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进楼道,外面的风声小了不少,程奕扫了扫头发上的雨水跺了跺脚,勉强能看的出地板颜色的地上杂乱的堆叠着各色脚印,带着黑黑的水渍,在灯下泛着亮光。
“靠。。。”无疑问是跺脚的幅度过大,稍显宽松的裤腿便挂在了不知谁的自行车脚蹬上。
按他现在的心情,应该是直接用力猛拽,就算是把裤脚扯破明天扔了再去超市拎一条也是没所谓的,可程奕实在是不想听各色车子轰隆隆倒地的声音,倒了还得扶,虽然不扶也没人知道,可那不是他的风格。程奕从不自诩为君子,可他一直是以‘慎独’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
“哎。。。”抬头看看天花板,撇了撇嘴,深呼一口气,程奕觉得自己是用了吃奶的力才把那股直冲头顶的怒火硬生生的压回丹田的。
扯好裤腿,强忍着没对那车子再横踹一脚,程奕觉得简直要憋出内伤的节奏。
也只有在这个不算家属区的家属区里能看见下雨天楼道里堆满大大小小横七竖八都是电车自行车的奇观。物业是只有在收钱时才会冷不丁的蹦出来提醒大家自身存在的,墙上蓬勃出现的花花绿绿除了气站、通马桶、月嫂、容易贷等等广告外就是物业准时贴出的要收物业费的单子通知了。
楼是好楼,二十九层,电梯房,毗邻一高,房价还比别的地要高一些。
人是好人,教师学生公务员,说出来也都算是有头有脸有正当职业的,比别人还正经些。
好楼好人碰上这好地段,太过于文明的维权方式就让这小区陷入了难言的尴尬。
就跟帅哥秃了顶美女脸上带了痣似的,你是该看着他帅她美还是该看着看着他的秃顶和痣惋惜。
因为这地段,西边本来说好不再有建筑用地的地方还是被某些商家不知用了什么混天**拿了下来,轰隆隆的要开发家属区二期工程。地基挖到了围墙跟,在多雨的天气里围墙如人所愿的栽倒在了人家的地基里就再也没起来。
以前安静的小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在隔壁一高上班的老师,租下房子要陪读的家长,看好市场盘下门店的生意人齐聚在这里,俨然一开放的公共地带。
之前还算齐整的物业逐步紧缩,门卫由两个中年壮汉变成一个,继而被一个据说是谁谁谁的拐弯叔爹取代,而这位谁谁谁的叔爹则在业主们心照不宣的不满中怡然自乐的在门岗的小屋里夏天吹风扇冬天烤红薯。
以前偶尔不得不来这里小住一下的程奕现在看见这栋好楼就有了一言难尽的憋气错觉。
侧着身子在张牙舞爪的车子方阵中走了两步,程奕还是有意吸起了肚子,虽然他不胖,但提气总给人一种自己立马变薄了的感觉。
然后,他又把风衣前襟拽在了手里。
平日里几步路就能走到的电梯口,今天走来格外费力,当他走到跟前发现电梯又故障了时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靠。。。”看来没好好学语文的人真是悲哀,除了这个字居然没有其他的可以准确表示此刻的情绪。
程奕扭头往外看了看,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似乎外面的雨声又大了些,想想还要再穿过车子方阵,还要再冒雨跑到五百米开外找到自己的车,还要在停得乱七八糟的车子间左拐右倒找到出口。。。
程奕咂咂嘴,放弃了回巷子的打算。
自从一高的家属区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公共区域,他就很少回来,其实没变成的时候也不见得他就经常回来。但至少那个时候楼道的感应灯也大多都还是好的,不像现在这样走到一层跺了半天脚不热身子也热了但电灯还执著的沉默着。。。
程奕不是个怕黑的人,有时候黑暗反倒让他安静下来,就像这样在灰暗的天光里上楼梯的腿开始有了酸的感觉身上开始发热时反而让他刚刚无比烦躁的心有些沉定了。但是被楼梯口的杂物绊了两次后他还是乖乖的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上到哪一层了?忘了!
靠!
程奕把头伸到步梯的窗外,有雨丝飘洒进来,只有一墙之隔的一高此刻很热闹,下雨天下雪天学生总是格外兴奋,有人在楼道里打闹说笑,偶尔有一两句嘈杂声传入耳膜却也听不清他们在笑闹什么。走廊的拐角处有穿校服的女生伸手去接雨水,一个男生不知道在她身后说了什么,女孩转身把水朝他撒去。。。
对比了一下学校五层楼的高度,程奕估计自己在十层左右,就照着手电筒接着往上走。
14!有人用阿拉伯数字在墙上写到。
看到这个字时,程奕觉得下次再来时他要带根粉笔在每层的这个地方都标上记号。省的那个时不时抽风的电梯再坏时爬个楼梯还要谨记自己上到第几层了。
爬完十七层的最后一个楼梯,程奕身子还没站直就看见了一个迎面而来的黑影,下意识的往旁边退让。却没想他黑影竟冲他直直的贴来。
后退一步,当他脑子意识到再退一步就是一脚踩空的时候脚已经先脑子一步退了下去。
“操。。。”想想这么黑的天在这么高的楼道里狭路相逢也是不易,程奕把这个刚发出音儿的字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往墙边靠了靠给黑影尽可能的腾出路来。
“程奕。。。”声音里有几分熟悉,刚刚爬了十七层楼又被撞回十六层半刚刚站稳的程奕还没来得及分辨是谁是什么情况就被一个人半拥半抱抵在了墙上。
“你?”程奕脑子有一瞬间的断片。
神马情况?!
喝酒了?!没闻见酒味!
认错人了?!他哪闻起来像个女的!
程奕缴械投降的站姿让对方有了更进一步的空间。
急促的呼吸,在他胸前摸来探去又慢慢伸向腰间把他搂紧的手让程奕断片的脑子有了瞬间的回醒,一双柔软而湿润的唇向他压来,程奕如触了电似的大梦初醒急忙躲避。
那个湿漉漉的吻擦着他的嘴边落在了脸上。
“靠!”使劲的别开自己的脸,程奕从牙缝里挤出除了这个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的字来。
“奕,别。。。”
程奕用力的想推开半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但对方显然把他的回绝当成了欲拒还迎,原本搂着他的手也更加的不安分。
武威喘着粗气把一箱酒连推带抱连拉带扯的弄上十七楼的时候看见之前拿上来的烟和茶叶还乖乖的一丁点儿不少的呆在楼梯口的暗影处不禁舒了一口气。还好,都在!
这年头,送礼的赶上下雨天再碰上电梯坏也是绝了。
一屁股坐在酒箱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对面楼梯口的动静惊得跳了起来。
貌似,有个人,跟她一样爬了十七层楼,然后,被人,偷袭了。。。
偷袭了!
武威蹑手蹑脚的朝墙角挪了过去,要是那会脑子没混的话墙角那地上是有两个啤酒瓶子的,应该是刚喝完还没来的及扔的那种,她第一趟拿着烟和茶叶上来的时候不小心还碰倒了一个。
果然是的,武威轻轻的拿起其中的一个贴着墙边朝对面楼梯口挪过去。
急促的呼吸声和撕扯声让武威一怔。
“乖,别动,让我亲亲。。。”
“你。。。”
“程奕,我喜欢你,很久了。。。”
操,两个男人!
武威的心里顿时万马奔腾了。
其实对于性取向这事,她向来看的很开理解的很到位,有男人喜欢女人,有女人喜欢男人,那为什么不能有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呢,不管谁喜欢谁,谁喜欢什么样的谁,只要发乎情止乎礼,不伤大雅无损风化,关起门来爱谁谁别人都权置喙。可今天,对她这个感情刚刚从单相思的暗恋阶段冒出点芽儿的文艺女青年来说,现场直播的男男纯爱还是有点相当的辣眼睛。
拍着胸脯,武威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回去,用尽可能轻的姿势。
退回原处,重新坐在酒箱子上,武威觉得要是这会儿去敲领导的门怕是有点不尴不尬,万一领导开门的瞬间,楼梯口那俩弄出点啥动静可怎么是好。再说,领导应该极其讨厌别人给自己送礼的时候还有外人旁观吧,哪怕他们是在。。。
可坐在人家对面,意淫别人现场直播也不太好吧。
我去,还真是天下何处不尴尬,倒霉人喝口水都塞牙,送个礼都得电梯犯抽,到领导门口了愣是不能去敲门。。。
拽了拽马尾辫子,武威把酒箱子往楼梯口又挪了挪,蹲在地上捂起了耳朵。
“靠,你有完没完了!”程奕压低声音对着面前的黑影低吼。
“做我男朋友吧,程奕,我们在一起好好的。。。”
“滚!”
“我知道你会生气,是因为我说出来了吗?这个事你早晚都要面对的,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也和别人不一样,只有我们俩个是一样的,我们在一起不用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们自己幸福自己快乐就好。。。”
“靠!”男朋友三个字深深的刺中了程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击得忘记了反应了的神经。
“滚蛋!”羞辱?愤怒?让程奕不再顾忌会不会被人听到,直接用胳膊架起面前的人往后一推,那人身影一踉跄,他紧接着腿肘一抬顶了上去。
有低低惊呼的声音传来,接着是浅浅的压抑的呻吟声,静默了片刻,那人试探中带着疑惑:“程奕,你。。。”
“滚!。。。”程奕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个字,胳膊不受控制的向上抬起。
一声闷哼之后,传来了踉跄逃窜的脚步声。
“靠!”程奕站定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抬腿向上走去。到了自家门口,他脱下风衣揉了揉扔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垃圾桶里照旧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黑色的塑料袋套的整整齐齐。
几十年了,她在门口摆个垃圾桶的习性倒是从来没改。想起这也能当成被夸耀坚贞有定性的资本,程奕抿了抿嘴,把垃圾桶往墙角又踢了踢。
拽着门把手,触手微凉。
身后传来门“卡塔”合上的声响,稍暗的光线似是把刚刚的烦躁雨的喧闹都隔绝在了门外,程奕感觉心稍稍平静了一些。
抬手看看表也才八点一刻,可能是风雨交加的缘故吧,这会天已经黑透了,只有屋外丝缕的光透窗而入映射在地板上微微发亮。
程奕就坐在餐厅的凳子上,一动不动。
想起那个湿漉漉的吻,恶心的情绪像夏天的苍蝇一般绵延不断,甚至脑海里还浮现出了自己硬生生的把苍蝇吃下去的画面。
“靠。。。”程奕起身,走到洗漱台上拿起了牙刷,手快碰到开关的时候又缩了回来,这个点,他们风雨无阻的散步回来看见灯还亮着不进来坐坐表示一下关爱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程奕懒得应付,不管她有没有错但她坐在了你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才可以坐的位置上便一切都是她的错了,不喜欢不欢迎即便不针对这个人,也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所以,与其彼此不痛快倒不如干脆不见。
摸黑刷了刷牙,程奕又从客厅的抽屉里翻出来半盒口香糖,看了看还在保质期内放在嘴里嚼了两颗才坐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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