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图书馆后,边安华感到万分煎熬。
其实在与柯缪对话期间,他就意识到这位学弟的真实目的了,柯缪根本就没打算好好补习高数,而是利用自己给把林桔年找来。
据他观察,柯缪对林桔年非常热情,但林桔年对柯缪却能避则避,虽然这对老同学在日常中伪装的挺好,但边安华从上帝视角总能一眼看穿。
“真羡慕舒盏那个傻子。”不小心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寝室门就被推开了,柯缪和林桔年一前一后走进来。
边安华装着没事人一样爬上床,“回来啦。”随口打了个招呼。
柯缪:“才九点半,边哥今晚这么早睡?”
边安华哈哈一笑,“养生,哈哈哈养生。”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自己斜对床的林桔年,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年啊,看下手机,班群里有个小组作业的文件你接收一下。”
林桔年刚放好背包,“好。”
柯缪侧身倚靠在床梯处,懒洋洋地问:“边哥,这么晚了还卷学习,不睡吗?”
边安华心里咆哮:哦吼?刚才是你说的九点半!是你说的还早吧!怎么我一找林桔年您就变得如此双标?藏藏你的小心思吧弟弟啊...
“也没什么,不着急交,年年你先接收一下文件,别过期了就行。”边安华进可攻退可守。
柯缪似乎对此表示很满意,拿着洗漱的东西就往卫生间走,“我去冲澡了,你不要忙太晚。”路过林桔年时,手掌在他头顶上揉了下。
这动作看似不经意,但实则亲昵至极,再一次从上帝视角目睹一切的边安华已经碎了一地。
卫生间的淋浴水声很快响起,舒盏恰好去隔壁宿舍打游戏了,所以边安华和林桔年处于一个相对不被打扰的空间里。
林桔年转动转椅,面朝边安华的床,“群里没有文件。”
两人四目相对,有种无形的心流在寝室里游走,边安华很小声很小声很小声地问:“冒昧地问一下,你和柯学弟...”
林桔年失笑,“所以你刚才让我看手机,是想支开他?”
边安华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对不起对不起,我下午真不是故意把你丢给柯缪的,我回宿舍以后才醒过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就是觉得学弟对你属实有点暧昧了。”
林桔年无声地叹气。
以柯缪那种高调的行事作风,估计巴不得赶紧被别人看出点什么,边安华到现在才挑明,已经是自己低调后的好结果了。
边安华弱弱地解释说:“你可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说话、动作、表情,这些东西有种无形的氛围感,学弟每次看着你的时候,就有这种氛围感。”
被别人正经戳穿,林桔年还是有一丝丝无所适从的,但对方是619最具神性的人生导师边安华,他也能接受。
“在宠物医院那次,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给小舒服报销医药费的;后来咱们私下查虐猫女生,他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出卖色相把学姐们叫出来当人证的;包括他送你相机的那天中午,我一不小心看到你们的姿势有点..暧昧了...今天他又旁敲侧击地让我找你,”
边安华于是试探地问:“所以你俩是...在谈吗?”
送相机那天中午……
林桔年赶紧甩开那个片段的记忆,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没谈。”他懒得用其它说辞来糊弄,他们都是相处一年的朋友了,没必要扭捏矫情。
“那他的确是在追你的,对吧?”
“......”林桔年:“算是。”
得到了预料之内的回答,边安华骤然松了口气,“那你,怎么想?”
林桔年能怎么想,作为当事人,他心里比谁都复杂,停顿了半天才说:“我不知道。”
边安华也不知说什么好。
林桔年抿了抿唇,问:“你觉得这种事奇怪吗?”他对人情世故一直比较迟钝,人生中唯一一次主动流露真情是对K先生,二次元的世界很自由,但三次元里,他向来淡漠。
而柯缪太热烈了,热烈到让人有些害怕。
他自己没有答案的事,和局外人聊聊或许有解,“我觉得很别扭,很不适应,如果这个人是别人,我应该不会太犯难。但他是柯缪,我们真的认识太久了。”
边安华想了想:“这种事也不奇怪吧,不就是谈恋爱吗,每个人都有权利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不能因为做的选择属于少数,就遭到歧视或者什么的。我对别人的性向、恋爱观还有人生观之类的都保持尊重,所以如果你俩以后真谈了,我可能还祝个99哈哈哈。”
林桔年思考着边安华的话。
“年啊,这方面我们还是比较开明的,不管你怎么处理,我和舒盏肯定都支持。”边安华说:“你这人一直都挺绷着的,我们刚和你认识那会,你在大家心里就像完美的机器人,好像从来不会出错,虽然懂事可靠,但少了点人情味。”
林桔年眨了眨眼,露出困惑的表情,“人情味...”
“自从学弟住进来以后,你没发现自己的变化吗?”边安华说:“你对他的时候就挺有人情味的,从来不绷着自己。就像刚才他摸你头,你可以连头都不回,因为你信任他,并且他可以突破你的安全距离;但如果是别人,你可能会冷冰冰地瞪回去。”
林桔年从未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
边安华想说一个词,但忍住了,它是“恃宠而骄”。
或许林桔年自己都从未意识到,他在柯缪面前格外的真实,任何情绪都不加掩饰,而柯缪表现的也非常纵容。
这种无形的氛围感,大概只有旁人能看明白。
林桔年现在很明确一点,就是他暂时接受不了和柯缪发展其他感情,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浑身发毛,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淋浴的声音停了,两人便没再继续聊下去。
林桔年在微信上给边安华发了个【谢谢】
这种有什么事能和人商量一下的感觉是很好的。他遇见的人都很不错,要么活泼开朗,要么善良真诚,友缘的幸运值是他生命里数一数二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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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林桔年有点失眠,他想起来一件旧事。
在他们初中那会,有一年柯缪去给他妈扫墓,陵园有点远,本应该他们同行搭伴,但那天柯缪说想一个人静静,他和爷爷也就答应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场疾风骤雨席卷城市,林桔年便赶紧带伞打车去陵园接人。
好巧不巧,撞见了柯缪正在对一个中年男人拳脚相加。
林桔年以为柯缪受欺负,匆忙冲上去拉架,却发现柯缪的长相和那中年男人至少有六分相似。
那是林桔年第一次见到柯缪的爸爸。
柯缪对他爸的态度就像对待仇人,手腕和脖子的青筋暴起,双目赤红,恨不得打死面前的男人。林桔年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两人中间,才勉强压制住柯缪的暴虐。
“你好,我的名字是柯海,是他的亲生父亲,我猜你就是林家的孩子吧。”男人的气场很强,“谢谢你们这些年对他的照顾,我会让助理给你们丰厚的报酬,但是现在,他必须跟我回到原来的家。”
林桔年有点懵。
柯缪一听这话就炸了,推开林桔年后一拳揍上了柯海的脸,然后就是把他爸摁在地上打。
林桔年大喊着柯缪的名字,拼尽全力拽住柯缪的胳膊,“跟我回家!柯缪!”
“跟我回家,爷爷做好了晚餐等我们呢,有你喜欢的粥,我还切了水果,柯缪!柯缪你住手!”林桔年的声音有点颤抖,因为他看见柯海的嘴角已经溢出一丝鲜血,他笨拙地劝阻失去理智的柯缪:“你回去晚了,水果就不新鲜了。”
柯海从始至终都没还手,再这么挨揍,搞不好会出事。
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劝住。
柯缪胳膊上的肌肉僵硬紧绷,怒目盯着狼狈的柯海,粗重的喘息使他看起来像一头猛兽,但打人的动作总归是停了。
停在半空的拳头居然被林桔年给慢慢收了回来。
林桔年留下一把伞给柯海,“叔叔,你先回去吧。柯缪在我们家过得很好,他应该暂时不想和你走。”
“我们也不需要你的报酬,不管柯缪以后去哪儿,我们都把他当家人,只要他想,他就永远能回来。”林桔年冷淡地说:“恕我直言,您之前做的一些事…不太光彩,所以如果您真得为了柯缪着想,以后就别再来打扰他了。”
柯海没说什么,只是复杂地凝望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闪过悲痛。
柯缪冷笑,“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偷偷看我妈,我发誓,不择手段也会弄死你。”
也就是那次,林桔年真正见到了柯缪性格里的黑色,那个平常总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样子都是伪装。真正的柯缪其实非常偏激,并且一定程度上崇尚暴力,当然这是源于童年和原生家庭的部分问题。
后来的日子里,林桔年一直在开导他。柯缪很听话,恢复了嘻嘻哈哈谈笑风生的模样。
直到今天下午在图书馆时,那个真实的柯缪又暴露了。
林桔年望着天花板发呆,所以柯缪在国外那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那么恨他爸,怎么可能友好相处?每天和仇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应该会很煎熬吧……
林桔年忽然灵光一闪,他好像明白柯缪为什么对自己萌生出不该有的感情了!
---因为是他把他捡回去的,柯缪肯定是把亲情错误地定义成了别的。
压抑了许久,林桔年此刻忽然通体舒畅,狠狠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枕头旁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林桔年发现竟是K先生的深夜私聊。
【小花,东凉市这几年还允许烧纸吗?】
【很久没来这边,不知道有什么变化。】
白年花:【陵园不让烧纸了,但可以用花代替】
K:【好的,谢谢。】
白年花:【您是……有亲人的骨灰在这边吗?】
K:【嗯,过几天的忌日。】
白年花:【抱歉啊,您节哀】
K:【没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白年花:【想点事情】
柯缪动了动手指,还没想好怎么措辞,对话框里就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那我先睡了,老师您也早点休息】
架子床上如果有动静的话会比较明显,柯缪感觉林桔年现在应该是翻了个身。
他本意是想用K的身份打探消息的,但现在来看,还是让林桔年好好睡觉比较要紧。
K:【晚安。】
白年花:【酣睡桔子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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