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的安排其实是用不着两位主人公来操心的,只是李修美是个闲不住的家伙,三头两头的就要往各处去跑,而众人又最是清楚只有沉江月能让他乖乖听话了。
是以沉江月有时就是空闲了想去闭个关,也总是不得不被前来求救的各路家仆打扰到。
在这样进行了多次以后,沉江月也多少有些烦扰,于是他干脆就将李修美时时带在身边,二人整天黏在一起,也不分开了。
“江月?”
“嗯?”
“江月?”
“嗯……”
“江月?”
“到底有什么事?”沉江月放下手中正在体悟的修炼心得,询问起他三番五次呼唤他名字的缘由。
“江月!”见他终于是抬起了头,李修美高兴地提高声音,然后像只扑人的大猫一样砸进了沉江月的胸口,又开心地在里面拱了拱,最后才将脑袋埋在上面闷闷地开口解释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就是我有一点点想你了……”
室内一直都很安静,只有滴漏的声响规律地滴答着,夜风拂过,吹开了堪堪合拢的窗棂。于是银灿灿的蟾光就顺势而为如同泼雪一样洒落了下来。
霜雪在静谧的室内铺满,将二人纠缠在一起的头发都照得一片银白。许久都没有听见沉江月的声音,李修美不由得有些失落,他慢慢抬起头,打算偷偷地觑一眼这不说话的活哑巴。
不巧的是,沉江月也正专注地盯着他瞧,李修美一下撞进他的眼睛里。那一眼冰寒彻骨,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赤身果体地走进北地上的漫天风雪之中。
他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可等他还想仔细看清楚的时候,沉江月又恢复成了平时的那副表情,看似平和无奈实则暗藏了一丝宠溺。李修美不相信方才的只是错觉而已,他凑上去还想仔细,沉江月也一动不动就待在原地任由他看着。
可是不论他怎么看,都不能再从那眼中看出一丁点冰冷、怪异、犹如打量死物般的眼神存在过的痕迹。
自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东洲霸王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他不再天天缠着沉江月,也不去四处视察进度,而是整日整日地泡在藏书阁里,翻阅了各种孤本典籍,试图从中寻找到丝线索来。
他不相信那天晚上看到得是错觉,也不相信那个是江月的眼神,所以结果自然就只剩下一种——有一个冰冷的、可怕的怪物附身在了江月身上,而江月明显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既不能直接就告诉江月,以免打草惊蛇提前惊动了江月体内的那个怪物;他也不能冒冒然地去像家中前辈询问,像这样匪夷所思的怪物,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觉,直接向他询问详细,而他若是遮遮掩掩不愿明说,只会加重他们的疑虑,他们私下解决很快就会查到江月的头上。
等他们知道了以后,会将江月视作什么?他们到时使用的手段绝对不会有多温和。
“修美?”
“啊——啊!”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李修美惊颤的神魂飘飘荡荡地回到躯体,刚回过神来,他就看见沉江月近在咫尺的脸庞,他脸上还带着丝疑惑,“你怎么了——修美。”
“想得什么那么专心。”
“啊……我、”被沉江月这样一心一意地注视着,一双幽黑的眸子里都是他小小的倒影,李修美让他蛊惑的,几乎就要将心底所想和盘托出了,可就在话语将要冲出唇舌的时候,他堪堪忍住了吐露的**。
可他这几日的反常举动已经引起了江月的注意,看着他眼下这认真的样子,如果不能用个别的什么解释了过去,江月今天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沉江月静静凝视着突然开始反常的未婚夫,内心思索着可能会有的缘由,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什么叫他在一夜之间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不转变,开始对着他躲躲藏藏,频频欲言又止。
虽然是突然缔结契约的爱人,可他也不愿平白无故地就让莫须有的变故维持下去,他要从他这儿得知变故缘由,而不是跟两个赌气的孩童一样拒绝交流。
他看着眼前少年有些呆呆的表情,似乎还没从恍惚的神思中脱离出来,又或者是他那严肃的表情触动了爱人敏感的神经,令他颇受惊吓,汗水从脸颊划落,一时间竟没法平复心绪。
“啊……江月啊。”没让他多去做些不相干的猜测,李修美像是终于想好了怎么开口,只见他嘴唇翕动,轻轻舔了下红润的唇珠,然后脸边的酒窝就突然浮现了出来。
“今天好像就是问丹大典的最后一日了,江月和我一起去看看吧。”他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慌张,撑着一张微笑的面目用以示人,只求不要叫面前之人发现了端倪。
这分明就不是他方才要说的话,但沉江月也不愿再追究,他缓缓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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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现场会有年轻弟子进行炼丹表演……”
“欸?江月你在找什么?”
沉江月摇摇头,他方才无意间瞥见了一个一闪而过还有些莫名熟悉的影子,但那影子闪得极快,等他去找寻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他收回了的视线,说,“没有什么,我们进去吧。”
问丹大典跟第一天相比已经大不一样了,但细究一下的话,其实格局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多出了许多布置来。
那座古朴的丹鼎仍矗立在大殿中心的高台之上,三千丹修弟子席地而坐围绕着丹鼎层层向外展开。从沉江月的角度看过去,他们有如众星拱月拥簇着古鼎面前礼队中心一身华服的丹大师。
东风吹来,丝竹管弦之声又起,“点丹火——”
祭司声响起,然后整个丹阵自中心开始,一簇又一簇的丹火在丹鼎的底部升起。并迅速扩散到了外围。此时日轮已经隐入天际的地平线,而月轮还尚未升起。整个昏暗场地内没有亮起一盏灯,只有颜色各异灼灼燃烧的丹火。
“起——”
三千丹修动作整齐划一,在开始的号令发出后,就不约而同地开鼎炼丹。
夜色渐深,随着时间的推移,浓郁扑鼻的丹香开始传遍整个场地。这是表演仪式要进入尾声了。
“上丹香。”
这是什么,沉江月从心底生出疑惑,刚才所有的步骤他还能看懂,可是,上丹香?这是什么东洲特有的仪式。
只见两队衣着打扮整齐划一的几岁孩童从两边登上了高台,在各色的丹火缝隙间穿梭,最后个个都找到了自己所属的位置,每一位丹修的鼎旁都立了位童子。
沉江月凝神仔细去看,大约每一位童子的脸上都是面目表情,规规矩矩的样子,他这时也已经联想到了当时在银光城野外遇到遴选童子的修士。可是,炼丹为什么会需要用到一群炼气都未入门的凡人小孩?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那祭司的下一步动作又开始了。“完丹——”
场上的弟子做出了统一的收火动作,同时鼎盖一个个打开,已经凝练成型的丹药也都自鼎口飞出,被修士们用灵力托举在手心上方,眼看着仪式就要结束,而旁边立着童子遽然被刺穿心口,委顿倒地,而他们心口的灵血溅上丹药,极快地就被丹药吸收了进去。
沉江月蹭的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他转头看见李修美,而后者也正歪头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很不解沉江月为何会有着如此大的反应。
沉江月惊得脸色煞白,说话时牙齿都有些打颤。“这是在用活人炼丹?”
“江月?你在说什么?”李修美完全不知道他这是突然怎么了。
“你们用活人炼丹?”
“啊?什么、你先坐下来好不好江月。”
这时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李修美心里着急,只想着先赶快将江月安抚下来,却没有去仔细想是什么让他如此的脸色大变,惊骇不已。
“沉道友。”一道冰冷的中年男人响起在他的耳边,同时手掌盖住他的肩膀,手下使劲力道不容拒绝地将沉江月生生按回了座椅上。
二人表面上看起来动作很是平常,其实暗地里灵力已经对峙了好一个来回,最终还是沉江月年轻力薄,不敌这位男子修行多年。
眼见着沉江月的脸色愈加惨白,李修美就想上手阻止二人的争斗,奈何二人周围灵力聚拢如刀,他一时插不上手,急得乱叫,“小叔!”
他小叔并不看他,在意识到沉江月已经率先低头后,他匆匆留下一句话就一闪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沉道友,行事前还请顾虑一下修美,不要做出让他为难的事来。”
“江月,你怎么样。”没再管已经离开的小叔,李修美担忧地握住爱人的手,又替他擦了擦额间被逼出的冷汗。
“修美……”沉江月直愣愣地盯着前方,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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