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世界(四)

其实那院墙只到她大腿处,快要19岁的俞之安已经长到一米七了,打眼看上去和17岁的李景行一般高。

“哦,好,小心。”他伸出另一只手,扶着她翻过了院墙,然后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饮料。

“这个给你。”

俞之安接过饮料,拿到眼前晃了晃,故意以一种很轻快的语气答到:“谢谢你...哦。”好久没像这样说过话了,竟然觉得有些别扭:“我收拾好了呢,这就走了,再见。”

“再见~”呼,还好人家没有介意。

她的强装镇定是在坐上出租的那一刻才卸下的,过快的心跳致使她发出了一身冷汗,连带一阵眩晕和耳鸣,以至于她眼神空洞,目光呆滞。

待了整整两天,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是冬日的暖阳晒的她后脖颈微微发痒的时候,川菜馆里的小米椒辣的她微微发汗的时候,光明正大的等在院子外头期待妈妈来开门的时候,都让她宁愿相信这就是一场梦。

李景行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自欺欺人的梦,但也让她意识到了一种新的可能性,17岁的李景行客观的证实着本时空的时间还在2011年,变故还没有发生,一切为时不晚。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而她知晓未来!

随着思绪的变化,心跳也逐渐平缓下来,或许这是命运给她的一次机会,不论是梦境还是穿越,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那场变故的发生!

俞之安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仔细的回忆着当年发生的事情。

俞家原计划是乘坐30号的航班飞抵重庆,然后从重庆乘车回成都,但在回重庆的飞机上,她听到同机的小朋友炫耀自己的旅行,和哥哥说起自己还从没有坐过火车,哥哥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别人有的,之安也会有”,便改了行程,一家人大包小包的陪她去坐火车,那场变故就是从车站开始的。

如果在成都的车站等她们,一旦错过,便会重演。所以俞之安决定前往重庆,在变故开始前就有效介入。

当务之急是准备好这个世界的生存所需,她通过一些公共服务机构测试了自己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发现都无法使用,还好她一直不太使用电子产品,保留了随身携带现金的习惯,又因为哥哥的缘故知道一些可以搞到证件的办法,花了点儿钱解决了这些问题;在30号的中午成功抵达了重庆。

候车厅里熙攘吵闹,络绎不绝的旅客们或行色匆忙,或焦急等待,他们自天南海北来,往四面八方去。

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行李箱滚轮的声响、旅客们交谈的声响以及车站的广播声响,俞之安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只巨大的蜂巢中,胸口像是压了一块重石,只能通过徘徊不定的脚步,涌动出那股难以平息的气流。

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手上捧着的那本《我与地坛》页码始终停留在第一页,她用这本书作为自己的伪装,来掩盖内心的焦急与不安。

她出现在这个时空的缘由无从深究,不妨当做一次机遇,但未知的前路仿佛一条暗巷,还未踏入便已能感知后脊的凉意。

和这个时空的自己相见是被允许的吗?会否因为这次相见引发出其他的变故?哥哥还有爸爸妈妈呢?可以和他们相认吗?应该和他们相认吗?他们会相信吗?

脑子里有太多的疑惑,前路虽不可知,但胸中却好似有一团火苗正在燃起,俞之安决定借它照亮前路,或许穿过暗巷,心里放不下的人正等在那里!

车站的电子屏幕上时间一秒一秒的跳动着,越是临近她越是难耐,当时间跳到15:38分时,一队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那个身材高大,左右手分别推着行李箱,背上和胸前都挂着背包,衣角被一个小女孩儿拽着的就是俞之贺。

哥哥从实习开始皮肤就被晒成了小麦色,短寸的头发显的他愈发成熟,用哥哥的话说“这是工作需要”。

走在他身后右手推着行李箱的那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士便是爸爸,挽着爸爸,手上提着新包的是妈妈。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小之安身上,她推着自己的小箱子,拽着哥哥的衣角,一双大眼睛好奇的四处环顾。

“哥哥,好多人呀,比机场还要多。”

“所以之安要抓紧哥哥哦。”

她明亮的双眸笑起来时好似一弯新月,甜的叫人心醉,俞之贺宠溺的看着妹妹。

途中闻到泡面的味道,小之安扭头去搜寻,咽了咽口水,垫起脚悄悄说:“好香呀。”

“哥哥衣服兜里有梅子,你先吃一颗,等上了车咱们也吃泡面。”

小之安从哥哥的衣服兜里掏出一小瓶梅子,抬手往他嘴边递去,俞之贺娴熟的弯腰低头含进了嘴里,然后又挨着去喂给爸爸和妈妈,最后才给自己拿了一颗。

她小心的压低了帽檐,胸中那股气流向上涌动,以至于眼眶有些发热,鼻头有些发酸。

那些灰暗阴霾的长日里,她曾无数次回忆起这些画面,以至于沉溺过往,万千悔恨。

如果没有改变行程,如果没有收养她,如果没有认识她,最好他们从未相识,至少可以沿着各自原定的轨迹活下去。

改变她人生的这样一个普通的星期三,从重庆开往成都的列车上挤满了人,俞之安在两节车厢的间隙处站了整整三个半小时,她甚至没喝一口水,眼睛始终盯着小之安,不敢有一刻的松懈。

很难想象吧,她成了自己儿时经历的旁观者。

列车一启动,俞之贺就起身去替小之安泡面,路过车厢连接处时,站在角落的俞之安压了压帽檐,侧过身子朝向窗外,抬起手上的《我与地坛》,终于翻到了第二页。

她看着俞之贺替她擦手、擦嘴,剥橘子,讲故事,而8岁的自己就像个娇气的公主似的,享受着哥哥的宠爱。

还记得被收养后的第一个春节,俞之贺抱着她走亲访友,逢人便讲这是我的妹妹,叫之安。那份宠爱之情,甚至叫家里的亲戚怀疑过她就是俞之贺的女儿,让爸妈好不尴尬。

她的思绪被小女孩儿的哭喊声打断,可是四下看去,整节车厢除了小之安根本没有其他孩子,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即将发生的事情。

2011年11月30日傍晚,从重庆始发,途径成都的列车在短暂的停靠后继续开往上海,小之安用相机拍下了驶离的列车。

爸爸妈妈因为没吃午饭,所以先行一步到车站外的餐馆点餐,俞之贺拎着大包小包陪俞之安拍照,小姑娘很爱拍照,说怕将来会忘记,所以要以此留念。

“哥哥!”跟在俞之贺身后的小之安故意停了下来,等他走远一些再叫住他,然后抓拍了一张他回眸的照片。

俞之贺宠溺的笑着让她快些跟上:“要抓住哥哥的衣角哦。”

“嗯,哥哥,你的电话响了。”

“没关系,待会儿再接。”

“都响了好多遍了。”哥哥可是人民警察,万一是抓坏人的重要电话呢!

说话间两人已踏上了出站的扶梯,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俞之贺把行李箱靠拢,腾出来左手去拿手机:“喂,张队。”

短短一层楼的扶梯很快到达,他手脚并用的把两个行李箱踢了出去,迎面跑来一个身穿米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儿,右手推着一个28寸的行李箱,左手领着一个布袋子,她的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就差这么一个扶梯的距离。

女孩儿在慌乱间撞倒了俞之贺的箱子,箱子倒落到地上,上头挂着的黑色背包沿着下行的扶梯滚动了两格,卡在了扶梯上,还好没有伤到行人。

他蹙眉看了一眼女孩儿,电话里张队正说着一个紧急的案件,要求他马上去汇合。

俞之安见他蹙眉不语,便松开了手里的箱子,沿着下行的扶梯跑去:“哥哥,我去捡。”

“之安!”

那女孩儿被滚落了背包下了一跳,还好没有砸到前头的行人,便停下了脚步去向俞之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着急赶车所以才...”

他蹙着眉,眼神追逐着小之安的身影。

“俞之贺,听明白了吗?”电话那头传来张队的厉声,迫使他分了神:“明白张队!”

就这样,两个人还有三个行李箱挡在了扶梯口,行色匆忙的旅人们纷纷投来了鄙夷的目光还有抱怨。

“挡路了的嘛。”

“不要挡路!”

“让开,让开。”

背包离开电梯,朝前滚落,小之安抓着扶手跑了下去,刚想伸手,眼前便出现了一双布鞋,那人俯身捡起了背包:“嬢嬢帮你捡。”

她的目光顺着那人的手向上望去,是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妇女。

“长的好乖哦!”

粉嘟嘟的脸蛋儿上,漏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弯弯的眉眼好似天上的新月,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向往,同样,也会令人激生出邪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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