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

东洲。

当时的沉江月还算得上年轻气盛，彼时他才刚刚结婴不久，就敢单剑只身独闯大陆上的各种曾有仙迹传闻的古房旧址和稀有少见又怪异凶险的神话秘境，并且能乐在其中，以此来磨练自身的术法和兵器。

东洲这块在天坤大陆上颇为特殊的地界，他自然也要来看一看。

当时的东洲，海上还有魔鲸肆虐，那魔鲸突破了八重天劫，修为极高破坏力极强，还热衷于捕食人类，从其他洲郡到此的船只常常遭遇不测，船上修士尸骨无存。

而且魔鲸还狡诈异常，曾经有高阶修士受了众人的请愿来此对付它，它却狡诈地苟在海底，不管那修士如何在外边挑衅，都始终不出来迎战，让那名修士空有法术却也拿他没办法。

因此渐渐地大家都开始不愿从此经过，海上航线也就这样慢慢荒废了。

是以沉江月当时来东洲时并不像现在是坐船过来的，而是从大陆东北方的灵洲离郡出发，穿过残风丛林，横跨白骨平原，最终来到东洲银光城的野外。

在进入城池之前，他先是经过了一片小山庄。

白骨平原上常年有死雾笼罩，死雾呈现出浅紫色，若是没有防备地同它接触上几个小时，就会开始出现各种宛如中毒一样的症状，咳嗽、红疹、皮肤溃烂，最后一命呜呼。而这些对凡人和低阶修士来说尤为致命。

死雾每逢冬季便会向外扩散，银光城内的修士凡人有阵法保护，高枕无忧，所以并不拿死雾的威胁当回事。而那些缴纳不起入城费用的普通村民和低阶修士就只能待在野外直面死雾的可怕。

沉江月初到此地时对这种形式颇感不解。连他这种元婴修士都需要靠着定时服用丹药和身穿防御灵衣来抵御无时无刻无孔不入的死雾侵蚀。而银光城居然就这样放任最弱小无助无能为力的一群人留在最危险的地方。

就连他才刚刚离开不久的，又素有弱肉强食的名声在外的灵洲，都会在兽潮来临之前提前安顿好治下的凡人。

他敲开离村口不远的一家农户，替他打开门的是一个头发乌黑却面容苍老的老人家。

沉江月先是自报家门他估摸着眼前男子年纪应该算不得大，只是不知为何会苍老成这样：“大伯，我是从灵洲游历过来的修士，对此地的一些风俗十分好奇，不知能否让我就近观察一番。”

“啊……”老人眼睛已有些浑浊，反应也迟钝的很，在听完沉江月的话后，他还直愣愣地盯了他好一会，才慢慢开口道：“原来是仙师啊……”

“请进来坐会吧……”

那老人虽然行动迟缓，态度却十分平和友好。他将沉江月请进屋，又请他坐下，然后不急不缓地说，“仙师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还是直接问我的好。我是村里活得最久的老家伙了，仙师想问的我应该都回答得上来。”

“既然如此，那我想请问大伯，刚刚我还没有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焚烧植物时产生的浓雾，不知这是在做什么呢？”

老人在沉江月对面坐下，他双手拄着拐杖，将脑袋搁在杖柄上，半阖着眼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似得说道，“仙师问得是‘赶鬼’是吧？”

“赶鬼？”沉江月听着这个陌生的说法心中疑惑不已，他这样想了，便也这样问了，“那是什么，能和我详细讲一下吗？”

老人慢慢点了点头，“赶鬼啊……我们这儿天冷的时候总是比较特殊，仙师你来的时候应该也是看到了，这儿一到冬天啊……那吃人的雾就会从河那边蔓延过来，雾紫茫茫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雾里藏了面目狰狞还会杀人的鬼，那鬼一来到家里，就会夺走你的性命……死在鬼手里的人，连个全尸留不下……”

“所以我们这儿一到天降温的时候啊，就家家户户都开始烧鸟干草……鸟干草燃烧时的烟雾会熏瞎鬼的眼睛，让他抓不到人，鸟干草燃烧时的火焰，会烧伤鬼的手指，最后鬼就会远远逃走，再也不敢靠近活人……”

听到这里，沉江月猛地想起白骨平原的边界，密密麻麻生长了许多这种小草，小草头部比身部要大，又在一侧分出尖尖的叶来，外形神似一个鸟头，取名叫鸟干草倒是挺合适的。

白骨平原附近别的植物几乎是不长的，唯独鸟干草越靠近平原的地方反而长得越茂盛，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