孩童抱到怀里。
“姑娘看起来人模人样,怎的令妹看起来却像几年都没吃过饱饭的模样。”
忽然,黎秋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虽然清润,但说出的话委实有些难听。
直白的话语让红衣女子和沈霖皆是一怔,可开口的少年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面上仍是毫无波澜。
下一秒,沈霖感觉两手一空,抬眼却见怀中的孩子已重新回到红衣女子的怀抱。
“既然姑娘不想帮忙,直说便是,何必在这里推三阻四!”
红衣女子面带怒意,指着两人的手微微颤动,她扭过身去,语气坚决:“即如此,我另寻他人便是!”
语毕,她抬脚刚想离开,脖颈处却传来一股凉意,泛着幽幽寒光的青剑此刻正跃跃欲试着,利刃离她不到几厘米,只要微微一动,便能瞬间划破脖颈。
“姑娘别走啊,这口无真言之人,怎么还怪起我来。”
比利刃更为寒凉凛冽的,是沈霖的声音。
她手持剑,冷冷地看向满脸慌张的女子,似笑非笑地开口。
一旁的黎秋尘确是抱臂站在原地,他同样也在盯着此处,目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对方不语,沈霖又冷笑着反问。
“既然是普通村民,腕上又为何会带着云泠宗的东西?”
女子所带的那枚云纹玉镯,她曾在凌华房内见过,即如此,她和云泠宗的关系可就大了。
但红衣女子听到沈霖的反问,却是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抱着孩子的双手紧了紧,眼角有些发红。
雨势渐小,好一会,女子声音低微,幽幽飘来:“姑娘所言极是,我的确不是这里的村民。”
沈霖对她这坦荡的态度感到诧异,她重新望去,却见红衣女子眼睫微垂,遮住了漂亮的眸子。
女子声音极轻极低,可态度却是十分坚决:“但不论如何,我是真心想要救这个孩子。”
她低头看着怀中女童,眸中不自觉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情。
沈霖也顺着女子目光看向那呼吸越发急促的女童,她敛了敛眸子,良久之后才开口。
“即姑娘有难言之隐,我自不强求姑娘。”
“可作为交换,姑娘那便告知我这附近桐树位置。”
此话一出,红衣女子面上又是怔愣了片刻,随即目中带上几分复杂,她抬起一只手,指向村内:“附近唯一的一棵桐树,便在这村中。”
“顺着这条路直走三公里,左转到一片荒地,梧桐便生长在那处。”
言毕,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沈霖却是目中带笑觑了对方一眼,将对方怀中孩童接过,别有深意地开口。
“既如此,姑娘可莫要再往前走了,当心……”
“落得个尸骨不留的下场啊。”
她的语气戏谑却又不想在作假,幽森的语调在黑夜中如同缓缓伸出利爪的恶鬼,阴涔涔攀上红衣女子的全身。
女子有些恶寒地打了个寒颤,再次抬眼,沈霖几人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村口。
夏雨未歇,晨曦已露微光。
沈霖抬手,触及到面前空气的一刹那,瞬间便又一股剧烈的气流扑面而来。
她手中凝出一抹青色灵力,缓缓注入空气,不一会,那股气流便消失不见了。
即将踏入村子,身后的黎秋尘却先开了口:“阿霖刚刚为何说出那样的话?”
沈霖依言回头,雪妖少年早就换了一身衣裳,引人注目的银发也化作黑色,只有那双雪一样的眸子,仍旧清澈纯良。
这副模样,再怎么看也是妖,让那些修士见了,不一定要引起多大的波澜。
沈霖思索一阵,从怀中摸出什么东西,轻轻抚上少年的脸庞。
那是一张洁白如雪的面具,狐狸状,嘴角带着笑,看起来狡黠又漂亮。
沈霖白皙素手轻轻从少年面上收回,手腕上那根无形的泛着金光的丝线也随风上下跃动着。
而少年矗立在风中,一动不动,目光中带着些许茫然。
“阿尘是妖,何必多管闲事。”
沈霖并未忘记将少年带在身边的目的,人与人之间的厌恶,并不是一点一滴积攒出来的。
无论之前对方对自己有什么感激或者其他什么情愫,但只要一个瞬间,一句失礼的话,恶意便会在心中埋下种子。
再逢另一个恰巧的时机,那种子定当会结出成熟的果实。
沈霖观察着少年的反应,却见对方眸中的迷茫缓缓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未曾见过的坚定。
“阿霖,纵然我们是妖,对于恩人,也绝不会背信弃义。”
少年的声音蓦然响起,不似之前那么温润,但极为笃定的态度,让沈霖有些出乎意料了。
她转过去的身子都僵硬了几分,面色难看。
这妖莫不是以为自己是真心要救他!?
她没有理会身后少年,头也不回朝前走。
两人进入村子,与外部人烟稀少的荒凉场景不同,这里的人们皆穿着华贵精致的道袍,穿着不同宗门服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
路旁处处张灯结彩,两边皆是叫卖的修士,一行人面前摆放着临时搭建成的小摊,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法器和灵植。
讨价还价的声音和谈论声时不时传入耳中,沈霖被这乱糟糟的环境吵的有些头疼,她抱紧怀中的孩子,余光瞥向身后的黎秋尘。
她刚想往后退一步,脚底却突然踩到一颗小石子,踉跄的瞬间她不知踩到何人的衣裳,还不等她站定,身侧却猛地传来一道惊呼的女声。
“你,你怎可把普通人带到此处!”
指责的声音瞬间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渐渐地,人群涌了上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从周围响起。
望着那乌泱泱的人群,沈霖感觉,这些不加掩饰的厌恶,不解,冷漠,快要将她吞没了。
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不知从何处传来,沈霖抬起头,却见远处楼阁之上,身着蓝袍的男子冷漠地收回了手,看向她的眼中满是鄙夷不屑。
确定石子上的灵力是从何而来,沈霖攥了攥拳,咬牙看着楼上的蓝衣男子,目中是掩盖不住的怒意和杀气。
将她打成重伤的凌华,在棺材里躺着的凌华?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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