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 雪
“哥,S市下雪了,今天是圣诞节,你会来看我吗?”
江韫盘着腿坐在窗台上,暖黄色的羽绒服,雪白的狐狸绒耳罩,宛若精灵一样的双眸,可惜眼底却是实实在在的冷漠。
他知道,日记里的主人公永远不会到来了。但他还是像拿着一根刚刚点燃的火柴,在期待一个圆满的梦。
“叮铃、叮叮。”
特别的铃声让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然后突然从一楼窗台跳了下去,着急忙慌的背影像一只喝醉的小猫。
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穿过接近脚踝的雪层,绕过干枯的桂花树,绿色的邮箱旁,江韫愣神地看着地上的快递盒。
[御河清远XXXX陆先生寄]
心脏猛地颤动又归于平静,若无其事地拿起快递盒,用冻得通红的手拆开:
一条黑色的蕾丝裙。
.....
江韫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也不知道是以何种心态穿上了这条裙子。
镜子里的男孩,身体修长瘦薄,皮肤苍白,栗色的头发微微卷着,瑰丽隐秘的黑色裙子,宛若一把刀,割开了痛苦的涟漪。
今天是他离开陆家的第9年,也是即将久别重逢的第一天。
门被猛地敲了两下,江韫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脱衣服,不小心划过颈侧的时候,留下了一长道血痕。
“江韫!”江宛白的声音宛若一道催命符,伴随的是不停的咳嗽声:
“咳咳!东西收拾好了吗?咳、咳,别墨迹。”
“知、知道了,姑妈。”江韫的声音有些不稳,他盯着床上的黑色,第一次有了一种羞耻感,更多的还有一种被戏弄的愤怒和隐晦的痛苦。
雪停了,飞往A市的飞机,在延误了4个小时后,终于起飞了。
江韫拖着一个白色的小行李箱,黑色的双肩包,抬腿上了飞机。
手机里静静躺着一条消息
【姑妈】:记着我和你说的,找到证据,活下来,交给我。
——
S市大雪纷飞,相隔3000公里的A市却是晴空万里。
一下飞机,江韫就感觉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只能将羽绒服抱在手上,仅仅穿着一件白色的羊毛衫,身形也更显得单薄。
“您是?——江韫?”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对着照片反复看了几眼,确认眼前的人,正是他要接的人无疑。
“我是陆先生派来接您的人,请和我来。”说着,他接过了江韫手上的行李,打开车门的同时,一只手还挡在江韫头顶。
窗外的车水马龙,9年未见,A市已然换了一副样子,崭新的地标和高耸入云的大厦,随处可见的奢侈店和小花小草一样普遍。
黑色的路虎低调地穿过市中心,司机开口道:
“车里的温度不合适的话,您可以随时和我说。”
江韫嗯了两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方便问一下,陆——我、我父亲现在在家吗?”
“陆总昨天去了D市出差,估计后天才会回家,李管家已经安排好了,您不用担心。”
江韫的视线划过后视镜,沉默了许久,又问道:
“那——陆濯之,在家吗?”
“陆少爷在家的,他听说你要来,可询问了好多你的事情,可惜了,家里的佣人都换了一批——。”司机猛地止住话头,歉意地望了一眼后视镜。
“没事的。”江韫不在意地笑了笑,毕竟已经过了9年,什么东西变了,都不奇怪。
电影里三五年一笔带过,都要用物是人非来感慨岁月的流逝,更何况实实在在的9年。
“你开车吧,我有点困了。”
南阁锦苑是A市历史比较悠久的别墅区,标准的古罗马式建筑与庭院相结合的住宅,有一种独特的艺术魅力,而陆家,是这片土地的所有者。
“少爷,行李给我吧。”管家接过江韫身上的背包和行李,二人一同穿过一条碎石子路。
似乎是察觉到江韫有些局促,管家开口道:
“陆总今晚不在家,我先带您去您的卧室。”
“谢谢。”江韫点了点头,收起打量的眼神,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管家身后,乖巧地过分。
管家心下思索万千,陆家的事情他早就有所耳闻,二少当初悄无声息被送到S市,眼前的江韫又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虽说这样颜值也丝毫不弱,但在他看来,就是被虐待许久的模样。
此时低头走路的江韫还不知道,年过半百的李管家,究竟为他定制了怎样的饮食计划。
“您的房间在这里,旁边是大少爷的房间,他忙完就会来见你。”
“好的,谢谢您。”江韫有些出乎意料,他还以为自己的房间会在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最好是老鼠窝什么的。
这样他就一辈子都不用再演戏了。
他打开背包,里面除了一部手机之外,只有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还有一条黑色轻纱的裙子。
出神了片刻,嘲弄地笑了一声,拉上拉链,把书包扔进了衣柜最里面。
没什么好收拾的,江韫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瘦薄的身体,苍白的皮肤,栗色的自然卷,整体看来,双眼无神。
和金碧辉煌的陆宅格格不入
江韫在窗前停顿了片刻,转身离开了房间,走廊地毯的花纹奇异瑰丽,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星舰的设计图,设计图的右下角,无一不标注着:江慈。
直到后面,才渐渐出现了别的名字——陆濯之。
一扇门突然被打开,江韫猝不及防仰头对上一双含着探究的眼睛。
男人的五官生得极好,细散的碎发落在额前,鼻挺唇薄,那双桃花眼深邃似墨,即使是宽大的灰色卫衣,也掩盖不住衣服下高挺笔直的身形。
在看到江韫的瞬间,只是迟疑了片刻,眼底就仿佛星落静潭,嘴角也勾起一个温柔的笑来,仿佛为此演练了很多遍。
“江韫?”声线低沉悦耳。
“我看S市下雪,我以为你会改签的,很抱歉没去接你。”
“没事的哥哥。”江韫抿唇笑了一下,微微仰头,一双精灵一般的眸子闪着乖巧的光,这是比他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他忐忑又带着祈求地开口道:
“好久不见。”
陆濯之抿了抿唇,似是有些无措,但很快被他掩饰掉,自从一年前失忆之后他对于这个弟弟一直都很抱歉,毕竟不久前才知道他的存在,似乎并不是适合寒暄的气氛,他只好转移话题道:
“你吃过饭了吗?想去看看你的房间吗?”
“我养了一只小白狗,想看看吗?它很乖。”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抛来,江韫原本期待的眼神渐渐黯淡。
他并没有回答其他的问题,唯独在听到小白狗这个词的时候,才抬头撞进陆濯之的双眼里:
“很乖吗?”他问。
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充满了好奇,还有掩藏于深部,不易被察觉的恶意。
“和我来。”江韫低头看着被陆濯之拉着的胳膊,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凝重和不悦,勾起嘴角轻笑了一下。
意料之中。陆濯之肯定会觉得拉着这样一个人很恶心吧,说不定还会揣测他回来的真实想法,是来争家产的吗?
可怜陆濯之只是单纯觉得自己的弟弟被养的很差,就像一条耷拉着打结毛发的小狗,还得好好养养才行。
偌大的花园里各色花卉争奇斗艳,草坪上躺着一只很小的马尔济斯,也就几个月大吧。
“小白!”
小白狗便蹦蹦跳跳的扑到了陆濯之脚边,还好奇地摇摇尾巴看着江韫,江韫直直地站着,看着陆濯之骨节分明的大手穿过小狗的毛发,又看到他温柔的侧脸,饱满泛红的唇,和那双看不透的眼睛。
“很乖的,要摸摸吗?”干净清爽的嗓音裹挟着阳光和雨露,江韫站在大树的阴影里,突然用一种很恶劣的语气说道:
“不了,我最讨厌狗。”
说完,甚至不敢去看陆濯之反应,自顾自逃也似的离开了花园。
小马尔济斯还听不懂话,想往江韫身上扑,却被陆濯之揽着四肢抱在了怀里。
男人微微拧眉,似乎想不通江韫此番行为的逻辑,只能把从姜家特意顺来的小狗放在地上,然后往远处抛了个球,看着小狗跑远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办呢?小白,他貌似不喜欢你。”
——
陆濯之抬手敲了敲门,看着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江韫,歉意地说道:
“抱——”
江韫反倒在听到声音的时候,猛地抬头,然后用一种又害怕又庆幸的眼神望着陆濯之,随后放下书,走到陆濯之面前。
他低头揪着衣角,垂着脑袋看不清眼底的情绪,语气颇有些可怜巴巴:
“我只是有点害怕。”
“没事的。”陆濯之抬手揉了揉江韫的头发,
“是我没有问你想不想,我应该和你说对不起的。”
“谢谢哥哥。”江韫双眼闪烁着开心和微微的怯懦,不经意露出脖颈处的伤口,一条宛若指甲划过的长血痕,延伸到睡衣内部。
“怎么弄的?”陆濯之脸色微变,
“房间里有医药箱,过来我给你上药。”
“没、没事的。”江韫正准备拒绝,就被陆濯之不由分说地按在了椅子上。
带着凉意的棉签轻轻划过细嫩的皮肤,陆濯之低垂着眼,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江家对你不好。”
这是一个陈述句。
江韫低着头没说话,只有在被棉签划到的时候,才会瑟缩着动一下。
“别怕。”
云朵状的创可贴遮挡住了狰狞的血痕,江韫被拥入带着淡淡香草气息的怀抱,后背被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了两下,他听到:
“以后我保护你。”
江韫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蹭了蹭陆濯之的衣服。
……
那你能保护我多久呢?江韫几乎压抑不住心底的恶意,他想撕开陆濯之平静温和的表情。
想看他想起一切的模样,是不是还会像现在一样温柔和煦。
想起草坪上马尔济斯的蠢样,还真是一条听话的好狗,陆濯之,你是不是永远都喜欢乖巧的,听话的?
江韫下意识拨弄手腕的皮筋,顾及陆濯之的存在,便只是转了两圈。
点击弹出菜单