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时孤家寡人一个,过年连走动的亲戚都没有,平时也不可能备些日用品在家。
他本想把自己用过的毛巾拿给钱棠,可转念想到对方那难伺候的性子,指不定又要各种挑剔,索性直接下楼买了一条新的毛巾。
等他回来,钱棠已经自觉坐在了沙发上。
他扯掉吊牌,把毛巾递给钱棠。
钱棠皱眉,没有要接的意思:“没洗吗?”
陈江时:“……”
他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去,想到为了这些小事和对方掰扯没必要,反正就是走两步的事。
于是他到厕所里把毛巾搓洗一遍,拧干水后,回到客厅,再次递给钱棠:“洗好了。”
“谢谢你啊。”钱棠道谢的速度倒是快,接过毛巾,仰头对陈江时笑,“江时,你真好。”
刹那间,陈江时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出于本能,他张口就说:“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你的朋友们不都这么叫你吗?江时。”钱棠疑惑且真诚地问,可那双凤眸里闪着狡黠的光,他藏也不藏,一看就是在故意恶心人。
陈江时还没傻到看不出钱棠的恶趣味,他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去了厨房。
很快,客厅那头传来钱棠的哈哈笑声,似乎觉得有趣极了。
有病。
陈江时心里骂道。
他算是发现了,钱棠和夏文华在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都在恶心人,只是恶心人的方式不一样。
夏文华是一坨狗屎,踩到了不仅弄脏鞋子,还沾得一身狗屎味,而钱棠就是一条黏糊糊的鼻涕虫,黏上了不仅甩不掉,还要被爬得满身都是恶心的水渍。
直白了说,也是一个来硬的、一个来软的。
偏偏陈江时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事到此处,他宁愿钱棠突然爆发,和他打上一架,也好过这样黏糊糊地恶心他。
把肉和菜放进冰箱里,又顺便把弄脏的布袋洗了晾好,探头往客厅里一看——
钱棠还坐在沙发上,拿着毛巾又把自己的手臂擦拭了一遍。
陈江时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眼睁睁看着钱棠从手臂擦拭到小腿,擦得十分细致,也擦得十分缓慢。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
都晚上八点多了。
他感到心累,打开客厅的吊扇,又把放在卧室里的电风扇拿出来甩上,然后不再管钱棠,回厨房开始做饭。
等炒好菜已经半个多小时后,陈江时端着盘子放到餐桌上,扭头就见沙发上的钱棠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陈江时沉默地回望。
钱棠扬了扬手里的毛巾:“这个放哪儿?”
“搭凳子上就行,等会儿我来收拾。”陈江时说。
钱棠听话地把毛巾放到沙发前的凳子上,起身却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走到餐桌前,飞快地扫了一眼。
“你做的?”
“废话。”陈江时看钱棠表现得那么惊讶,心里不爽,一直憋着的情绪有所爆发,“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不是我做的还是你做的?”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还以为钱棠被怼了会不高兴。
没想到钱棠仿佛没感受到他话里的刺一样,脸上的惊讶程度不减,再看向陈江时时,表情变为佩服。
“江时,你好厉害啊。”
陈江时:“……”
那股才爆发一点的情绪顿时有了哑火的趋势。
钱棠用那双独特的凤眼看着他,正儿八经地说:“我不会做饭,所以我特别佩服在我们这个年纪就能下厨做饭的人。”
陈江时被对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颇不自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会做饭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钱棠这反应也太夸张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实在找不到话,索性什么都不说地回了厨房。
下一秒,客厅里传来钱棠哈哈的笑声。
陈江时解围裙的动作一顿。
他慢慢皱起眉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被钱棠当猴耍了。
端着添好的饭坐到餐桌前,陈江时看也没看钱棠一眼,更没问钱棠吃不吃饭。
钱棠似乎也没有留下来吃饭的打算,坐回沙发上,还在揪着刚才的事说。
“你知不知道你的耳朵都红透了。”
陈江时并不搭理钱棠,专心吃饭。
钱棠自顾自地乐了一会儿,突然一静,好奇地说:“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对了,你谈过恋爱吗?”
说着,人也从沙发上站起来。
陈江时听见钱棠走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停下筷子,脸色不怎么好看地回头。
钱棠站在他的斜后方,眼皮半垂,目光俯视下来。
可能是身形清瘦的缘故,这样的姿态并未增加钱棠身上的压迫感,反而由于白炽灯光就在头顶,雪白的光线笼罩下来,让钱棠那张本就好看的脸莫名多了几分神圣。
但陈江时知道——
钱棠这个人阴险、狡诈、还喜欢恶作剧,是一只滑不留手滑不溜丢的狐狸。
此时,这只狐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和女孩亲过嘴吗?”狐狸问。
陈江时啪的一下把筷子放到碗上:“你有完没完?”
钱棠看他真的生气了,非常识趣,立马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我开玩笑呢。”
“一点都不好笑。”陈江时的忍耐度已经爬上巅峰,再次下逐客令,“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话刚说完,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陈江时没动,他听出了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可钱棠也没动。
陈江时只好提醒:“你的手机在响。”
钱棠跟才反应过来似的,慢吞吞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他态度冷淡,一阵嗯嗯哦哦后,说了一句:“就是上次那个同学,我们班上的体育委员,你不是送他回来过吗?直接来他家楼下接我。”
挂了电话,钱棠对陈江时说:“我要回去了,我家阿姨来接我。”
陈江时巴不得钱棠早点走,连饭都不吃了,扯了节纸擦干净嘴,起身就说:“我送你下楼。”
楼下黑灯瞎火的,他怕钱棠又出什么岔子,在他这里赖上了。
陈江时急迫的心情藏也不藏,钱棠自然看得出来,没说什么,转身过去打开了门。
楼下的馆子都关门了,大杂院里几乎没光,两人只能靠着手机屏幕的光往外走。
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缓缓靠边停下。
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之前在钱棠家里见过的阿姨坐在里面。
陈江时上前喊道:“阿姨好。”
“你好。”阿姨对陈江时笑道:“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陈江时说,“都是同学,没什么麻不麻烦。”
钱棠刚拉开后座车门,还没坐进去,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回头瞥了陈江时一眼。
陈江时脸不红心不跳。
谁还不会说好听的话了?
阿姨没多逗留,见钱棠上车,便和陈江时说了再见,在前面掉了个头后往回开了。
她从后视镜里看向钱棠。
钱棠还是老样子,靠在车窗边上,撑着下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只要她不说话,钱棠也不开口,经常拒绝和人沟通。
其实以前还好,钱棠顶多就是少爷脾气,后来和他妈大吵一架,跟着他外婆搬来华阳市,人也逐渐变得孤僻。
倒不是她揣着大城市人的傲慢心理,可a市和华阳市的环境确实相差太大,用一个“天差地别”来形容都不为过,钱棠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连出去溜达都找不到地方,她很担心钱棠憋住病来。
还好现在钱棠交到了新朋友。
“小棠。”阿姨收回目光,主动开口,“以后有机会你再叫几个同学到家里玩,阿姨下厨招待他们。”
“好啊。”钱棠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那个姓陈的同学看上去不错。”阿姨说,“很沉稳,不像现在很多年轻人那么浮躁。”
钱棠噗嗤一乐:“你才见他两面,就能看出这些了?”
阿姨扬眉:“你以为我这几十年的眼光是白练的?”
钱棠笑了一声,又陷入沉默。
“怎么?”阿姨问,“有矛盾了?”
“不是。”钱棠拖长声音,顿了许久,才说,“这里真没意思。”
阿姨说:“你不是才交到新朋友吗?多和朋友一起玩就有意思了。”
“他也没什么意思。”钱棠往后一靠,仰头想了一会儿,嘀咕道,“但他那些朋友更没意思。”
阿姨无奈地笑。
周日晚上,袁孟准时带着作业出现在陈江时家里,王昊几人得知消息,一起赶来凑热闹。
可热闹是热闹,热也是真的热。
一群人挤在客厅里,只有天花板上的吊扇和一台电风扇卖力甩着,赶不走热气不说,甩到后面,连空气都像是被火烘过一样。
王昊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面前放了一个凳子,上面铺着两张折好的试卷,他埋着脑袋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吐槽:“下次去我家行不?我家开着空调,我还让我妈给你们准备零食和冷饮,咱不受这个罪。”
袁孟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面前的桌上一样摆了两份作业,他写字的速度不比王昊慢,唰唰就是两排。
抄完一道大题,他抬脚踹向王昊。
王昊嚎叫起来:“死胖子,你脚痒啊?”
“我看你是嘴痒。”袁孟骂骂咧咧,“还去你家,你家有作业给我们抄吗?去你家干什么?和你一起干瞪眼啊?”
其他时候不说,至少在抄作业的时候,袁孟是陈江时的忠实维护者。
他可不许别人说陈江时的一点不好。
要知道他们所有人里,只有陈江时一个人能支棱起来——哪怕也就支棱了一半。
但这够了。
他要的就是陈江时这种成绩说好不好、说差不差的人的作业,抄着放心,如果陈江时是个学霸,他还不敢抄。
王昊平时是个炮仗,可说话不经大脑,也没什么逻辑可言,被袁孟这盆水一泼,就原地熄火。
想到自己经常也有抄陈江时作业的时候,王昊表情讪讪,往敞开门的卧室里看了一眼。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陈江时的背影。
陈江时没和他们一起挤客厅,独自坐在卧室里的书桌前学习,他的周末作业早写完了,应该在预习后面的内容。
卧室里没有吊扇,唯一的台式电风扇已经拿到客厅抵着王昊他们吹,陈江时只好把窗户打开,桌上放着一把扇子,时不时拿起来扇一下。
“喂——”王昊压低声音,朝陈江时的背影努努嘴巴,问其他人,“他怎么了?我感觉他今天心情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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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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