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轻拂。
庭院门上的藤本月季簌簌而动。
屋内的房文光同样在瑟瑟发抖。
房文光是房家四兄妹中最小的那个。
自他姐姐嫁入褚家后,他们三兄弟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可本已牢牢握在手里的富贵荣华,却在褚问青回国后烟消云散。
他们从未想过买凶杀人的计划会失败,自然也没想过失败的后果。
在房家三兄弟的眼里,褚父死了,区区一个褚问青,毛头小子而已,能起什么风浪?
但他们小瞧了褚父对儿子的爱。
虽然他对公司撒手不管,酗酒嗑药,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但谁也没料到,在弥留之际,他竟然瞒过他们的耳目,偷偷立了遗嘱,并恳求孟乾带着遗嘱和名下所有的资产文件,亲自送到国外,褚问青手里。
“你在找什么?”
褚问青视线扫过房文光的脸,后者立马觉得自己仿佛被冰刀剐过,每一寸皮肤都隐隐作痛。
房文光支支吾吾不肯说。
褚问青嗤了声,垂着眼,漫不经心转动腕表,“怎么?想打这房子的主意?”
房文光被点破了心事,而且被抓了个正着,在褚问青这只狡猾的狐狸面前,抵赖是没有用的。
或许是即将被银行强制没收房产的恐惧给了房文光勇气,他破罐子破摔,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褚问青。
“这栋房子当初记在了我姐姐名下,现在她死了,自然由我们三兄弟继承!”
这栋豪宅,价值逾亿。
如果顺利到手,他们兄弟三人的燃眉之急立马就能得到解决,不仅能还清银行的债款,还有富余。
但他万万没想到,几乎从不踏足这里的褚问青,居然闻风找来了。
房文光并不傻,自然明白这里有褚问青的眼睛,刚刚那句狠话说完,他忽地来了胆气。
“按照国家法律规定,房产证上是我姐姐的名字,那这个房子就是我姐的!”
褚问青静静听他说完,掀起眼皮睨着他,眼底的讥讽毫不掩饰。
“房产证?你有么?”
闻言房文光嗓子一噎。
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来这里,本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找房产证,不想东西没找到,褚问青就跟来了。
“去房管局补办一本也很简单。”
皮鞋砸在地板上,每一下都像擂在心脏。
房文光眼看褚问青慢慢靠近,吓得往后直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才终于忍不住,吓得面色惨白。
褚问青在他面前站定。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胆小懦弱的可怜虫。
冷漠嗤笑:“前提是我那可怜的继母还活着,不是放在公墓里一抔冷冰冰的骨灰。”
房文光瞬间心如死灰。
靠着墙慢慢跪倒在褚问青脚边。
***
暑气渐浓。
宿舍阳台上的吊兰长长地挂了几串,苍翠欲滴,长得倒是茂盛。
最近两周都是考试周,方时明天还有最后一门选修课要考,而且是开卷,所以她就没想着去自习室,而是待在了宿舍。
头顶的小风扇旋开凉风。
方时把可能要考的地方做好标记,之后合上书页,弯腰拎起水壶准备倒水。
这时门被人重重推开。
方时的床铺临门,门开的动静太大,一阵烈风直接吹到了脸上。
肖妣似乎心情不好,黑着脸把包摔在桌上。
她这种样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方时倒了半杯水,滴了几滴蜂蜜进去,拿勺子搅了几下后,只听对床的肖妣冷冷笑了起来。
“方时,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肖妣靠着床,斜瞥过来。
“像你们这种普通家庭的子女,从小接触的少见识的少,除了学习看书,几乎没有别的烦心事了,像关在笼子里无忧无虑的麻雀,多让人羡慕。”
你们这种普通家庭?
方时搅着蜂蜜水的勺子顿了半晌。
她从小生在江南水乡,家里做点小生意,父母恩爱,家庭和睦。
生活平凡普通,但别有滋味。
怎么落在肖妣口中,就变成了她讥诮鄙夷的筹码了?
蜂蜜水的热气散没在空气中。
头顶的风扇呼呼作响。
方时放下水杯,转身直视着肖妣,漂亮的眸子弯了弯。
“别羡慕我呀,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家里有钱,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不像我,没哥哥宠也没妹妹疼,好在爸妈都把我当宝贝。”
方时故作唏嘘。
学着肖妣刚才的讥诮语气,慢悠悠地说完最后一个字。
话至此。
肖妣的脸色倏地难看起来。
肖家人丁兴旺,七岁时肖家人找到她,把她从亲妈身边抢走,本以为自己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流落贫民窟的富家少女被接回家族,成为全家最受宠的小公主。
但有的故事只能存在于电视剧中。
现实里,除了电光幻影就只有指尖泡沫。
肖妣自取其辱,气得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
宿舍气氛僵了一阵。
肖妣最终瞪了方时一眼,转手拎起桌上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时觉得好笑。
好端端的,这是干嘛呢?
她走到门口,准备把门关上,恰在此时,对门宿舍有人出来,看到方时,笑着打了声招呼。
聊了两句后,那人问方时:“你看了学院发布的保研简章了吗?”
方时摇摇头,“平时不都是八月才出吗,今年怎么这么早?”
“谁知道呢?”那人叹了口气,“你成绩这么好,想好了保本校还是哪儿吗?”
方时成绩拔尖,从小到大都是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也是如此,三年来成绩在系里都是名列前茅。
燕大经管院在国内属于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儿。
要是能成功保研本校,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方时犹豫了。
她冲对门女生笑笑,“还没想好呢,到时候再说吧。”
回到宿舍后。
方时端起尚有余热的蜂蜜水走上阳台。
那丛吊兰随风轻摇,她的思绪也随之轻摇。
***
燕大的暑期正式来临。
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伴着蝉鸣,在偌大的校园里此起彼伏。
方时今年不打算回家,她考完试后给几家公司投了简历,准备找实习。
秦楚儿本来也不打算回的,准备和方时一起找实习,可临时家里出了点事,没辙,只好放了方时鸽子。
七月下旬。
阳光盛辣。
方时化了点淡妆,束起马尾,生疏地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套裙,站在路口的树荫下等车。
面试的那家公司离燕大只有几公里,是一家证券公司,正好招实习生,而且给的待遇还不错。
暑气灼人。
不一会儿额头就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等了几分钟,叫的网约车终于来了,车内的空调很足,方时坐在后座,轻轻吐出一口气。
幸好今天的司机师傅不是个话多的,一路无话,下了车后,方时仰头看向这栋两百多米高的大楼,心里忽然有些发憷。
毕竟久在校园,见识得少。
默默给自己打了口气,方时再次确认了一下面试地点,证券公司在这栋大楼的第三十七层。
走进大楼。
进出的男女几乎都穿着干净利落的正装,和他们比起来,方时即使穿着西装套裙,可在这群人中,依然格格不入。
压下心头的紧张,方时走进电梯,红色数字一格格跳动,很快到了三十七层。
出了电梯,正前方就是“华茂证券”四个黑底大字。
方时走到前台,礼貌地打招呼:“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前台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
似乎刚刚哭过一场,眼圈红红的。
听到声音,女孩立马擦了下眼睛,抬头时脸上已经扬起了微笑,“好的,请跟我来。”
嗓子有些涩哑。
确实刚哭过。
方时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说不定女孩遇到了什么感情或工作上的挫折,被她撞见这一幕已经很尴尬了,她能做的只有假装没看到。
女孩领她穿过密集的工位去面试处,在路过总经理办公室时,方时明显感到她肩膀抖了一下。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其实不仅如此,整间公司都寂静无声。
气氛也很古怪,应该说太沉重了,就像乌云压在了头顶,闷得人喘不过气。
前台女孩把方时带到人事处后就离开了。
门关着,里面似乎有人正在面试。
方时在门外的空椅子上坐下,简历拿出来摊在腿上,刚看一眼,就听见不远处的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有了响动。
熟悉的声音传来。
依旧清冷磁沉,平静的语调毫无温度。
“下次方案里再有这种虚假记载和误导性陈述,你这个位置就别坐了。”
褚问青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公司里的所有员工都默契地把头埋了下去,就连远在前台的年轻女孩也赶紧抹了下眼角,正襟危坐露出八颗微笑牙。
方时望着他的背影。
宽肩窄腰,包裹在西裤里的两条腿又长又直。
隔着好几米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难以言述的压迫气场。
褚问青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回头。
漂亮温柔的眸子宛如星辰撞入眼底。
方时赶紧低头。
假装在看简历,露出了马尾下一小截干净雪白的后颈。
脚步声停了几秒后再次响起。
直到上一个面试的人出来,方时才重新抬起眼睫。
面前空荡荡的。
褚问青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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