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江左故轻飘飘地一挥袖——
而后。
“噗嗤!”
黑衣老者的身体,如一道断了线的风筝,深深地落在了地面上!
“唉。”江左故收回手,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出手的。”
“以暴制暴,终究不是什么美事——但它能够迅速地奏效。”江左故面上温和的笑容,在那黑衣老者看来,确是森冷至极,恐怖至极。
黑衣老者一偏头,呕出一口夹杂着牙齿的血来。
“你……”
黑衣老者气息若游,出气多进气少,似乎下一刻便要停止呼吸魂归天地。
“你叫什么?”江左故若有所思地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望着躺倒在地上的老者,“告诉我。”
老者躯体不住地颤抖,他咽了口血沫,面上露出了些恐惧之色。
“我……老朽,老朽叫尉迟明……”
“尉迟明?”江左故若有所思,他沉吟片刻,“尉迟……北境世家子弟?”
老者却沉默了半晌,良久,他语气低落,“……那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的尉迟家,只是寻常的凡人家族而已。”
一个家族,从如日中天到衰败……这几千年,果真发生了许多事情啊。
他正要开口,却见身后那少年鬼鬼祟祟地往庙外走。
江左故眉头一拧,“回来。”
言出法随。
下一刻,这少年走路的姿态开始变得僵硬,而后,姿态僵硬地行至江左故身边。
少年咽了口口水,“道君……”这年轻道人有如此通天之能,此番,怕是不能善了了。
早知道他就不进这间破庙了。
此时此刻,少年心中暗暗懊悔。
“身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望着这少年。
少年低下头,嗫嚅道:“我……小人原是终南县县令之子……”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被江左故打断了,“说实话。”
江左故面上,虽仍然笑着,但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少年心下一惊,然而,碍于江左故那通天的修为,他无法悖逆此人的意思,只好将此事的缘由一一道来。
“……”
这少年原来是县令家中的一个小厮,地位卑微,但在机缘巧合之下,少年结识了那县令之子。
据少年所言,这终南县的县令虽然人品堪忧能力也堪忧,但这位县令公子,却是一位实打实的好人——据少年所言,这位公子品行高洁,又聪颖非凡,乃是终南县有名的神童。
而为了保护这位“神童”,县令哀求少年代替自家的儿子留在县令府中,好麻痹那妖魔的感知。
这少年平日里便对这位县令公子钦佩不已,实在是不忍拒绝,于是便同意了这一提议。
可谁知后来县令全家都被妖魔给杀了,他却毫发无损。
“那那个县令家的公子呢?”江左故眉头一拧,“他去哪儿了?”
“阿眠……失踪了。”少年语气低落。
江左故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沉默了片刻,揉了揉太阳穴,“那你又是怎么撞上尉迟明的?”
“不知道。”少年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就某天我在逃跑的路上,突然就撞上他了,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说要收我为徒,但我不想当魔修,所以我虚与委蛇,后来找到机会,便跑了。”
“原来如此。”
江左故略微沉吟,而后,他转而对地上的老者道:“你修炼邪道,又杀人无数。”
“今日,我灭你肉身以示惩戒,你可服气?”
他低下头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老者,目光冰冷。
“道……道君……”这老者却露出了谄媚的神色来,“我也没杀几个人……能否,饶我……”
“我愿为道君驱策……”
他一边说,嘴里还不住地呕着血。
江左故却不耐烦与之说话了,他伸出手来。
下一刻,老者的头颅一歪,这就没了气息!
“此行,我要去斩灭那屠杀终南县的妖魔。”江左故叹了口气,收回手来,转而温声对少年道:“你与我同行。”
“你不愿为我弟子,我也不勉强。”他又一挥手,少年身上的桎梏,顷刻之间,便消失了。
但这少年却跪了下来,面色坚定道:“我愿为道君弟子。”
而后,他跪伏在地,深深叩首,咬牙,“我愿为道君驱策……只求道君,授我仙法,让我亲手,为亲人报仇!”
他抬起头来,眼中,俱是一片血色!
“如此,很好。”
江左故温言细语,他笑了笑,扶起这少年,又放轻了声音,“还未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霍衍。”
“……”
既然要追捕妖魔,自然要先去案发现场探查一二——他确实可以用占卜之术来确认那妖魔的方位,但一来他得先进入深度扮演状态,二来没有相关物品作为媒介,他也很难得到精确的卦象。
是以,稍作休整后,他便带着霍衍,来到了终南县。
如今晨光熹微,正是一日之中最好的时候。
不过对于江左故而言,自从自己来到这修真界以后,就很少见过这般天色了。
毕竟他在白王府上,乃是贵客,无人敢使唤他,而他,自然也乐得清闲。
他站在城门前,仰头,望着那牌匾上刻着的,“终南县”三个大字。
也是可惜了。
一个县,数十万人命,就这般轻易地没了。
若当初县令能够恪尽职守,早一些发现霍家庄的端倪,想必这事态,也不会如此严重。
霍家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头,望向身旁的霍衍,“你也姓霍——你出身霍家庄?”
霍衍面上,难掩悲恸之色,他有些哽咽,“是,我父亲是霍家庄的一个农奴。”
“如此啊。”江左故若有所思,他沉吟了片刻,“所以,你是在霍家庄长大?”
思及亲人,霍衍眼眶微红,似乎下一刻便要落下泪来,他强忍着悲痛,点了点头,“是。”
“那你幼时,可曾在那儿见过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江左故怀疑,这个妖魔,兴许从一开始,便藏身在霍家庄。
毕竟若是一路从遥远之地逃亡而来,以白王的势力,不可能对此没有任何察觉。
白王眼线遍布全天下,而这终南县的县令,也算得上是白王一党……是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终南县也算是白王的领地。
自己的领地上出现了此等祸害,江左故不信,白王会无动于衷。
若真不在意,那么先前,此人便不会一听了消息便托他前来了。
但霍衍却摇了摇头,可见是没有。
他于是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而后,他敛下心中思绪,“先进去看看吧。”
“是。”霍衍应声,而后,二人一同进了这城门。
.
沧海一粟居。
灯火幽微,殿中燃着那清雅隽永的照夜香,烟雾缭绕间,俱是一派缥缈之景。
萧长恨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身白服,宽袍大袖,衣袂飘飘,虽病骨支离,但仍无损其神仙气度。
他手中拿着一卷书,然而他的心神,却不在书页上。
他已久久不曾翻页了。
隔着重重珠帘,君先生仍在掷地有声地说着什么。
“……殿下,那妖道心性残忍,怕是会包庇妖魔……此行派他去解决终南县之事……殿下,您糊涂啊!”
君先生跪在地上,深深叩首,声音沙哑。
“……”
妖道。
青莲。
又忆起了那人一颦一笑,一坐一卧,那人行止之间,总有一派悠然的气度,他总是成竹在胸,似乎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引起此人的情绪。
青莲,青莲。
他在唇齿之间,咀嚼这这个熟悉的名字。
蓦地,他无声地笑了。
“……殿下?”
似乎是因为久久不曾得到回应,君先生疑惑地开口了。
“……无事。”
萧长恨回过神来,握紧了书卷,掩饰般地笑笑,“此事已成定居,更何况我相信青莲——今后不必再提此事了。”
“殿下!”君先生痛心疾首。
“好了君先生。”萧长恨揉了揉太阳穴,“我已有决断的事,不必再说。”
他心中,已然有些厌烦了。
他于是摆了摆手,道:“你且下去吧——夜雨寒凉,君先生记得保重身体。”
“……是,殿下。”
纵然是再怎么不甘心,君先生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而后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
烦人的家伙终于走了,殿中,又恢复了寂静。
这样的寂静,他已经习惯了。
这千年以来,他缠绵病榻的每一日,都是这般度过的。
然而不知为何,此番,他心中竟觉得有些凄冷。
……兴许,是那个名为青莲的道人不在吧。
青莲在的时候,他心中总是会觉得愉快,而青莲这个人,也总是会想尽办法不叫他无聊。
青莲……
若是青莲在的话,想必此刻,他便别想安静地在此看书了。
可是他终日缠绵于病榻之间,平日里除了看看书,下下棋之外,也没别的事情能够叫他消磨这漫长的时光。
只有青莲在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这日子过得很是有趣。
毕竟他总是猜不透那人的心思,亦看不破这人身上的秘密。
这人总是那么地神秘,那么地……引人探究。
所以青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他抬眸,望向那窗外——然而厚重的珠帘阻隔了他的视线。
他叹了口气,只好收回了目光。
尘世无趣啊。
“……”
而此时此刻,被萧长恨心心念念着的江左故,正与霍衍,一前一后地走在荒凉破败的街道中。
经过那妖魔的屠戮,此地已然空无一人,不过,在那街边杂乱的小摊上,似乎还能看见人们存在的痕迹。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他走在这道上,只觉得阴风阵阵,颇为瘆人。
他越往深处走,眉头便皱得越紧。
无他,若说外围还能看见些曾经的痕迹,那么这中心之地,便是一派杂乱与荒芜。
他甚至还能在墙角看见些凝固的血迹。
跟在他身后的霍衍似乎是害怕极了,冰冷的手臂也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冰冷的手臂……
等等,不对!
他霍然回头!
下一刻,一张血盆大口朝他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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