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陵回到魏公馆，深夜，白色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
秦广陵呆了一会儿这才开灯，然后拿起那叠资料看了起来。
先是那句秦爱国亲笔留在资料壳子上的奇怪句子：“当我发现被践踏被羞辱被视作蝼蚁的人类未必逊色于神明时，我深深感觉到了来自一生都十分卑微的灵魂的颤抖。”
人类未必逊色于神明？
秦爱国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并让他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秦广陵翻开资料。
“1922年，列国入侵星洲，轰炸机每日从头顶飞过，我的生活似乎除了轰炸机的嗡鸣，爆炸声，充满硝烟的战区，身边被炸得体无完肢满脸是血的同胞，再无其他。”
“饥饿和生存成了每一个人都必须面对的问题，树皮和草根甚至都变成了大家争抢的果腹的东西。”
“列强可以任意凌辱我们每一个人，践踏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和自尊，我们卑微的活着，慢慢的就开始适应了这样的屈辱，就像弱小贫穷成了被欺辱的原罪，活该就应该被那些强大者踩在脚下，变得麻木不仁。”
“我因为年纪尚幼，在难民之中拼命的打滚求存，或许因为我太过不起眼，那些列强最多也就凌辱欺骂我一番，我只要有些残羹冷炙，饱一顿饿一顿勉强地活了下来。”
“原本我以为这已经是世间最悲惨的事情的，直到有人说有神明从矿坑里面挖出来了，直到那些怪物开始出现，我才发现人类真正的有多么的卑微。”
“那些苏醒的妖怪以人为食，我们成了它们扑杀的食物，它们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将人吞进肚子里面，还嫌弃人身上一股子酸臭味。”
“那些奇奇怪怪的从未见过的生物，它们将人类当成了它们愚弄嬉戏的对象，就像猫对老鼠的宠爱。”
“那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己的渺小，和鸡鸭鱼狗并无不同。”
“还有那些苏醒的神明，它们高高在上，俯瞰这些魔鬼凌虐我们，就像看风吹散闲云一般简单，我听说在西方有人将动物关起来让它们表演供人娱乐，此时在神明的眼中，我们或许就像那些提供神明娱乐观看的关起来的动物。”
“直到……直到我见到了他。”
“他……站在垂死之人的面前，轻易地就赐予了本该死去之人生命。”
“他就像生命的主宰，伟岸而高大，他是世上最悲悯世间的神明。”
“他微笑地站在肮脏的我的面前，让我自卑得无法抬头，他用最慈悲地声音询问我：被命运欺凌的卑微人类，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神明必将回应你的祈愿。”
“那一刻，我觉得眼前，无比温暖的阳光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
我贪婪地感受着这份温暖，这是我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一天，有人……不对，有神明居然询问我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
“卑微的灵魂第一次被那么巍峨的神明关心着呢，我甚至怀疑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我得到了神明的恩赐。”
“我无法控制地，贪婪地说出了我的愿望：我只想在这个世上像一个真正的正常的人类一样活着，不再被那些怪物当场食物一样对待。”
“神明慈悲地微笑着，他告诉我：人类虽然弱小，但意志坚如磐石者，亦可斩神屠魔。”
“或许是我太过愚笨，我并不了解这句话的含义，虽然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可以拯救整个人类。”
“我拼命地追上准备离开的神明。”
“我跟在他的旁边，他似乎并没有拒绝，或许是因为我太过渺小，根本进入不了他的目光。”
“我发现他十分喜欢去拯救那些将死之人，虽然活过来的人会变得十分的恐慌，拼命的逃离。”
“我十分不理解，明明是这些人祈求生命，神明赐予了他们生命，给与了他们新生，为何他们在愿望实现后，却变得如此惊恐。”
“被救治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一座被列强轰炸成废墟的城池，在那位神明进去后，一城本该死去的人，从战火和硝烟中走了出来。”
“只是，那位神明有了很多不好的名声，有人称他为祸世的妖孽，试图毁灭人类的魔鬼，他在将人类变得不再像人类。”
“这些都与我无关，自从我给神明用木头制作了一根可以休息的小板凳后，神明表现出了无比的喜欢。”
“我开始变得变本加厉的勤快了起来。”
“因为我发现，只要呆在神明旁边，无论遇到任何的困难，只需要向神明祈愿，都会得到实现，虽然有时候也会被神明戏弄，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十分让人欣喜和满意。”
“比如四处都是那些怪物肆虐，它们偷袭人类，以人为食，我祈愿希望神明教给我杀死那些东西的方法。”
“于是神明告知了我一种名叫“首山铜”的存在，将它制作成武器，即便是强大的妖魔，也能被刺穿。”
“我想要知道那些活过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于是神明教导我关于它们的知识。”
“世界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列强的泯灭人性和妖魔的肆虐依旧疯狂，但那却是我最美好的时光。”
“最美好的时光中，我恭敬地侍奉着神明，神明的面容在时间的长河中并没有任何变化，而我慢慢长大。”
“我像普通人类一样，长成了一个青年，或许一直呆在神明身边，我发现我似乎脱离人群太久了，和我的同胞们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在讨论着什么新思潮，什么只有星洲人自己才能救自己，在讲着什么思想的觉醒，工人的崛起，阶级的斗争。”
“一开始，我听不懂，但或许是他们看到我在让人恐惧的妖魔中的生存能力，他们不断地邀请我加入他们。”
“或许是人类的亲近性，我虽然没有答应他们，但也有些舍不得不断地和同胞沟通和亲近。”
“他们开始教我读书，教我明理。”
“教我西方世界的先进思潮，讲述西方和星洲的不同，教我什么才是有尊严的活着。”
“即便是神明也不能让我们卑躬屈膝。”
“唯有这一点，一开始我是不赞同的。”
“他们教我身为星洲人的责任，我们的生活应该变得更好，我们思想应该更加的开放。”
“我贪婪地吸取着这些知识。”
“那时，这些进步青年在我眼中，活成了我想要的样子。”
“等我到了中年，新的年青人开始簇拥着我，跟在我身边，因为我教导他们从神明那得来的关于妖魔的知识，关于如何对抗和杀死妖魔的方法。”
“我感受到了即便是神明也无法给与的东西，尊敬，爱戴，那一刻我在所有人心中，应该也是最明亮的阳光吧，他们甚至称呼我为……世间的灯塔，人类的希望。”
“沉醉，我无比沉醉其中。”
“神明并干涉我的任何事情，甚至依旧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我带领着充满热血和激情的同志们，开始驱赶到处作乱的妖魔，并击杀它们，为人类的生存和事业奋斗，这个过程太危险，即便是我也多次受伤，还好只需向神明祈愿，那些伤痛很快就会好起来。”
“等我开始渐渐出现老态，崛起的星洲人在新的政党的带领下也开始逐步将列强驱逐出星洲。”
“星洲……迎来了从未有过的曙光。”
“而我不知不觉中，居然被所有人推举为对抗苏醒的妖魔的领袖，照耀人类前路的灯塔。”
“我成了所有人的英雄，无论走到那里，等待的都是难以想象的热情和尊敬，到处都在竖立我的雕塑，他们像膜拜神明一样对我叩拜。”
“旧的政党逃串到了海外小岛，苟延残喘，新的政党邀请我加入他们，并希望我建立一个为了星洲人为了整个人类对抗妖魔的机构。”
“那一刻我成了人类最尊敬的人。”
“我原本以为神明会对我另眼相看，但我回去后，我发现神明看我的目光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在他眼中，我依旧是那个等待着施舍和救助的乞儿，和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的任何一个人并未不同。”
“那一刻我才深深地感受到，在神明眼中，人类依旧多么的卑微，即便是一个被所有人膜拜的英雄。”
“不过神明还是欢喜的，因为我虽然开始老了，但不再贫穷，我有了足够的资金和资源，我决定为神明修建一座固定居住的房子，我取名为“魏公馆”。”
秦广陵：“……”
这是他的祖上秦爱国的人生自序？从幼年的乞讨生活到成为人类领袖的时候。
其中太多值得研究和深入了解的东西了。
秦广陵继续看下去。
“神明的喜怒的确难以让人预测，我取得了人类最了不起的成就，我掌握了权势和富裕，但这些都不能让神明有半分另眼相看，反倒是一座简简单单的房子，让我看到了神明的笑容。”
“这座房子似乎改善了我和神明之间的一些关系，又或者我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得到了来自神明的垂怜，神明将他手上的油灯交给我保管，并正式让我和神明建立了一种特殊关系。”
“被称之为提灯人，替神提灯之人。”
“其实我并不太了解提灯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在神明眼中，这似乎是对渺小的人类最莫大的恩赐。”
“不知道为何，我并不特别开心，我获得了人类最高的成就，无尽的权力和财富，甚至被不少人当场了神，但也仅仅只能配在真正的神明面前当一个提灯人。”
“我并不觉得这一次神明的恩赐多么荣耀，至少并不觉得比我努力一生获得的成就更让我荣耀。我手上不过是多了十盏铜皮油灯，除了那位神明，还有其他九位小神明的油灯，仅此而已。”
秦广陵突然皱了一下眉，油灯？神明的油灯？
不知道为何，秦广陵想到了魏无眠和九太子腰间挂着的油灯，也是铜皮的吧。
魏无眠和九太子每天都将油灯挂腰间，本就让人觉得奇怪。
当然，这本资料上现在也就“铜皮油灯”这几个普通的字而已，还不能强行联系在一起，不然售卖古制油灯的老板和所有购买这种怀旧油灯的买家都得被怀疑进来。
直到现在，秦广陵依旧没有看到他的祖上秦爱国在训练基地下方建设这么一个秘密的研究室的原因。
按理记录到这里，秦爱国的年龄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为何在这般年龄的时候却建立了这么一所不为人知的研究所？
或许答案就在剩下的内容之中。
秦广陵正准备继续看下去，这时手机上一条语言短信发了过来。
来自魏无眠的一条短信。
魏无眠和九太子现在正愉快地哼着小调，一首人类才从泥巴捏出来时歌颂神明的小调子，名“悦神曲”，在神明之中也广为流传。
想着秦广陵明天就要来给他们修小木屋了，魏无眠和九太子嘴里的小调怎么也停不下来。
魏无眠还恩赐地给秦广陵发了一条语音。
秦广陵打开语音短信，差点没将声音直接开到最低。
“愉悦我。”
让凡人取悦神明，这是神明对凡人最好的恩赐。
秦广陵：“……”
深更半夜，魏……魏无眠给他发的什么让人误解的东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私底下生活有多么的荒诞。
魏无眠的第二条语音又发了过来。
“秦教官，明天早点来。”
秦广陵：“……”
要是被人听到了这些内容，他都说不清。
秦广陵冷峻的脸上有些不自然，回了一句：“注意影响。”
三更半夜的，莫要……莫要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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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要这样，影响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