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的报道完全可以用尴尬透了几个字来总体概括。
为了不把那园里的四叶草薅秃了,她最终挪了挪地方,站在学校的文化长廊里把一版人民日报都看完了也没再见程奕他们下来。
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照的人发晕。
初秋的天就是这样,昨晚还风哩雨哩把袄穿上都不嫌热嘞,今天太阳一出来立马暑气上升,人也跟着烦躁起来。
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武威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抑郁了。
身上一阵阵的热燥,她把散落在肩上的头发随便的束起了个马尾。
在电车棚里心不在焉的来回两趟才算是发现了自己的车子,推出校门有些丧气。
在平坦的公路上骑了一截,直到要拐进泥水掺杂的小巷武威才不得已全神贯注起来。
电车在一个个高低不平的泥坑里上上下下,车辙轧出的泥浆有的溅在行人的身上引出一阵抱怨,有的直接甩在电车的后挡上。
武威看着真正的烂泥糊成的路,小心翼翼的尽可能不让泥浆溅在路人身上也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和泥浆泥坑有什么亲密接触。
战战兢兢、全神贯注的走到自家门口,把电车推进院的一瞬间才感觉身上一阵黏腻。认真骑车的时候估计连汗都忘了出了,这会儿每个毛孔都争先恐后的往外散发热量。
胡乱冲了个凉水澡,打开空调,武威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把一米六的大熊挤在了床角。
摸出手机扒拉出白歧的电话,忍了忍还是没拨出去。
这会白歧应该还在实验室吧?武威抱着大熊的头想。
那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武威噘着嘴把鼻子在大熊的鼻头上蹭了蹭。
拽拽大熊的耳朵,蹭蹭大熊的鼻子,蹬蹬大熊的脚,又压在大熊身上翻了几个身,百无聊赖的武威想起自己对白歧表白时的窘状,红着脸把头埋在了大熊的怀里。。。
在矜持中挣扎了很久,还是没忍住。
武威咬住下嘴唇把塞在大熊身下N次的手机又摸了出来。
“你是不是还在实验室啊?记得吃饭哈。工作一时半会做不完的,别太累了哈。。。”
食色性也,老祖宗很早就这么说了。要怪就怪白歧长得太秀色可餐了吧。
微信发出去,武威看着天花板发呆,摸摸肚子才觉得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肚子不用减肥也是瘪瘪的了。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一唱一和的同分贝争吵。
“你吃不吃,吃不吃!再不吃我真把饭都给你倒了去!”
“你倒啊,你倒啊!你倒了去啊,我让你倒去啊!”
“你干啥!好好的饭你都倒了干啥?!”
“不是你要倒么!”
“你再倒,你再倒我打死你!”
“来来来!你打啊你打啊,你打死我啊!”。。。
武威在这里也才住了三天而已,每天不同主题相同分贝的争吵声让她清晰的判断出了这家的基本情况:祖孙四人生活在一起,父母离异,母亲再婚,父亲常年在外难得回家。爷爷不善言辞,奶奶热心教育可也只停留在动嘴和提高分贝的阶段上,有时候明明用巴掌可以解决的熊孩子的事情愣是没有人能拍得下去,以至于熊孩子在被教育的时候还总能在分贝上占上风。
这也算是教育上的一大奇观并且广泛存在于隔代教育的很多家庭中吧。
武威趴在窗口看了两分钟又转身扑倒在了床上。争吵声越来越小,最后化为嘤嘤嗡嗡的蚊虫声钻入耳膜,武威觉着自己本来还在思考明天吃什么的问题呢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似似乎乎的梦境一直就没有断过。
从一高的接待室出来,程奕特意没坐电梯从五楼晃到了一楼,又特意在教务、教科比较集中的一楼兜了两圈。
按照一高的惯例,新回来的老师肯定要先上一段时间的行政班过了考核才会给他们分配具体的任教工作。武威这个刚刚报道就拎着酒箱子往领导对门冲的初生牛犊应该还不会被分配什么具体工作,顶多也是先在这几个可有可无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部门打打酱油。
这么想着,已经走出润泽楼大门的程奕又拐回来上教务、教科转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程奕本来想问问办公室的人武威被分到了哪个科室,但想了半天也没确定她究竟叫什么威。
难不成叫“威武”?程奕心里嘀咕:不至于吧?有几个亲妈会给自己闺女起个名字叫“威武”的,那还不如直接叫“升堂”算了。再说了,武威长得一点也不“威武”,细细嫩嫩的跟爷们没一点相似之处。
那也不能上来就打听叫“什么什么武的分配到哪了”吧,在那群闲的没事总嫌花边新闻不够多的中二妇女看来,这么问无疑是心怀不轨连打听下人家名字都等不及了。
额,额,额,程奕摸着后脑勺从学校出来,只得作罢。
“那礼。。。不知道那丫头今晚还会不会来?不过看那受惊的样子,应该是要避避风头了。不过,她不会真的以为我要收了她的礼吧。。。”程奕心里嘀咕着,看了看手表,最终还是决定今晚仍旧住在家属院守株待兔。
程奕没有在外吃饭的习惯,除了必须的应酬和实在被自己的厨艺虐待的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会在外边改善生活,他一般都自己开火。
也期待着老天能看在他对做饭这么执着的份上大发慈悲,能让他某一天突然就觉得自己做的饭其实也没那么难吃了,可事实证明,他饭没少做,厨艺依旧停留在仅仅熟了的水平。
晚上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要吃的,不然半夜饿了瞪着眼到天明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在家属区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两个西红柿,几个鸡蛋,一把油麦菜,程奕想了想又拿了包泡面,做面难吃的时候加包泡面还勉强能救救场。
回到屋里,把锅碗瓢盆从橱柜里拿出来的时候程奕瞬间就没有了做面的兴致。
炒西红柿要切,所以要洗刀和案板;炒西红柿要用铲子和锅,所以要洗铲子和锅;打鸡蛋还要用碗和筷子,所以还要洗碗和筷子。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把锅碗瓢盆都拉出来洗一遍用一次还要再洗一遍收起来,麻烦!
程奕把拉了一半的锅又塞回橱柜里,想了想拿出了一个带把的小汤锅和一双筷子。
在水龙头前用洗洁精洗了两遍然后把汤锅里接满水放在了电磁炉上。
洗好菜的时候水还没开,程奕就靠在门框上把本来打算熬汁的西红柿吃了。
吃完一个,再吃一个,水终于开了。
把面条先扔进汤锅里用筷子搅一搅,煮一会再下方便面,然后丢菜,打荷包蛋,最后放料,汤锅不大要时刻盯好,万一溢出来,少吃面是其次,重要的是难收拾。
这是程奕这么些年来做汤锅面的心得。
只要看好不让面溢出来,需要洗的只有一个锅和一双筷子,程奕相信这绝对是天底下最省时省力的家做面了。
端着汤锅放在餐桌上刚坐好就有人敲门。
程奕下意识的把灯拍灭了,然后回餐桌继续做好。
轻轻的敲门声没有停。
程奕放下筷子顿了顿,继续低着头把面往嘴里划拉,没有停歇的敲门声还在继续,他叹了口气,不情愿的又把灯打开了,走过去开了门。
“在楼下看着这边灯亮了,我跟你爸过来看看。”袁梅看着程奕:“没吃饭呢吧,程奕?走,回家吃饭去。”
“不了,我都已经做好了。”程奕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袁梅想拉住自己的手。
“泡面多没营养啊,走走,家去。”把手背在身后的父亲挤在了袁梅身前,说话的架势还是一贯的领导风范。
“习惯了。吃不了太好的。”程奕淡淡的说:“我这也不是泡面是煮面。”
“你这孩子,你妈好地没学到,净学些个不中用的。那泡方便面和煮方便面能有个啥区别,那方便面煮了它就不是方便面了。。。”
“您还能记得我妈教我煮方便面也算难为您了。”程奕站直了身子偏头说道。
小时候他爸成天忙得不着家,妈妈一边上班一边照顾程奕,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教程奕做些简单的饭菜。有没有营养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先填饱肚子。
“你。。。”程正道一手仍背在身后,一手在胸前食指点出。
条件反射似的,程奕一看他这个状态不由得把头也挺直了。
“哎呀,行了,你别一见孩子就想教训人行不行?”袁梅把他往身后拉了拉:“程奕啊,这是阿姨做的香菇酱,没超市里的味道足但是干净,咱吃着放心。我给你装了些,你配着面条吃哈。”
“谢谢阿姨。”
“不谢不谢!”
“你还知道说声谢谢啊,跟你妈可。。。”看看程奕那歪着身子的样子,程正道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然呢?”程奕保持着原来的斜靠站姿又把手插进了裤子前面的口袋里,他坚信这个姿势更能让程正道感觉不爽。
他不爽那他便爽了。
“程奕啊,那你吃面吧,我和你爸就先上去了。下次回来住记得跟阿姨先说一声,回家吃饭啊。”袁梅推搡着程正道不让他再说,连推带拉的把他往电梯边上拽去。
“我的儿子,我说说不行啊。我还想问问他最近干的怎么样呢。别整天吊儿郎当干些不正经的东西,好好工作才能有前途。也不成个家,整天上个班就像多难为他似的。。。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行啦,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整天一见面就什么都不如你意,程奕这孩子不错。。。”
估计是电梯得等,袁梅拉着程正道走步梯下去了。
站在门口程奕还能听到两人的耳语。
跟你妈可。。。真像?还是。。。真不像?把手从裤袋里伸出来,程奕在心里回味着程正道那句没说完的话下半截究竟是什么。
妈妈在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这个问题在程奕的心里也是无解。
也不知道下到几楼了,反正还能听到程正道的声音在楼道里嗡嗡嘤嘤作响。
程正道的大嗓门,从来都不知道低声为何物。上次因为喝酒应酬血压突升不得已进了医院,躺在病床上跟同屋的人聊天震得山响,惹得护士小姐还以为两人在吵架。以至于后来医生护士进门的第一句话通常都是“程局,说话慢慢来,咱别激动。”
哎,叹了一口气,程奕关门退回客厅,把香菇酱放在了冰箱里。因为他不住在这,所以冰箱基本不通电,放在冰箱里也就近乎搁置了。
加了面条的煮泡面黏糊糊的蜷缩在汤锅里,上面还零星的漂了几点红油。用筷子搅了搅,程奕才夹起泡面放进嘴里。
味道竟然比预想的好不少,完全没有卖相所昭示的那么难吃。
程奕把方便面、菜、蛋挑拣着吃完之后将剩下的面条和汤一并倒进了垃圾袋里,洗刷完毕坐在了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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